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江皇后脸上的笑容说不清是讥笑还是苦笑,“象你这样的女孩儿,你怎么能想象得出人心之恶?不过,以后你就知道了,在这 里呆久了,只要能活下来,就能知道这恶,永远没有最字,地狱何只十八层。” 魏玉泽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她一直这样,她眼里,一切都是极恶,她已经年近半百的人了,她说的再多,也说不到她心里去。 “去吧,说给太子听,要快。”江皇后也不打算多说,挥手示意魏玉泽。 魏玉泽告退出来,往太子 回去。 她越来越能体会太子的心情。 对着这样一个阿娘,对着江娘娘这无数让人无语无奈的奇思,对着她这看一切都是极恶的眼光,无奈无力之余,还有无以言说。 她不只一次听她说秦王,说秦王妃,可每次听她说的那些话,她都有一种匪夷所思的 觉,简直象是个念念叨叨的疯癫之人在癔症胡说。 很多年前,刚有议亲秦王的时候,她就打听过他,更留心过他很多年,她没见过比他更平和温暖的人,她亲眼看到过他蹲在地上,耐心无比的和两三岁的孩子说话,也看到过他礼让蹒跚的老人,完全出自不自觉的自然而然。 他诸事都不计较,这些年,她不只一次看到二皇子也罢,三皇子也好,站到他前面,抢到他前面, 在他前面,他视若无睹,他是真的不在意。 这样的人,怎么会象娘娘说的那样,要杀尽皇室,要取太子代之,要取诸皇子代之,要取皇上而代之,要坐上那把椅子呢? 这实在太荒唐了。 还有秦王妃。 魏玉泽想着李夏,她头一回见她时,她还是个孩子,两只眼睛清澈极了,仰头看着她,看的她不由自主的想要笑出来,想伸手摸一摸她。 秦王妃很聪明,可她实在看不出她的恶毒,更无法想象她能怎么恶毒。 娘娘说她们魏家过于宽厚仁和,她不知道人心之恶,不会人心之恶,那秦王妃,不也一样吗? 秦王妃长到十几岁才到京城,在那之前,李家三房一家六口,不一样毫无人心之恶? 娘娘的不能自圆多的很了,不是这一处,在之前的十几二十年里,真不知道太子有多难过难受。 魏玉泽回到太子 ,先往书房小院去,听说江延世在,犹豫了片刻,还是让小内侍通传了,说有几句要紧的话,请太子出来一趟。 太子出来,魏玉泽干脆直接的把江皇后的话完整的复述了一遍,“……娘娘说,让我想办法说到你听进去,我觉得,只要娘娘说的对,你必定是能听进去的,我不懂这些,那几本折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你必定是知道的。”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太子微笑应了,怜惜的伸手揽住魏玉泽,扶着她往外走了几步,“折子我一会儿让人送给你看看,是秦王递进来的弹劾折子,一口气弹劾了江淮两路和两浙路的三司,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我让人抄一份给你,省得娘娘说起时,你一无所知,惹她不高兴。” “嗯,你早上吃得少,我让人熬了汤水,一会儿送过来。”魏玉泽低声应了,不多耽误,告退进去了。 太子看着魏玉泽走出十几步,才转身回去。 江延世正一字一句的再次看那几份弹折,见太子进来,急忙站起来,“没什么事吧?” “有。”太子坐下,先叹了口气,再将魏玉泽转达的话简单说了,苦笑道:“……你听听这话,这是战书,既然是战书,那这战书是下给谁的?我?皇上?还是朝廷?或是天下?这简直……” 太子摊着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江延世却听的神情凝重,“娘娘还说什么的?” 太子蹙着眉,大致说了魏玉泽转达的话,“秦王要 ,真不知道娘娘是怎么想的, 了对秦王府有什么好处?真要 了,倒是对咱们更好。” “ 相只对强者有利。”江延世紧拧着眉,“娘娘说三爷只怕是秦王府动的手?” “嗯。这话,老三刚死的时候,娘娘就说过一回。娘娘的脾气,但凡有什么不好的事,从前都是太后动的手,如今都是秦王府动的手。”太子摇头叹气。 “大慈恩寺的事情出来,我头一个想到的,也是秦王府。”好一会儿,江延世看着太子,慢 道。 太子一个怔神,“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看到什么了?知道什么?” “没有。”江延世摇头,“听禀报说三爷被人从后颈捅入头颅而死,我当时头一个念头,就是……”江延世顿了顿,“头一个就想到了秦王府,后来又觉得不可能,老三死了,倒是老二最得好处,对咱们没什么好处,对秦王府,更加没有好处。 可现在,姑母这个 字,要是他们要的是个 字,为什么杀老三,就能说得通了,他们要的,是 , 相纷起,互相猜忌,进而互相捅刀打杀起来。” “你真觉得秦王想……”太子直盯着江延世,手指往上举了举。 “这一条想不通,不过,”江延世站起来,低着头来回走了几趟,站在太子面前,“皇上百年之后,您既了位,秦王和秦王府会怎么?不说太后在时,就是象现在这样的 子,还能有吗?” “怎么不能?”太子的话尾声没落,就戛然而停,“娘娘。” “不光娘娘,他身边的陆仪,必定不能留,长沙王府,和秦王府过于产亲近了,一旦金相没了,两家就是一家,古家,现在和秦王府也过于亲近了,这些,都是不能容的,看来,太后和秦王府看到这些,比咱们要早,早很多。” “我不能忍,老二也容不下,老五呢?他自己要想坐到那个位子上,先要杀光我们兄弟,皇上 秋正盛,他准备怎么办?他真要做出这样的事,朝中百官能容得下他?天下百姓能容得下他?这简直是个笑话儿。”太子失笑出声。 江延世却没笑,为什么要他动手?他不用动手,他只要挑得他们兄弟自相残杀就行了,至于皇上,做得一,就能做得了二…… 一片 相中,最强的那个,活到最后,拥有一切, 相的争斗者,不光是他们和他,还有皇上…… 秦王府大门紧闭,侧门半掩。 整个正月,秦王府都是这样安静无声,秦王不在京城,又是在孝中,诸事不宜。 郭胜从角门进了秦王府,穿过一片竹林,转个弯,就看到李夏站在鹦鹉园外,仰头看着那两只愉快的叫着跳着的巨大鹦鹉。 郭胜紧几步过去,长揖见了礼,恭敬道:“刚得了禀报,盱眙军正月十七才再次启程,十天走了不到五十多里路。另外两军,安庆军还没动静,永胜军十六就启程了,脚程倒不算慢,十天走了将近两百里,可是逃兵严重,没人清点,估摸着,逃掉的,至少有三成了。” 李夏听的眉梢挑起,片刻,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这真是上有 命,下面就是 相丛生。 “让人看着就行。大伯到哪儿了?有信儿吗?” “这次没有,算着脚程,再有十天左右就该到京城了。”郭胜欠身答道。 李夏嗯了一声,想着陈氏和她那个儿子,心里有几分说不上来的 觉,这个儿子,大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可没告诉大伯娘,只怕整个李家,都还不知道呢。 第519章 二个二货 绥安王府,魏国大长公主那座占了半座府邸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二门外站 了提着十二分 神,等着听使唤的仆从下人,二门往里,站 了绥安王府诸人。 从紧挨着垂花门往里,照亲近与否,依次排进去,魏国大长公主最疼 的几个小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被母亲或是父亲牵着,紧挨上房门站着,侧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上房内,五六个太医在内室门口站在一排,一个个脸 青灰,额头上一层细汗。 上房内,近身侍候的丫头婆子们屏声静气,看着魏国大长公主,眼里 是悲伤,为大长公主,也为她们自己。 魏国大长公主几个儿子垂手站在 角,悲伤的看着看起来 神很不错的他们的母亲。 这是回光返照了。 皇上坐在 头椅子上,拉着魏国在长公主的手,眼泪不停的掉,“姑母,你不会有事的,姑母。” “你们都出去。”魏国大长公主连呼 都有力起来,声音响到足够周围的人听到,可那气息,刚出口就飘散了。 众人看向皇上,脚下却没敢迟疑,垂手退出内室,绥安王示意众人退出上房,自己和弟弟一左一右守在上房门口。 母亲让他们都出来,必定是要和皇上 待最要紧的话儿,都避远点儿才最好。 “皇上,我也要走了。”魏国大长公主有几分吃力的看向皇上,眼里 是不舍和怜惜。 “姑母。”皇上从椅子上滑下来,半跪在 前,握着魏国大长公主的手,泣不成声。 “别哭,生老病死。我大约也撑不了多大会儿。皇上,有几句话,姑母最后再 待你几句话。”魏国大长公主想抬手抚摸安 皇上,手却已经无力抬起。 “姑母……吩咐。”皇上不停的点着头。 “头一件,曦哥儿,你要好好待他,不为了他,为了姑母,为了你太婆,还有,你母亲。”魏国大长公主说的很慢,却十分清晰,“当年,你母亲,都是,为了孩子,当年,是先皇的错,不该那样宠金氏。” 魏国大长公主脸上 出几分厌恶,“哥哥混了头,阿娘也这么说,我不喜 金氏,我讨厌她,不说了,娘娘这一辈子,都是苦,就曦哥儿,你这个大哥,要护好他,这世上,不管怎么说,你们兄弟两个最亲。” 皇上不停的点头,“朕记下了,姑母放心。” “好,我放心。还有,太子,那是江氏的儿子,江氏起过誓,你要相信她,你记着,太子一定得是江氏的儿子,这是阿娘的话,只有这样,才能保咱们程家江山太平,你要记牢了。” “好。”皇上有几分勉强,可还是答应了。 “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儿就是。”魏国大长公主长长吐了口气,“我不放心的,就这两件事,皇上,你要记牢,我真是不想走。” 魏国大长公主又长长吐了口气,只吐气,却不见进气,“我寿数,到了,太医都很好,你别迁怒。” 魏国大长公主再次长吐了口气,含含糊糊叫了声,“阿娘。”头一歪不动了。 “姑母!来人!太医!”皇上凄声惨叫:“姑母,姑母!姑母您别走,姑母!” 候在外面的诸人一涌而进,几个专门侍候临终的婆子动作轻快利落的将魏国大长公主抬到地上,这边抬起,那边已经拿银签卡住牙齿。 绥安王和弟弟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抓着魏国大长公主不松手的皇上,“皇上,节哀,阿娘已经走了,得让她……寿终正寝……” 绥安王话没说完,哭出了声。 屋里屋外,内院外院,院内院外,哭声由里及外,响成一片。 皇上哭的不能自抑。 他还没 月,就被抱到郑太后身边教养,那时候魏国大长公主还没有出嫁,象母亲那样,甚至比母亲更多时间,更尽心的照顾他,一年多之后,魏国大长公主出嫁之后,大半时间,还是在 里,象母亲一样照顾他,疼 他。 他说的头一句话,是大长公主教的,他认的第一个字,念的头一句诗,都是大长公主教的。 从小到现在,他心目中的母亲,不是他喊母亲的那个人,而是眼前的姑母,这才是真真正正疼他 他,在他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和 的,最亲的人。 绥安王府里,一半的人忙着魏国大长公主的死,别一半的人,则忙着皇上的痛不 生的哭。 直到魏国大长公主殓进棺内,太 已经西斜,皇上才在绥安王和诸内侍的不知道多少回劝说催促下,净了面,上车往 里回去。 皇上坐在宽大的车厢里,示意内侍将车帘拉开些,寒风吹进车厢,扑到皇上脸上,反倒让他 觉好了些。 姑母走了。 太婆走的时候,先皇还在,他刚刚娶了江氏,那时候,他好象恐惧更多一些,那时候的先皇还年轻,象他现在,比他现在还要年轻几岁,他很害怕。 先皇在的时候,他一直都是独子,可他却从来没有安稳的 觉,哪怕他立了太子,他很早就立了太子,可他还是觉得战战兢兢…… 太婆走后,他的记忆中,才 上了他的母亲。 皇上怔怔忡忡的看着纱窗外模糊的街道人影。 他一直都有母亲,也有父亲,可他却意识不到,让他觉得安全的是,是太婆,让他觉得温暖和疼 的人,是姑母…… 他问过先生,先生说,自古以来,人主称孤道寡,都明其原因的,能为人主,必定与天下诸人都不相同。 皇上下意识的摇了下头,他这胡思 想的 病,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从东华门。”皇上吩咐道。 姑母让他以太子为太子,以江氏子为继,这样的话,太婆临大行前,也嘱咐过他,那时候,他全心全意,发自内心的答应了,今天…… 皇上眼皮微垂,太婆和姑母都这么说,这是太婆和姑母的意思,只要他好好的做好太子的本份…… 车子绕过宣德门,往东华门过去。 东华门外,李文林怀里抱着他和陈眙花了不知道多少功夫画了画儿,又专程为这画儿配上的紫檀木长匣子,和陈眙两个人往东华门内伸头探脑,急的转来转去,掂脚伸头。 皇上是微服,车子坚固阔大,外表却朴实无华,离东华门二三十步,外围的护卫站住,看着车子继续缓缓往东华门进去。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