她话里话外,依旧很是自责。 以谢家在士大夫里的地位,以谢家 门的清贵,她进 确实打破了谢家百年的清誉,可她别无选择。 上一世她听了话,却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她再清楚不过。 可若是父母能给她选个旁的人家,都不会让她这般果决,斩断了所有的亲缘,就为了搏出一条生路来。 难受吗?哪怕死了一回,她也难受。 她或许也继承了父母的冷情,哪怕如此,她也不后悔。说到底,她心底里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最重要。 可再重要,她也不愿意牵连别人。 谢婉凝望着路边的花出神:“陛下,臣妾入 时就同您说过,自打记了名,就算是同父母家族断了亲。谢家不会接受有我这样一个攀龙附凤的女儿,我也不愿意留在家里,任他们随意找一个他们认为最好的人家。” “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谢婉凝低声道。 萧铭修心里一惊,当年他刚登基时人脉不丰,他本就没怎么经手过政事,朝堂上更是没有心腹,只能小心再小心。政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后 他就完全没有心力去管了,可他又不能放任自 。 太后稳稳立在慈宁 ,她在 中三十年,在 中有绝对的威慑力,哪怕他深知太后绝不是喜 用下三滥手段的 狠人,但保不准有例外。 后 里都是他的女人,也有他的孩子,他说什么也不能撒手不管。 在这种情况下,是谢婉凝主动来找的他。 她聪明、美丽、沉稳,她的出身最好却也最没有威胁,放眼望去,整个朝堂上无一琅琊谢氏。 一个世家大族出身,前朝后 都无牵扯, 明能干又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简直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跟她深谈一次之后,萧铭修就下了决定,他需要她,也可以信任她。 就这样,两个人携手走到今天,最难的时候过去了, 子往最好的地方奔涌。 如果不是何柳氏跟谢婉凝说琅琊府的事,他是没打算告诉她的。 对于这个娘家,她总是很别扭,假装不在意,却又时不时会提一两句。 他知道她不是不关心家族,只是当年受伤太深,不愿意去低头罢了。再一个,她入 这件事,也确实是打了谢家的脸,叫他们险些在琅琊一落千丈。 可他没想到的是,谢婉凝心里对父母对谢家,竟然这么不信任。 “婉凝,”萧铭修拉着她停在原地,认真看着她,“不会有人再敢动你,也不会有人再去欺辱你,从你去乾元 同朕以茶结盟那一天开始。” “朕就允诺要护你一生,你不用再害怕。” 三载过去,两个人逐渐和睦,可萧铭修冷心冷清,他总是用温文尔雅的面容说着最动听的话,谢婉凝从来不敢信。 今 看着他认真而英俊的面容,谢婉凝头一次动摇了。 “陛下,我相信您,可我不敢相信谢家,也不相信所谓的清高读书人。”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虽不说人人皆如此,可谁叫谢婉凝遇到的都是这样的读书人呢?哪怕是她亲生父亲,也谨守着读书人的规矩,冷眼看着她死去。 当年谢家那么多人,只有她大哥去瞧过她,也心里惦记她,可他到底还不是族长,能做的太有限了。 她舍弃家族,断了亲缘,不是为父母如何在琅琊立足,为的是家里唯一有点人情味的大哥。 回忆起前世,她总是心身俱疲,这时候的戒心是最低的,竟向萧铭修絮絮叨叨说起来:“当年在家中,我父亲一年到头跟我说不了几句话,哪怕是见了面,也不过请安问好,说说最近的课业就结束了。母亲管着我的生活,却不关心我这个人,每 从早上课到晚上,做绣品做的眼睛痛也不能歇,必须要做到最好才能罢休。” 萧铭修搂住她的 ,带着她往前走。 谢婉凝低着头,看不见他眼眸里的寒意。 “这么一年熬过一年,我渐渐长大了,哪怕我离开家上了进京的马车,我父母亲都没关心过我一句‘凝儿是不是累了、饿了、病了’,他们从不在乎我是否高兴快乐,是否因为课业痛苦,是否在深夜里自问,别人家的父母也是如此吗?” 萧铭修心里头有说不出道不明的疼,他分辨不清,却又不想 下去。 “后来我长大了,也明白了,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他们的女儿,我只是谢氏族长的嫡长女,别的世家的嫡长女是什么样子,我就得是什么样子,甚至要比别人做的更好。” 难怪呢,她作为闺阁千金,除却女红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也样样都拿得出手。 想到她进 时才十七岁,还是个柔弱的少女。 要学会这些,要付出怎样的艰辛?萧铭修作为皇子再清楚不过。 那是 复一 从不休息的努力换来的。 萧铭修只觉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涌上心头,他拍了拍谢婉凝的后背:“婉凝……” 谢婉凝却仿佛没听见,她低着头,用平稳的声音继续说:“陛下也知道,我刚入 时体寒,养到今年才算好转,每每挂红时疼的难受,可我也不是天生就这样。” 萧铭修心里一紧。 只听谢婉凝平静道:“我记得那是十五岁的冬 ,我来了月事不舒服,恰逢暴雪,便同母亲请假,说想休息一 不去族学。可我母亲说每个女人都如此,怎么能因这点小事就荒废学业?于是便直接派了马车,把我赶出了家门。” “可没想到,雪天路滑,那马车也不知道怎么直接摔进尚未完全结冰的湖里,冰天雪地里,我就这么一投栽进冰水里。” 萧铭修眼中的寒意更胜了。 以前谢婉凝说这事,总是轻描淡写说“闺阁里没养好”,却不知还有如此隐情。 “冬 的湖水冷透人心,我一下子就昏了过去,等我被救上来回了家,就听有大夫同我母亲说这寒症可能不容易好了,”谢婉凝顿了顿,“您猜我母亲说什么?” 萧铭修低下头去,望进她 漉漉的眼眸里。 谢婉凝眨巴眨巴眼睛,任凭泪水滑落脸颊:“她说人没死就好,谢家姑娘可不能娇气。” 这真不是娇气的事,萧铭修都知道她到了冬天就手脚冰凉,挂红时十天都缓不过来,能疼成这样,想必谢家没怎么用心诊治。 其实也不是不用心,只是有些药材昂贵,谢母始终觉得她太过娇气,没有花大心力给医治好。 直到她进了 ,还是萧铭修有心,特地吩咐太医全力给她医治,这才好转。 谢母嫌弃她娇气,可谁家的女儿不是千娇百宠,她已经够听话也够努力了,然而父母却还是觉得她不够好。 “什么样的千金才是最好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太累了,别人不娇惯我,我自己娇惯我自己。” 萧铭修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朕娇惯你。”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凝儿真可怜,必须亲亲抱抱举高高,让她娇到一百岁! 朕娇惯你~朕浇灌你……哈哈哈哈 捂脸跑走! 第36章 听了这话,谢婉凝心里头简直是百 集,她又是开心又是难过,脸上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叫萧铭修的心都要揪成一团。 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总之打心底里不愿意看她哭。 待把谢婉凝抱进怀里,他便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了吗?朕以前就够惯着你的,以后保证比现在更努力。” 谢婉凝头一回听他说这种话,不由“噗”的笑出声来。 “陛下,”她把头埋进他宽厚的 膛里,“陛下,臣妾恳求您,以后琅琊谢氏的事还请您得了空看顾一眼,我不想欠他们的。” 亲缘断绝,两不相欠,是最好的结果了。 萧铭修顺了顺她耳边的碎发,低头给了她一个轻柔到极致的吻:“好。” 谢婉凝把 漉漉的脸往他常服上蹭:“我先谢过陛下。” 萧铭修从小就洁癖,不干不净的东西 本不 碰,这会儿叫她蹭了一衣襟眼泪,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有一种谢婉凝好可 的错觉。 朕一定是疯了,他出神地想。 疯是疯了,人还得哄啊,一会儿再哭,他这身衣裳就不用要了。 萧铭修只得不停给她顺气,佯装生气道:“朕费这么大劲儿,淑妃娘娘说了谢就完事了,实在太无诚意啊……” 谢婉凝一顿,思路立即就被带走了。过一小会儿,她抬头小心张望萧铭修,却见他脸上带着笑,刚刚明显是在逗自己,不由略红了脸。 “肯定不能叫陛下白辛苦,”谢婉凝认真说,“臣妾给陛下做身常服吧?” 龙袍都是有定数的,规制复杂,图案繁琐,图样大多都是尚 局留档,轻易不会随便 做。但每一个皇帝喜好都是不同的,萧铭修就更喜 简单些的,颜 也要求更素净,最好行走办公时不罗嗦,力求简洁。 他的常服不难做,照着他平 里最喜 的玄 墨竹长衫做件颜 略有些不同的就行了,便是苏绣的墨竹她也能做得八九不离十,绝对不会叫人看出差别来。 萧铭修心里头一热。 刚才谢婉凝哭那一场,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瞧她平时也能看出来,若不是实在没事干,她绝对不 动针线。 费眼累手,更耗 力。她对针线女红本就没什么喜 心思,从小又被母亲 着学,自然就更没有 了。 她不 做,却也愿意给他做。 打猎用的护臂, 常穿的袜子里衣,甚至头上的发带她都做了几条,每一条上面的绣纹都很 美。 这几 她好像也没闲着,好像是在给他做夏 里用的驱蚊香囊。 哪怕有些是他要的,可她做起来也没有不用心。 萧铭修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手帕,在她脸蛋上擦了擦:“行了行了,哪里要劳动你做常服,这一身做下来还不得累病了。这人情你先欠着朕的,以后朕想到了要什么,再跟你说。” 这 情好,谢婉凝也不是个喜 纠 过去的人,一听就笑了:“那臣妾再谢陛下。” 话说开,谢婉凝就高兴起来,她擦干净脸,就忍不住在回廊上玩闹起来。 萧铭修只看她在那高兴地笑,也跟着笑起来:“刚才还哭鼻子呢,这会儿就跟个小孩子似的玩去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旁边帮他换常服的沈雁来倒是会说话:“娘娘是赤子之心。” 萧铭修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反驳。 蓬莱仙景上一共就这么大点,谢婉凝转了两圈就腻了,回到花园中赏花。 萧铭修走在她身边,道:“你要是喜 月季,景玉 的后花园也可以拾掇起来,这花好活,到了明年 就能开了。” 景玉 已经被 的够漂亮了,谢婉凝闻言只摇头:“不用费事修花园,栽几盆摆着就行。” 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御膳房的船已经从对岸出发,正往这里行来。 人们伺候着他们洗手净面,等御膳摆好了,谢婉凝就更高兴了。 “今 的兔丁是陛下打的那只?” 萧铭修轻咳一声:“吃你的饭。” 谢婉凝就高兴地又吃了一块兔丁,今 午膳很有特 ,有渤浪湖特有的红鲤鱼,红烧很入味,片鱼片做酸菜鱼也 滑。除了这两样,还有糯藕炖的排骨汤,正在炉子上咕嘟冒泡。 只要有好吃的,谢婉凝心情就很好,还特地给萧铭修拍马 :“陛下之前赐的鹿 和羊 ,涮锅子很好吃,下回陛下有空去芙蓉馆,咱们再用一顿。” 能不好吃吗?都是正新鲜的,再加上片的很薄,一烫就 了,简单沾点酱料便有滋有味。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