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改了称呼,表明她真的是认楚千尘为主。 楚千尘随意地挥了挥手,“明天一早要进,你下去吧,好好休息。” 玛瑙就带着严嬷嬷下去休息了。 楚千尘先回了一趟内室,换下了这一身簇新的衣裳,穿上一袭简单的碧玉罗衫,然后就去了小书房继续制她的大造丸。 想着明早要进,所以当晚,她难得没有熬夜,二更天的时候就歇下了,安神香袅袅地燃了半夜,她睡得极好,第二天一早睁眼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她带着琥珀和严嬷嬷一早就出门,坐着侯府的马车来到了门外。 她前两次进,程序都极为复杂,这一次,却简单多了。 凭借万寿宴时皇后娘娘给的那块令牌,她轻而易举就进了门,径直去往寿宁。严嬷嬷恭恭敬敬地落后了半步,给楚千尘引路。 殷太后见楚千尘来了,目喜。 昨天下了小定了,这门婚事算是板上钉钉了,楚千尘等于已经是她的儿媳了。 不过瞧着严嬷嬷也在,殷太后还是做出一副矜持端庄的样子,形容间瞧着不冷不热的。 待楚千尘行了礼后,她就语声淡淡地让人给她赐了座。 一个青衣女给楚千尘上了茶,随即就听严嬷嬷平静地吩咐道:“都下去吧。” 那女愣了愣,看了严嬷嬷一眼,又看了何嬷嬷一眼,跟着就低眉顺眼地应了,与另外一个女一起退出了寝。 寝内,只剩下了殷太后、楚千尘、严嬷嬷以及太后的亲信何嬷嬷。 楚千尘从袖中取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瓷瓶,给了何嬷嬷,道:“太后娘娘,这药丸您每早晚各服一丸,过个四五,应该就会见效。” 虽然药丸没有汤药起效这么快,但是寿宁里何止是一个“严嬷嬷”,恐怕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线,本不可能熬药,才退而求其次。 殷太后看着楚千尘当着严嬷嬷的面,就毫不避讳地把药丸给了自己,登时就有些懵。 何嬷嬷更是惊得手一滑,手里的小瓷瓶差点没滑出手。 两人皆是目光复杂地看向了立在楚千尘身后的严嬷嬷,见她低眉顺目的样子,两人都霎时明白了。 算算子,严嬷嬷跟着楚千尘去永定侯府,还不到六天而已,就这么短短的几天功夫,楚千尘居然把这严嬷嬷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想着,殷太后的神情有些复杂,与何嬷嬷换了一个眼神。 她们早就知道,严嬷嬷是皇帝派来寿宁盯着太后的。 问题在于,这偌大的皇是皇帝的,里上上下下全都是皇帝的人,就算太后今天赶走一个严嬷嬷,后面还会有更多的眼线前仆后继,届时鱼龙混杂,反而更不好判断。 还不如留着严嬷嬷,好歹她还在她们的视线内,也可以适度地通过她透些消息给皇帝。 殷太后当然也想过收服严嬷嬷,悄悄地让何嬷嬷去查过严嬷嬷身世、来历以及喜好等等,严嬷嬷进这么多年,自然也犯过事,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私,可是这些事还远不足以成为她拿捏严嬷嬷的把柄,因此殷太后也没有轻举妄动,生怕没把人制服,反而打草惊蛇。 而她这个儿媳轻轻松松居然就把严嬷嬷收服了。 殷太后心下又惊又喜,对楚千尘愈发刮目相看了。 楚千尘还在与何嬷嬷说着服药的注意事项:“只要把这药丸放在温水里化开,让太后娘娘服下就可以了。” “服药期间,不可饮酒,不可食用辛辣油腻的食物,不可食寒的海鲜河鲜……也不可旱烟。” 何嬷嬷连连应诺,全都细细地记下了。 接着,楚千尘就看向了严嬷嬷,吩咐道:“你就留下吧,不用跟我回去了。” 严嬷嬷头大如斗,昨天丘嬷嬷还传皇后的口谕,让她在侯府多留几天,可是现在楚千尘发话了,她哪里敢说不,唯唯应下。 这一幕让殷太后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心中对这个未来儿媳也更喜了。 这丫头聪明、机、乖巧,行事颇有几分雷厉风行的果敢,而且还生得这么漂亮,比她所知的任何名门贵女更适合她的儿子。 皇帝绝对不可能这么好心,给玦儿找一个这么好的媳妇,所以她之前猜得应该没错,这门亲事果然是玦儿自己使了计得来的。 联想此前楚千尘提到顾玦时的眉飞舞,殷太后觉得,没准这两人早就情投意合了。 好,很好。 有楚千尘在,玦儿至少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怕后院失火。 只是想想,殷太后看着楚千尘的目光就变得更柔和、慈了,越想越意。 这时,何嬷嬷端来了一盅茶水,亲自把药丸化开后,送到了殷太后手里。 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殷太后这些年常年喝药,对于药味十分悉了,正要一口闷下,喝了一口后,却是惊讶地扬了扬眉。 不太苦,还有那么股甘香味。 喝了药后,殷太后又以另一盅茶水漱了漱口,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后,她才再次看向楚千尘,眸中笑意盈盈。 这丫头还真是个有心人。 殷太后觉得心里妥帖得很,对着楚千尘招招手,想跟她说说体己话,就在这时,寝外,响起了一个女的禀报声: “皇后娘娘让单嬷嬷给太后娘娘送了甜瓜过来。” 楚千尘轻飘飘地丢了一个眼过去,严嬷嬷就自然地出去了。 何嬷嬷观察了严嬷嬷好一会儿了,心里唏嘘:曾经严嬷嬷那就是个冷厉的明人,在里这么多年,手下也沾染过人命,可是现在,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那“芯子”仿佛变了。 出了寝后,严嬷嬷简直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她觉得跟楚千尘待在一个屋里,简直就要命。 严嬷嬷深了两口气,平复了不少,若无其事地往殿外走去。 单嬷嬷与两个小内侍正在正殿外的檐下候着,含笑道:“严嬷嬷,几天不见,你瞧着气不错。” 严嬷嬷心里只觉得讽刺,嘴上却是笑呵呵地应酬着“哪里哪里”,又赞单嬷嬷年轻了好几岁。 单嬷嬷做了个手势,又道:“这是刚进贡的甜瓜,香甜多汁,夏季食用,正好解暑生津。皇后娘娘特意让我给太后娘娘送了一箩过来。” 一个小内侍就把一箩筐香瓜给了严嬷嬷,还顺手给她的袖笼里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严嬷嬷心脏猛地一跳,鼻端几乎能闻到那股悉的药味。 她知道这肯定是那种加在参茶里的药包。 想到自己最近又健忘又失眠又心悸的症状,严嬷嬷只觉得这袖笼里如同藏了一块巨石似的,沉得她整个人都要垮下去了。 她忍不住想:皇后娘娘是不是早就知道这药就是闻着也会出事?! 答案显而易见。 皇后娘娘必然是知道的,在她们那些个贵人的眼中,自己这种奴婢的命本就微不足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是皇后娘娘坦然直言了,自己就能拒绝吗?! 自己也只能受着,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自己的命! 见严嬷嬷似是愣神,单嬷嬷唤了一声:“严嬷嬷?” 严嬷嬷很快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说道:“这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小心,我待会儿就亲自去把这甜瓜切了,拿去给太后娘娘。” 说话间,严嬷嬷终于想明白了。 楚千尘方才让自己留在寿宁,就是为了参茶的事。 只要她在里,这参茶就是她熬的,由她经手,她可以下药,自然也可以不下药;而她不在里,皇后娘娘势必要另择人选,那么事情反而变得麻烦。 殷太后也可以倒了这参茶,问题是,唯有她“喝了”参茶,皇帝才能安心。 严嬷嬷觉得头疼裂,但面上还是笑的,继续道:“太后娘娘说我熬的参茶好,把我留下了,说要另外再派个教养嬷嬷给楚二姑娘。” “楚二姑娘子温婉柔顺,想来与别的嬷嬷也处得好。” 听在单嬷嬷的耳朵里,所谓的“温婉柔顺”,那就是怯懦胆小,与昨天丘嬷嬷给楚千尘量身回来后说得一般无二。 单嬷嬷很意,也觉得严嬷嬷还是回寿宁得好,她不在,皇后娘娘这两天还在琢磨着到底让谁熬参茶得好,这件差事太重要了,绝对不能随便给普通人。 单嬷嬷想了想后,见周围没有外人,低声音道:“你想办法把兰若派去侯府给楚二姑娘。” 严嬷嬷二话不说地应了,心里有些同情兰若:自己是从窝里出来了,接下来,就要由兰若来领略楚二姑娘的手段了! 单嬷嬷也怕自己和严嬷嬷说得多了,惹人疑窦,笑呵呵地又道:“我还要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就先告辞了。” 严嬷嬷福了福,让人帮她送单嬷嬷离开,自己则返回了寝。 寝里,气氛一片和乐。 楚千尘正在陪殷太后下五子棋,五子棋简单不费神,殷太后下得随意,一边下,一边目光就往楚千尘的身上瞟,笑容面。 严嬷嬷心里觉得楚千尘就是个笑面狐狸,就是不看也能猜到这局棋到底是谁占上风。 “啪嗒。” 楚千尘落了一子后,目光淡淡地朝严嬷嬷看去。 严嬷嬷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楚千尘身边,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就一五一十地把她方才与单嬷嬷的对话以及皇后的意思一一说了。 殷太后:“……” 何嬷嬷:“……” 她们明明知道严嬷嬷被楚千尘收服了,但这一瞬,依旧有种古怪的违和。 严嬷嬷说的兰若,殷太后自然也是知道的,是寿宁中统管洒扫、花木的老女,那些个小女都要尊她一声“姑姑”,平里其实也没太多机会往殷太后的跟前凑。 这就代表着,兰若至少是个办事不出错的人。 殷太后心不在焉地落了一子,有些担心地看着楚千尘。 虽然她不知道楚千尘到底是怎么收服了严嬷嬷,但是至少应该也是拿捏了严嬷嬷的什么把柄与弱点,要是再换兰若…… 楚千尘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那就让她跟我回去吧……” 她瞧着半点也不担心,紧接着再落一枚白子。 严嬷嬷全然不意外,再次给兰若掬了把同情泪。 可是也仅止于如此了。 她是再不要去永定侯府,今晚她还想睡个安稳觉呢! 严嬷嬷还从不曾这般想念自己的榻与被褥,也是第一次理解了一句俗语: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楚千尘没留太久,陪着殷太后下完了这局棋,没用午膳就告退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