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看了眼手中的笔录,不由奇道:“旷参军不是供认他是砸了两三下吗?” “你可还记得任仵作当时验尸时,对伤情这一节怎么说的吗?” 尸格还是他填的呢,方未只略一回忆,就把当时任道全当时验尸的勘语背了出来:“致命伤在脑后,系被人以物重击破脑而亡……” 易长安点了点头:“当时我也看过了娄四德的那处致命伤,是一击致死!” 一击致死?!方未不由“啊”了一声。 娄四德身形较旷扬名要高壮不少,旷扬名自己并没有二两力气,如果真如他所说,只是拿的一块在路边捡到的半截砖头,这么不称手的凶器,要一击致死,委实有些困难…… “可是,如果这事不是旷参军做的,为什么刚才他要一口供认呢?”方未有些 惑不解,“明明他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杀人大罪可是要偿命的!” “方未,你在衙门里找个相 的、绝对信得过的人,偷偷去问一问,早上旷扬名被拘进衙门以后,都有谁去看过他,跟他说过话!”易长安一字一句慢慢吩咐道。 绝对信得过的……方未心里不由一颤;旷扬名一早被拘进衙门以后,必然就是他们衙门内部的人才能接触得到他,那么到底是谁,教旷扬名改了他的口供呢? 方未连忙悄悄儿地去了。 全通却在这时带着两名小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见值事房无外人,忙上前低声禀报了:“老爷,这两人是陈大人说送给您当长随的。” 本来也不想这么急,陈岳还打算等晚间再带了这两人过去,没想到全通突然传了信过来,说是易长安现在手上调查的案子需要自己可靠的人手,而且还担心有人会狗急跳墙,怕万一对易长安不利。 陈岳当即就把这两人让人给送过来,因着自己这时不好出面,只让全通带了人进来。 陈岳前两天才说要给易长安找两个牢靠的人使使,没想到动作这么快,转眼就把人给送来了。 易长安上下打量了那两名小厮一番,瞧着两个清清秀秀,眉目间有几分相似,却是真正一副家养小厮的模样,心里不由有些好奇:“你们叫什么名字?身上真的会功夫?” 第263章 方家 “回大人的话,小的江浪(江涛),给大人请安,还请大人恕小人鲁莽。”两名清秀小厮跪下回了话,江浪伸手就从方未刚才那案桌上取了只茶盖到手里,只轻轻一掰,就掰成了两半,顺手递给弟弟江涛一半,江涛接过手上一合,再摊开手时,那一半茶盖已经成了一片碎瓷粉末;再一看江浪手上也是如此。 易长安顿时被这一手硬气功惊得合不拢嘴,又觉得这两个人功夫这么好,放在自己这边有些浪费,扶了两人起来倒是一时有些踌躇:“我本来也只是想寻两个有些身手的小厮当长随,你们两个功夫这么好,跟着我岂不是明珠暗投了?” 陈岳自从锦衣卫起步开始,就暗中开始培训自己的人,江浪和江涛两个,说是死士也不为过了。两人这一趟过来之前,陈岳就反复 待了,跟了易长安,易长安就是他们两个的主子,易长安要是有什么万一,他们两个也不用回来见他了。 听到易长安这么一说,两人“咚”的一声就重新跪下了:“来时陈大人就 待了,大人要是看不上不收我们,我们就算跪死在这里,也不要我们回去了!” 得,都这样了,自己也别矫情了,等回头见了陈岳的面,再好好 谢 谢他吧,反正这会儿自己正急着要用人呢。易长安点头就把这两人收下了:“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多谢大人!”江浪和江涛这才一脸 喜地站了起来。 易长安失笑:“怎么还叫大人?” 江浪和江涛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江涛老实些,吭吭嗤嗤地开了口:“大人这么年轻,让我们跟全通那傻小子一样叫你‘老爷’,我们叫不出口啊——” 易长安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陈岳还真是会调教人,这马 拍于无形,格调可高了!行了,叫大人就大人吧,正好你们来了,我这里有事吩咐你们……” 他刚才拍马 了吗?江涛一脸懵懂地看了眼江浪和全通,全通搔搔头表示不懂,江浪没好气地斜了弟弟一眼,竖起耳朵仔细听了易长安飞快 低了声音的吩咐,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小人明白了!”回头就跟江涛两人分头行事,走了出去。 正好方未走进来回话,跟江浪江涛两人碰了个面对面,听易长安说这两人是自己才找来的长随,连忙行了一礼,见这两人脚下生风地走了,自己也忙凑到易长安身边低声禀报了:“大人,打听清楚了,早上就只老汤头进去送了茶水,别的人一概不许进去看望。” 老汤头年近七十,又聋又哑,并不识字,当初被前前任府尹一时发善心收留,让他在衙门里做了个烧水的杂役,晚间还可以看管茶水间的灶上;所以这两任府尹也并没有赶他走。 想来宁玉堂也是行事谨慎,所以只允老汤头进去送茶水,其他的人一律都挡下了。只是老汤头这样的,怎么可能教旷扬名改口供呢? 易长安更趋向于是有人在老汤头送茶水的托盘或是茶壶什么的夹 了东西进去,而早上去茶水间的人可不少,这样一来,这筛查范围就有些大了,而且容易打草惊蛇;看来这人实在是谨慎得紧啊! 易长安叹了一声,摆了摆手:“罢了,这一招不行,我们等下一招再看吧;狐狸再狡猾,也总有 出尾巴的时候。” 网她已经撒了下去,现在这一边也只有等待而已。 易长安抬头看了看天 ,支着方未回去换衣服:“这个时辰,该开门纳客的也该开门了,你回去换件衣服,一会儿我带马车过来接你,我们去香粉街一趟。” 去香粉街?方未不由苦了脸:“大人,小人对那边不 ,不如小人把张衙役找来——” “不 才好。”易长安忙摆了摆手,“莫声张,我们不用叫他,悄悄儿去就行了,横竖你不 ,我也没去过,旁人也不知道我们是衙门里的人。” 方未连忙回家换了件才浆洗过的 括外衫,匆匆跟家里爹娘说了一声,说是现在跟着的大人要带他出去办事,要是晚间不回来,就让老两口自己先吃饭,不用等他。 方未如今跟在新来的推官易长安身边做事,这事是跟家里说过的,他爹方大同常年卧病在 ,三五不时地就要去捡药来吃, 得家产菲薄,也没个让儿子拿去给上面打点的,所以一直内疚自己耽误了儿子。 见儿子这几天兴头冲冲的,这会儿又要跟着大人出去,忙示意 子杨兰花去屋里头取了一锭银子出来,接过来 到了方未手里: “一会儿就要到晡食的时辰了,你跟易大人在外面办差,总还是要吃饭的,到时总不好让易大人来付账吧;这银子快拿着,回头手上也活泛些。” 这五两银子还是上次易长安打赏给方未的,方未 喜喜地拿回来,让阿娘给阿爹买些补品来吃;没想到老两口却是舍不得,兜转来又回到了他手里…… 方未不由一阵心酸,推辞着不肯要:“我荷包里还有银钱,娘,这钱你早该拿去买些补品给爹,怎的——” 话没说完,就听到大门被人“嘭嘭”拍响:“请问方书吏可是住在此处?”听着却有些像全通的声音。 没想到易长安会过来的这么快,方未愣了愣,连忙跑去开门:“可是全小哥?我这就来了!” 一开门,却见易长安换了件湖蓝 暗织金线回纹的锦袍,外罩一件白 狐 领梭罗呢子披风, 间系了一只蜀绣荷包,一只白玉一点红的玉蝉,头上簪了一支羊脂白玉竹枝簪,眉目间英气蕴秀,这玉树临风地往门前一站,衬得他家黑漆斑驳的老旧木门都亮堂起来。 还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易长安原来一直穿着低调简朴,这突然换了一身风格,方未一时看愣了眼,张口不觉有些结巴起来:“大、大、大人……” 易长安负手在背后,轻咳了一声:“叫安爷。” 方未忙改了口:“安爷!”身后却传来母亲杨兰花的声音:“未儿,是谁来了?” 不等方未转身,易长安就笑着 了上去行了一礼:“这位就是方伯母吧?我姓易,是方未的同僚,这次跟他一起出去办事,特意过来接他一程。” 回头一个示意,全通已经把手里的两提礼盒轻轻搁在了院子里摆的那张破方桌上。 杨兰花连忙推辞:“哎呀,可不兴这样,你这过来接未儿一程,哪里就要提这些礼来呢?不行不行,快拿回去——” 第264章  院 易长安笑着摆摆手:“这几天衙门里忙,只怕方未这里不得空好好照顾你们二老,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方伯母快莫推辞了,差事要紧,我先带方未走了,哪天得空再专程来探探方伯父的病情。”揖了揖手看了方未一眼,转身先走了。 方未收到易长安眼中的催促之意,只得把这份 先记在了心里,拦了他娘一把:“娘,这礼……你先收下就是,我这里还有正事,先走了。”急匆匆地就跟着易长安上了马车。 等杨兰花赶到门边,马车早就驶得远了。杨兰花只得关了大门,将那两提礼盒拿进了屋里,搁在了方大同的 柜边。 方大同看了眼礼盒,连忙问道:“刚才是谁来了?怎么也不坐会儿喝口水再走——” “说是未儿衙门里的同僚,姓易,过来接未儿出去办事,这孩子还恁多礼,不仅提着礼盒来了,还放下就走。” 杨兰花刚摇头夸了一声,方大同就猛地一拍 沿:“哎哟,你个死老婆子,姓易,那肯定就是未儿说的易大人啊!个老婆子也不认人,也不知道招呼人喝杯热茶……” 杨兰花这才醒悟过来,那人怕就是未儿说的那位新来府衙的易大人了,讶然低呼了一声:“天呐,原来这位易大人这么年轻,人又长得好个俊俏模样——” 都说当官儿的也要看长相,长得不好的还不让当大官呢,这位易大人如此年轻英俊,以后肯定是大有前途啊,以后儿子跟着他可有好 子过了! 杨兰花心里想得高兴,手上忙把那两提礼盒打开,瞧见里面正合时宜地放的是几样名贵药材和滋补品,都是大夫说最好给方大同多用些,自家却因为没银钱一直买不了的,也不知道易长安怎么就这么周到地送了过来。 杨兰花眼眶不由一热,有了些 意,连忙拉着袖子揩了揩眼睛:“这易大人真是个好人,未儿跟着他,我也可以放心了,只希望以后未儿也能混个功名,长些出息出来……” 杨兰花说可以放心的儿子方未,此刻正面红耳赤地蹿进了香粉街。 此时已经到半下午,青楼里醉眠一夜的姑娘们渐次醒来,一时之间,楼里头莺莺语语也慢慢响亮起来,还有不少姑娘裹着大 披风,倚在临街的楼栏上看街上来往的行人,间或还会飘下一两条扑了香粉的帕子下来。 方未从小到大,从来不曾进过这样的地方,即使是托一位长辈的面子进了衙门里当了一名书吏,耳朵里听到这些风月之事不少,也没有动过半点心思。 这一回却是易长安带他过来查案,倒让他像瞧西洋镜似的,看了个稀奇。没想到易长安步子走得快,方未不觉就拖到了后面,一个不提防,被 面走来的一名女子撞了个 怀,还就势倚进了他怀里:“哎呀公子,你撞疼奴家了,还不快给奴家 啊” 随着一声拖长的嗲音,那女子拿着方未的手就要往自己 出的半截的 脯上放去,方未唬了一跳,连忙一把推开了那名女子, 红着脸急步追上了前面的易长安。 他不过错眼张望了一下,就被人 了这么一下,倒是臊得他一脸通红。 见易长安停下脚步转身等了等他,脸上有些似笑非笑地,全通的眼神中却似乎有些责备,方未更加惭愧地 了一把脸:“安、安爷,小、我、我真没有那意思,我也不知道那女子怎么就 到我这里……” 易长安“哈哈”笑了一声:“这香粉街果然是识人老了的,爷这么风度翩翩,那些人哪里敢过来拉扯?” 在街上半掩半 地拉客的,自然是那种下等娼 ,瞧着易长安这打扮,哪里敢上去触这些贵气公子的霉头?只是方未刚才一时好奇张望,落下了易长安几步,这才碰巧有那女子想撞上去揽个客。 方未好容易才把脸上的羞红忍下去,易长安抬头看着一处红楼的门匾,嘴角轻轻扬了扬:“到了。”抬步先走了进去。 红漆锃亮的门楼,楼上挂着一块鎏金的门匾,“ 院”三个字写得风 飘逸之极。门匾下是两名衣着整齐的青衣小厮,一见人来,齐齐 出洁白的牙齿笑 上前:“请三位爷安,三位爷请进。” 进了门,也没有那种笑起来浑身肥 都发颤的,而是一名三十余岁的中年美妇,妆容美 得体,一开口声音软侬轻媚:“三位爷瞧着面生,可是第一回 来我们 院?” 易长安昂首环视了一遍 院的大厅,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要个敞亮些的雅间,再把你们这儿的头牌叫过来。”  院的头牌陪客费可不是小数,极快地将易长安这通身都扫了一眼,瞧着方未和全通两人明显是跟在易长安身后的,立即知道这位是有钱的主儿,连忙笑 地应了:“是是,几位爷楼上请。” 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忙不迭地介绍了:“说起来我们 院的头牌惜惜姑娘,那可是整个燕京城里都有名,琴棋书画歌舞皆通,更当得上一个才貌双绝……” 易长安偶尔轻轻“嗯”上一声,似乎比较 意的这番介绍,直到进了雅间坐下了,才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叫住了正打算告退去安排酒水的: “哦,对了,一会儿府衙的娄参军也要过来,他惯常在这里叫的是哪位姑娘,你一齐将她叫进来吧。” 原来是娄参军带来的客人,自己回头还得跟娄参军好好敬一酒谢谢他;心里念着,忙应了一声先退下了。 易长安瞧着这面无异 ,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娄四德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拂晓,衙门里来的快,把看热闹的人都赶开了,也并没有对外宣扬死者的身份。 这香粉街半下午才会开始接客,易长安赌的是娄四德经常找的 院的那姑娘此时并不知道娄四德的死讯,看来这一回还确实赌对了,隐瞒身份来了解的一些事,有时更容易得知真相些…… 不一时,两名妆容 致的美娇娘就齐齐走了进来,倒 柳似的袅袅上前行礼:“奴家惜惜、玉杏给爷请安。” 略站得前头些的女子一张白里透粉的瓜子脸,水灵多情的杏核眼儿,红嘟嘟的樱桃小嘴儿,身段婀娜多姿,声音也跟百灵鸟似的好听。 易长安却将目光落到了站得后头些自称玉杏的那名女子身上。 玉杏看起来年纪比惜惜要大上好几岁,鹅蛋脸儿,容 远远不如惜惜 丽,却多了一分良家女子常有的温顺神情,眉目看起来也似乎稳重不少。 娄四德在 院不找那些妙龄小娇娘,却找了玉杏这样儿的……易长安心里一时思忖起来。 第265章 玉杏 惜惜一进来,瞧着易长安年纪既轻,身上又穿得好,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漾出 来,广袖一拂,就挨在易长安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敢问爷贵姓?” “姓安。” “安爷想是第一回 来我们 院——” 易长安伸手一摆,止住了惜惜的话:“先前听你这里的妈妈说,惜惜姑娘歌舞双绝,当初凭着一曲绿 舞名动燕京,不知道安某可有这个荣幸,一赏惜惜姑娘的舞姿?” 客人愿意点她的歌舞,一会儿 头之资肯定就要加赏,何况绿 舞最能将她的婀娜如柳的柔软身段儿显 出来,惜惜哪有不肯的? 只是瞧了一眼这雅间,惜惜面 有些犹豫:“安爷,此处 仄,惜惜怕……”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