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项瞧她神不对,问了句:“怎么了?” 吴桂花不好说自己的猜测,何况她对这件事还另有疑虑在,讽道:“一点传言就把你吓成这样,胆子没芝麻粒大,能干成啥事啊你?要昨晚真有鬼,头一个被吓死的不该是我吗?你看我像见了鬼?” 陈项不乐意了:“你别把你自己想成跟别人一样。谁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在这住了这么久都没被吓跑,说不定你就是算命先生常说的八字硬,鬼物近不了身呢?我可不像你,我是真见过鬼的人。有些事你没看到不会信我理解,可也不用笑话人嘛!” 陈项是怎么见的“鬼”,吴桂花再清楚不过,她不想深说下去,转话题道:“不是想要凉茶吗?你自个儿去拎,跟我进来灌一壶,这院子吃不了你。” 陈项踌躇半天,慢腾腾蹭进厨房,闻到屋人的麦香,也不要吴桂花招呼,自个儿去揭锅:“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吴桂花给他切了两块:“拿回去把壳剥了给你师父吃。” 陈项走时,才想起来跟她说:“我师父让我告诉你一声,以后想吃竹笋了就正大光明地去挖,偷偷摸摸挖着能痛快吗?” 他原还指望从吴桂花脸上看出点诸如“羞愧”之类的表情,但吴桂花现在哪有心情想别的,点点头:“知道了,替我谢谢张爷爷。”她趁着寿宴办成功,张太监正高兴时给他送酸笋,打的就是过明路的主意。 陈项说:“说谢谢没用,你往后用笋子做了什么能储存的东西,记得给我师父多送点就行了。”他补充道:“里没什么好吃的,这些菜有不少人喜。” 吴桂花就说:“那你下次拿个坛子来装一些走。” 送走陈项,吴桂花挽起袖子开始杀鱼。 金波湖里鲤鱼最多,但鲤鱼略,适合红烧,小二黑平常吃的烤鱼也只是鲤鱼。而昨晚她运气大爆发,居然钓到了一条有尺来长的花鲶,如今把它剥开两半,摊在先前兽苑两个小太监帮她垒的土灶上,才烤没多久,香味就飘了整个院子。 直到鱼皮变黄,小二黑也异乎寻常地没有出现。 吴桂花不着急,招呼了虎妹,两人也不换地方,一手举着磨盘馍,一手夹鱼,围着拨小火的土灶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边吃她还边问:“今天的鱼怎么样?” “香!”虎妹向来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 “比起你以前吃的呢?”她循循善。 “更香了!”虎妹掷地有声。 “还有呢?” “鱼细又滑。”虎妹实力捧哏,词汇量进一步拓展。 两人边吃边说,不一会儿,一条大鱼去了一半。 吴桂花笑呵呵地翻开另一面,一筷下去,鱼皮竟呲地响了一下,鼓出一个汽泡,汽泡戳破后,表面冒出一层油光。鲶鱼脂肪厚,油份烤出来后看上去只会更人。 就在那双筷子将要分开鱼之际,“嗖”地一声,一道小黑影出现在土灶旁边,抬起爪子朝烤架上的鱼抓去。 这狡猾的小东西终于忍不住了! 吴桂花眼疾手快,一把捏住这混球的后颈皮提起来:“虎妹,绳子!” 一刻钟后,重华某个房间 吴桂花坐在太师椅上,呵呵冷笑:“你别装傻,我知道你听得懂。我再问一遍,昨晚上是不是你?” “喵呜!”小二黑被五花大绑,缩在桌脚冲她直吐舌头。 “别以为你软绵绵叫几声我就会心软,你忘了,昨天晚上你干的好事差点把虎妹吓疯,只凭这事我就不会放过你。”吴桂花“唰”地一声,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冲它一步步近。 小二黑看着她的表情,仿佛终于知道害怕了,整个小身子直往桌子后面缩:“喵喵喵!” 然而那只无情的大手无处不在,无可闪避! 小二黑只觉脸上一凉,好像一样它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已经离它远去,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其后的事也证实了它的害怕,吴桂花让虎妹端来一盆水,叫它往水里看:“看见了吗?你脸上的已经被我剃掉了一块,要是你不想从小二黑变成小二秃的话,赶紧给我都老实代了!” “喵呜!”小二黑凄声厉叫,不敢置信。 “现在可以说了吧?”吴桂花暂时收起了刀子。 “喵。”小二黑蔫头耷脑,是个承认的情态。 吴桂花乘胜追击:“那让你扮鬼的人是谁?”想想不对,它不会说话,又问:“让你扮鬼的人是太监吗?” 小二黑一双绿眼睛瞳孔倏然放大。 吴桂花养了十几年的猫,怎么会猜不出它的想法:“你以为我是真的傻吗?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都没事,就昨晚上突然闹鬼,你说这件事没人指使的可能有多大?他突然出现,跟他没关系的可能有多大?我跟你说,你承不承认,我都有本事自己查出来。你承认了,我还能放你一马,每天给你做好吃的,你抵死不认的话,我剃光了你的就只能……呵呵。”她刻意往它□□看了一眼。 小二黑本能地到了腿间一丝可怕的凉意。 再过一刻钟 吴桂花收了刀走出门,眉头却仍然紧锁:“不是太监,不是侍卫,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子?那是什么?女扮男装的妃子?” 一想到这里,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哪有那么平的妃子?不可能,那王八蛋不可能是个女人!” 脑袋都想疼了,吴桂花也猜不出来那王八蛋会是什么身份。但能在皇里出入的,无非就是那些人。除非他能跟电影里的那样,高来高去,一飞还必须有五六丈高,不然怎么可能飞得过那么高的墙,还跑到这里来?这里虽然不是皇的中心区,可离中的几个门都很远,实打实的内之一。 吴桂花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她暂时排除掉那个荒唐的猜想,看时辰不早,决定先回房去洗澡睡觉:养足神才好干大事,反正她现在跟他在一个地方。就不信了,以她的能耐会打探不出来! 吴桂花离开后,小二黑夹着尾巴也溜了出来,它那身美丽油亮的黑已经成为历史,而那颗新鲜出炉的秃头在月光下亮出了新高度。 第25章 重华闹鬼的事对吴桂花不法小生意的打击是毁灭的。 三天了,她好不容易开拓的客源,那些侍卫们一个都没再来。就连陈项,除了头一天找她要来壶凉茶,第二天开始,更是连面都不,只派了两个小太监来取食物。 吴桂花觉得来两个人奇怪,问了一句,结果人家说一个人来他们害怕! 吴桂花内心咆哮:拜托,你们是两个男人!就算下面少了点东西,那也是活生生的大男人好吗? 何况青天白的,哪来那么些鬼?! 可人家不敢来,吴桂花也不可能把人生拉硬拽过来。这三天里,除了那些不受影响的小动物和两个小太监,偌大的西北角内愣是一个人都没有。重华愣是成了长在皇里的一座孤岛。 吴桂花新发了一笔小财,照说不用这么着急做生意,偏偏她这两天有事找这些人打听。山不来就她,只能她去就山。 于是,这天中午陈项就在禽鸟院子里看到了她。 他很稀奇:“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天热,不出重华门吗?” 吴桂花呸他:“什么话?我要是不出重华门,你师父的寿宴是鬼做的吗?” 陈项一副忽然受惊的表情:“我的姑,你真的是百无忌,什么都敢说啊!” 吴桂花把包好的东西给他:“行了,我又新做了磨盘馍,这东西不能久放,就赶紧给你师父送来了。” 陈项接过她放食物的篮子,看她头大汗,顺嘴留客:“坐下喝点水再走吧。” 吴桂花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说:“那你给我找个地方我坐坐。” 陈项掉头就想叫个人帮他安排,吴桂花不道:“哎你怎么回事?我头一回到兽苑,大老远来找你,你不说招待我领我到处转转的话,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两句就走?” 陈项解释道:“我是有事在身。这两天丽妃要迁到蕴秀,蕴秀的任老管带手底下人手不够,向我师父借了些人手,打算在丽妃入住之前把室清理一遍。” 任老管带吴桂花知道,那天去张太监寿宴上吃过酒就有他,只是她对不上号。不过听起“妃”这个字,她立刻起了警惕:“丽妃是谁?她为什么忽然搬到蕴秀?哦对了,蕴秀在哪?” 陈项指了个方向:“蕴秀就在那边。” 吴桂花看过去,原来是在兽苑后门那里,离她远着哪,顿时放了半个心,又催他说丽妃的来历。 陈项看这姑一时半会打发不了,只好叫来个经过的小太监,让他把东西先给他师父送去,自己陪着吴桂花在偏房坐下,说:“丽妃好像是博望侯苏家的女儿,照理以她的身份,原本不至于迁到这么偏远的室。想来是犯了什么错,被圣上贬到这来的吧。” 吴桂花一直没清这些里规矩,尤其是迁个而已,不就跟搬家一样的吗?差别就是叫法不同罢了。 她非常小白地问了出来。 陈项心说她住的那地恐怕鬼比人还多,这些人估计也不会有人跟她细说道理,解释道:“是不是贬,要看住进蕴秀的是谁。如果是西掖廷的那些小主子们,自然是天大好事。可原先丽妃住在留仙,除了皇后的凤宣,就数她的留仙离皇上的紫宸近。如今她被迁到蕴秀,骑马小半个时辰都跑不到紫宸的地方,不是贬是什么?再说你忘了,蕴秀原先住着谁?” 这个吴桂花听说过,蕴秀里住着几个先帝的嫔妃。丽妃虽然位份高,可那些女人里也不乏跟她一样,甚至有比她出身还高的。先帝虽然只是皇帝的兄长,若丽妃做得太过,一顶“不敬前人内眷”的大帽子扣下来,便是皇帝和博望侯脸上也要不好看。她住在这里,除了远离皇帝之外,也是对她的另一种程度的约束。而且有这些人在,皇帝再想见丽妃,也不好直接抬脚就来了——小叔子和寡嫂们待一个殿里是怎么回事?这样,丽妃复宠的可能就很低了。 想明白这些,吴桂花觉得脑子好像被烫过了一遍似的,多出许多道褶子:皇里整人的手段真是花式百出,毒得叫人连苦都喊不出来。 她想想问道:“你怎么知道从留仙到紫宸骑马要骑小半个时辰?” 陈项不知道吴桂花在套他的话,目怅然道:“当然是因为我去过紫宸,紫宸在东边,我们这在西边,一东一西,能不远吗?” 吴桂花忍不住地惊讶:看不出来啊!整个御极里太监据说也有万把来人,多少人终其一生都被圈在一座室里活动,陈项这个家伙居然去过紫宸。即使是去打个晃,也值得说出来炫耀了。 吴桂花不追问道:“那你是见过皇上了?” “这倒没有。” 吴桂花问他是怎么去的紫宸,陈项却不愿意再回答,她只好换了话题,问起皇帝的小妾子女。 陈项觉得这才正常:才进没多久的小女,有几个对皇帝后不好奇的?只是今不是时候,没说两句,后边来了人。 “项哥你快去看看吧,丽妃身边那个叫巧鹊的丫头在骂人,我们实在招架不住了。” 看陈项真是忙得不开身,吴桂花只好先告辞离去。 她出来时是大中午,太亮晃晃的实在毒辣,吴桂花拿先前领回来的那小半块纱布围住头脸,出了偏房。 因为连头带脸的罩着,走到门口时,透过纱眼看见对面来了两个人,她也没瞧清,现在皇里随便来个人都比她官大,她蹲下身微微一福,转身离开。 是以吴桂花不知道,她福礼之后,两人之中为首的那人侧头盯她一眼,停下来问:“这女子是谁?我们兽苑有这号人物吗?” 另一人赔笑道:“应当是蕴秀的人吧,首领您也知道,我们兽苑里有的那几个女人哪个不是壮蠢钝,可不像这女子一样,柳条似的这么细弱。” 可不是像柳条似的么?洪太监摸摸光滑的下巴,直到那道柳条般的身影摇曳着转过转角,方吩咐道:“过几忙罢了,你打听打听。” 另一人心领神会地点头应了。 …… 吴桂花连着往兽苑跑了三天,顿顿不落。到第三天傍晚,陈项才有空坐下来跟她聊聊天,或者说,倒倒苦水。 “……一会儿说摆得不对让重新摆,一会儿说承尘没扫干净让再扫一遍,一会儿……这哪是贴身女,这分明是小丽妃小主子。” 陈项说的是巧鹊,吴桂花听他大发一通牢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陈项把丽妃迁的原因打探了出来:“说是在里责罚下人时被陛下看见,陛下骂她暴戾虚伪,不配为妃,令她迁自省。看巧鹊这副作派,怕是丽妃真没被冤枉。” “她既不配为妃,陛下为什么没有夺去她的封号?” 陈项耸耸肩:“这我哪知道,或许是她娘家得力吧。你往后再来这时记得也避着些,免得碰到她们受牵连。前两天连任管带都吃了巧鹊的挂落呢。” 吴桂花咂舌:“任老管带那么大年纪了还被个小丫头骂,真是跋扈啊。”在丽妃住进来之前,一直是任老管带统御蕴秀的女太监,可以说,他是蕴秀资历最高的地头蛇。 丽妃刚住进来,就得罪这样的人物,她真的有脑子吗? 不过吴桂花也就是叹两声,继续跟陈项聊天。 陈项这几天也是憋狠了,知道面前这个女子嘴风紧,又跟他没有利害关系,好好吐槽了一番丽妃之后,顺便给她科普了一遍后几个高位妃嫔的来历和受宠程度,以及皇帝的子女,和现在住在皇的人。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