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做到,从要来的银子里取了一百五十文出来,剩下的都给那些太监们分了。这些太监都是在皇最底层干活,还不像吴桂花,他们住在一起,由小头领分别领导,每月的月钱发下来,先要给小头领一部分,剩下的才是他们的。 半两银子相当于五百文钱,去除吴桂花拿走的一百五十文,他们每个人也能分五十文,相当于半个月月钱! 要不是怕引来侍卫,那些太监们当场就能给她表演个“兴奋到发癫”。 而被拿走这么些钱,吴桂花虽是心疼,却不后悔。她已经想明白,若她还想在皇里把办席的事持下去,往后跟裘监工这样的人打道就少不了,她必然还会有找这些人帮忙的一天。 以前她找亲戚帮忙要帐的时候,还要管人一顿饭呢!这钱花得不冤。 就是大顺子羡慕得不得了:“我们辛苦一天,他们只推起粪车跑一趟就赚回来了。” 叫吴桂花敲他一记:“你小子,我知道你想什么,拿着吧。”将三十枚铜钱到他俩手上。 不等两个小子推辞,吴桂花解释说:“这是喜宴上给裘监工套竹鼠的钱,那天套了三只,我给你们算一只十文钱的工钱,够意思了吧?再别转着弯的骂我抠了。” 两个小太监一个鲁直大胆,一个机灵嘴甜,这回要没有他们,自己的钱也不会这么顺利要回来,吴桂花当然要好好把他们拢络住。 两个小太监喜笑颜开地接了钱,殷勤送吴桂花到门口,方告辞去了。 吴桂花掂掂剩下的那几个铜板,有点怅然:同裘监工闹翻后,看来跟蚕的联系要断了。 此时的吴桂花绝对想不到,二十多天后,她心心念念的蚕会主动上她的门。 第30章 那时候已经到了七月,皇帝刚离京避暑没多久。 即使在皇西北角,一辈子都不见得看见皇帝一回的地方,皇帝这一走,所有人好像也突然松乏了起来。 连吴桂花都受到了影响,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裘监工的事过去没多久,她又接了两个做席的活。一份在西掖廷,还有一份在蕴秀,一共赚了四百文钱,除去两个小太监的工钱,她净落三百文。 银子不多,可这两个席一个是太监认干儿子,还有一个是女拜干娘,本来也不会大办。 西掖廷的那份,她是带着大顺子他们亲自去的。另一份蕴秀的,因为做出来的东西要先酬神,那边有一个妃主子,还有好多个太妃在,膳房不可能紧着他们用,吴桂花就在重华给他们做了个卤全,炸了个蚕豆,凉调一个素三鲜,她们自己再凑个果盘,也能像模像样地拜回神了。蚕豆和素三鲜用的都是她的材料,现在她小菜园子里头茬菜也长了起来,她和虎妹两个时常吃不完,做腌菜都做了不少。 大顺子两个从这几回办席里尝到了甜头,不用吴桂花心,就到处给她发展客户。不过蕴秀里的这单生意是陈项给她介绍的,菜目又简单,她自己就办了。陈项现在是兽苑第三号人物,瞧不上她这点小钱,于是连菜带内的一百文钱,就净落了吴桂花自己的银袋。 吴桂花没想到,经过裘监工那事,对她的生意非但没受影响,找她的人反而多了不少。如今七月刚过,光是来自西掖廷的请托就有了三份,不过剩下那两个都是预备七月半那天路祭亲人给他们供水饭的,现在乞巧节刚过,她还能休息好几天。 吴桂花起先还怕这么短时间内西掖廷向她连下三单是裘监工出来的谋,后面问过几个人才知道,原来她领人推粪车堵门要帐这事做得太惊世骇俗,那天要完帐后,事情就爆炸般在西掖廷传开了。 西掖廷人这么多,有办席需要的人当然也不少。以前大伙都是没办法,想吃点好吃的了,只能去大膳房求人看脸,还不一定做得多合意,现在吴桂花横空出世,有不少心思活络的就打听上了。 吴桂花万没料到还有这好事,问过她第二个西掖廷的客人,难道不怕自己也去堵他门?那客人笑说:“我银子给足,还怕你找什么麻烦?你既要做生意,总不至于把客人都得罪了吧?放心吧桂花姐,我们西掖廷的人也不个个都像裘大粪一样,办事这么不讲究。” 吴桂花大笑,为这客人说话好听,还为裘大粪这外号,特意多给他送了一份豌豆凉粉,乐得这客人回头向人说了她不少好话,西掖廷的市场就此竟被她打开。 事情传开后,重华这还小热闹了一阵子。吴桂花听人找上门说过不少酸话,通被她用一句话堵回去:“你要羡慕我俩换哪,你也可以调到重华,我把这屋腾给你,家什也都留给你,怎么样?”对方立即像生了蛋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她能做这生意是仗着一整个都只有她一个人住,还没人来管。但这是为什么?因为她住在鬼屋里啊!你们谁要不服气,尽可以都住进来呢! 再说不是她小看那些说酸话的人,就算他们真把她赶出去,他们也没本事接自己的生意。手艺是一条,再一个,再遇到裘监工那样的人,他们有能耐人吐钱吗?别看她那天事情做得糙,可从四更出发开始,之后的行动吴桂花都是在有所准备下算了又算,万一不慎让侍卫拿住,或者惊动了西掖廷的大管事,他们这几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这里再偏远都是皇,不是自己村头的菜园子!这也是吴桂花愿给那几个太监重酬的原因,不许以重利,谁肯为你甘冒奇险? 她忽然发现,住在这里纵然有诸多不便,但好处同样也不少,至少她一个人轻松就能守住地盘,还不怕人来扰她清净。 或者老天爷就是看她这段时间过得太顺利了,要给她找点事做。七月十四,中元节的前一天晚上,因为后面又接到了两个全是祭水饭的单,吴桂花吃罢饭,在院子里她院子的烤架,准备在架子上加几块石板,把它砌成个简单的烤箱,好明天烤些好看的面点出来。 蚕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她站门口说:“桂花妹子,对不住这个时候来找你,可我实在没办法了。你……你能不能收留我一阵子?” 吴桂花看她怀里抱着个小包袱,额发耷下一半贴在额头上,一身衣裳又是汗又是土,皱巴巴不成个形状,竟是个逃难的样子。她走这么远来投奔只见过几面的自己,定是遇上了不小的难事。 要是不是这院子的秘密太多,吴桂花早把她拉进了屋,好生问问是怎么回事,可她现在只能堵门口,为难地说:“蚕姐,你可想好了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住在这不怕出事吗?” 蚕脸一白,忽然咬了咬牙,差点给吴桂花跪下:“可我也是没办法了,桂花妹子,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没活路了呀!” 吴桂花吓了一跳,连忙搀住不让她跪,连声说:“蚕姐,你有什么苦处好好说,可别动不动下跪,这不是折我寿吗?” 一入手觉得胳膊的角度不对,她大吃一惊:“你的手怎么了?怎么折了?” 这一问,蚕的眼泪扑扑落了下来,却不说话。吴桂花立刻懂了,大怒道:“是姓裘的打的?!” 蚕别过脸,将头轻轻一点,不等说话,吴桂花已架着她往外走:“走,跟我先去看大夫!” 蚕惊愕之下被她架出老远:“我们这些人哪来的大夫让我们看?”后妃皇帝还有御医可看,像他们这样当下人的,又天高皇帝远,生了病只能硬挨过去,哪有福气看大夫? 吴桂花想想她反正很快就会知道,索先给她打个预防针:“不是正经大夫。那人是兽苑的一个老掌案,说是以前在御医院给御医跑过腿,兽苑里那些老虎狮子什么的断了腿都是他给看的。蚕姐,你的手耽搁不得,我又不认识别人,只能带你到他那看看。” 蚕怔怔听着,突而惨笑一声:“我果然没找错妹子,妹子你尽管带我去,我知道好歹,便是治坏了,也是我命该如此,不会怪你的。” 吴桂花听不得丧气话,说她:“哪里至于这样?虎腿人腿都是腿,我瞧他治畜生都能治好,给你正正骨会有什么事?你若是怕,我不叫他给你开汤药便是。你也别太丧气,不就是遇到个人吗?过不下去就跟他散伙,还怕他咋地?你又不要他养活。要是他敢着你不放,你就跟我一样,去他们掌司那告他霸占你。往大了说,你也是皇帝的女人,看他怕不怕!” 蚕一僵,垂泪道:“妹子,我那天真该多听你一句话,不该想着靠他养。我,我把织染局的活辞了。我现在已是没有了退路。” “啊?”吴桂花大吃一惊,想不到真有人蠢得这么干,有心骂她两句,但她受着伤,又哭得可怜,骂人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也只说出一句:“那你往后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蚕哭得浑身发抖,几乎走不动道。 吴桂花只好吓唬她:“你别再哭了。你忘了我这是什么地方?万一你把那东西招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一时把她送去兽苑,吴桂花借口自己出来急,没带银子,又跑回重华,紧急通知虎妹先转移她的东西到鸣翠馆去。 蚕这个样子,怕在这要住不少子。这段时间,虎妹只能先躲到鸣翠馆住。 两下折腾好几趟,又等蚕正完骨包完药膏,回到重华,时间已到了亥时。吴桂花本待让蚕先住虎妹那屋,可她被重华闹鬼的事吓住了,死活要跟吴桂花睡。 吴桂花想想她刚刚受伤,需要人照顾,便同意了。 夜里,两人并排躺在上,都睡不着觉。蚕不用说,经历这么大事,没谁这么快睡得着,吴桂花主要是怕蚕在这住久了会发现什么。其他的不提,光虎妹那饭量,她每天就要做至少六个人的饭才够,只要稍留心点,就会发现不对。 她这里秘密太多,得想个法子,把蚕快些走才是。 蚕原本就一肚子委屈,不用吴桂花套话,她就说了这段时间自己的遭遇。无非就是所托非人,成天被打。吴桂花看多这些事,直接问起她往后的打算。 蚕吐了通苦水之后,情绪已经平稳很多。 “怕是,我只能想法子回慈安了。”半晌,她缓缓说道。 第31章 吴桂花不免觉得惊奇:这丫头的口气,仿佛回个慈安很轻松似的? 这事跟她切身相关,她必须明白,便问道:“姐姐想好怎么回去了吗?” 老半天蚕没回答,吴桂花便知道这也就是个想法,想想还是要给她加点力:“若是姐姐想回慈安,可要快些动作了,不然叫人发现你藏在我这,我们俩都得不了好。”说完又婉转打听蚕被撵出慈安的原因。 蚕有事要她帮忙,自然知无不言。原来她前年冬里生了场风寒,病势反复不好,最后被挪到了野狐落等死。病好之后,她原先的职司早叫人顶了去。主子里不养闲人,她便被发还回了织染局。如今她想再回去,只能往她昔里在慈安里拜的干娘那使力。 所虑者有二:“我这人嘴笨,往我在干娘面前也没有多大的体面,如今我再想回去,也不知干娘肯不肯为我费心。再者我的手伤了,只怕针房的活计也干不了了。” 吴桂花心说,你二年前都回不去,现在只怕更难。 但只要蚕肯想法子,她也不能人家的气,问清她干娘在慈安的地位,平的喜好,琢磨着该怎么给她想想法子。 也不知想了多久,吴桂花才有了些睡意,朦胧中仿佛听见一声异响。 她心里早知是什么,自然不当回事,翻个身待要再睡,忽而胳膊叫人捉住:“桂,桂花,那外头是什么声音?” 吴桂花待要糊她两句,转念一想,这女子是个惫懒的,吓她一吓也好,随口安道:“没事,习惯就好了。” 蚕:“……”这让她怎么习惯! 她先时病好之后,没再想法子回慈安,也是存了私心的:里因为有个活祖宗,规矩比旁处更严,她一个小小针织娘处处受人管束,早有畏怯之心,因此得知自己会被发还回去,心里还松了口气,只是没想到,回去的子比在慈安更难熬。现在她到了重华,见这里屋宇轩阔,桂花妹子又是个明事理有情义的,不免贪恋此地清净事少,想在这多休息两再…… 抖着身子过了一宿,第二一早,蚕顶着老大的黑眼圈便跟吴桂花说,她想去慈安看她干娘。 吴桂花看她头纱布,手上打着板子,走路还有些瘸,一副重伤致残的样子,倒有些迟疑:“要不要再歇两天?” 蚕下定决心,并不愿耽搁:“不用了。我那干娘信佛,待人向来心软,若是我好模好样的去,她未必肯伸手。如今这般,倒是正好。“ 如此,吴桂花方不再劝,却说:“便是要去,也不能空着手。你等我一天,过了中元节,我做些细点,你提了给你干娘送去。” 吴桂花说的是正理,蚕虽然过意不去,仍老着脸皮应下了。 用罢早饭,吴桂花找个理由去了鸣翠馆。昨晚又听见那些声音,她有些担心虎妹。 不想虎妹早早起,已挑来水将院子里的“花圃”浇了一遍。 吴桂花问她,她还说:“有什么好怕的?肯定是小二黑那个捣蛋鬼又调皮了。”她捉过这一回鬼,竟治好了虎妹的怕鬼病。 吴桂花心说,这可不是小二黑得出来的阵仗。出那阵仗的人……怅然中,她又想起,好长子没看见这小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饿着,还有那死鬼王八蛋…… …… 原本不许奴私自设祭拜亡,但传闻先孝恭皇后因怜惜人离家苦寂,向先帝求旨,允许每年清明中元两节酉时到亥时间让人于永安门外祭奠亡去的亲友,这也是中每年巡视最严格的两次。 如今孝恭皇后死去多年,此例却沿续了下来。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那些新入的娥才会听见年老的人提起孝恭皇后,以及她的这一项德政。 吴桂花因为刘八珠的关系,自然也要置办些酒菜冥钱烧给她。只是刘八珠才出七七没多久,她不愿意再次大办,只跟着两个客户备了些烧卤之类的祭品,装好香烛纸钱,趁着夏天黑得早,嘱咐蚕关好门窗,便提了篮子往永安门方向去。 她直到走出长信旁的道,才看见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女太监。 这些人男的大多是宝蓝袍子,女的则跟她一样,一身翠绿的撒脚衣,即便是彼此谈,也是刻意低声的。 吴桂花以往从没见过里有这么些人行走,她好奇地看着在她身边来去的人群,直到人在永安门口汇成蓝绿杂的巨河,向门外缓慢地去,她才对御极的“数万奴”之言有了明确的概念。 皇九门中,吴桂花也就跟永安门的几个侍卫有情。到了门口,她看见江什长跟吴进两个都在门口守着,看见她,吴进嘴角略扬一扬,江什长则点一下头,便算招呼过了。 重华传言闹鬼的事过去十来天后,吴进他们的巡察也开始恢复到往的步调,吴桂花的小摊贩生意也因此得以继续维系。 虽然她现在有了新的财路,可永安门的线能继续接上当然更好,吴桂花看两个大男人被汗腌得眼都睁不开的样子,决定明天做点凉皮出来招待他们。 出之后,沿路便是一道亮黄的火墙,细看来,这火墙却由一堆堆火焰连成。数不清的人跪在火焰旁边,沉默地往里投递纸钱,时不时黑红的纸灰扑出来,了人的眼睛。 吴桂花的目的地却不是这里。 刘八珠的后事因为有秦司簿持,跟她些死后无着的人相比,至少有个栖身之处。她问过守坟的小太监,还是费了些周折,才找到她的葬身之处。 这地方很有些偏僻,走到这里,已经只听得见树梢老鸦的嘶叫。吴桂花看看逐渐黑尽的天,只能尽快打亮火绒速战速决。 即使是这样,她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有些晚了。 偌大的门口只剩下零散几个人,像她这样落单的一个都没有。而门口的吴进和江什长也不知了去向,吴桂花摸摸提篮里藏的擀面杖,有些后悔先前忘了准备一盏灯笼,她抬头看看月,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自己身后有人跟着。可几次回头又没有发现异兆,偏偏今晚巡查的侍卫一轮接一轮,为了不惹麻烦,她只能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低下头着裙子小碎步走路。好不容易走到长信,到了自己的地盘,吴桂花又往后看了一眼,虽然还是没有发现异样,但心里那种人的恐惧令她直接搂起裙子跑了起来。 直到拍响重华的门,让闻讯而来的蚕接进屋,面对蚕惊慌的询问,她才慢慢平静:“没事,今天中元节嘛,我有点害怕,想早点回来。”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