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便鱼贯而入,惶恐不安地向齐宣行礼。 元瑾汐看着这些人,却是有些暗暗咋舌。她在颖王府的月例是三两,按齐福的说法,府里除了齐福比她高之外,就没人能拿到那么多的月钱。 至于之前的掌事玲珑、后来的腊梅,都只有二两而已。 其余人,哪怕是太皇派来的绿珠,也只有一两银子。 说白了,她的三两,是齐宣优待她,对她好。腊梅、绿珠的月钱才算正常。 可是,这别院里的人,竟然能达到三五两,比京城中王府的规格还高……这怕不能只用逾矩来形容了吧? 再看这些府里的老人,虽然是下人打扮,都是光鲜亮丽,明显是当年做的新衣,其中属薛采 和薛长生穿得最好。 就这还好意思说她逾矩,在齐宣面前谈规矩?她都替他们脸红。 齐宣这才看向薛长生,“看得出,薛管家治理有方。” 未等他回答,刘胜抱着账本走了进来,“回禀王爷,从七年前老薛管家回到乡下养老,府中由薛长生担任管家开始,开支每年递增,最近五年来尤其上涨得厉害,到上一年年末,开支已达两千五百余两。” “而十年前的支出,只有七百两左右。” “熙和园每年进项是多少。” “据账本上显示,每年不足两千两。” 这数字一出,就连薛采 也听出不对来了。她可是知道,熙和园掌管着好几个庄子、铺子的收益,这些竟然抵不过支出?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薛长生身上。 薛长生本以为自己做了两套账本,万无一失,可没想到四海竟然上一来就找到了真账本,如今数据报出来,再也没有辩驳的余地。 当下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王爷请听老奴解释,这十年前间许多府里的老人身体大不如前,还有几个腿脚不好的,不但需要人来服侍,还增加了许多汤药费。前几年府里的媳妇生了孩子,结果产妇大出血没 过来,孩子差点夭折,这又无形中增加了许多支出,老奴也是没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向其他人使眼 ,有些人跟着跪倒在地,有些人却是不动,站在那里权当没看见。 甚至有的人,还微微后退了一步,划清界限的动作十分明显。 齐宣也不吭声,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薛长生哭诉。 直到他说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见齐宣有半点反应。 “不说了?那好,该看些东西了,平越,把人带上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人就被推搡进了正厅,走到薛长生边上时,被一脚踹在膝盖窝里,随后扑通一声,人摔在地上,怀里的盒子也应声落地。 人,正是昨天夜被派出的薛荣华,盒里也是薛长生 给他的那个。 一见到那盒子,薛长生就像是 了气一样,瘫坐在地上。 这还没完,那个叫平越的年青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拿出一张张或是地契,或是店契,放在了那些陪着薛长生一起跪下去的人面前。 这些人随后就和薛长生一样,冷汗直 ,然后拼命磕头,“是我等鬼 心窍,王爷恕罪啊。” “你们啊……”齐宣悠悠地开口,随后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看着齐宣。 “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当年跟我皇兄从京城里出来的人。那时并州贫瘠,从繁华的京城到这里,无异于贬斥出京。” “其中还有人,三代都在府里服侍,几乎是看着本王长起来的。回京时,我皇兄本想带你们一起,但想到京城凶险,便将你们留在这里。” “可是你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说到这儿,齐宣怒极,将手中茶盏直接扔在地上。 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全都深伏下去,不敢言语。 “罢了,你们走吧。四海,将身契还给他们。” 底下人立时嚎哭一片,甚至有一个人以膝行地,拼命磕头,求齐宣不要赶他们出府。 对于有些人来说,比如元瑾汐,身契发还,是解 ,是一直努力奋斗的目标;但对有些人来说,恢复了自由身,跟判了他们死刑也差不多。 尤其是这十年间,早已锦衣玉食过惯了的这些“下人”们。 更何况,他们与正常离府不同。正常离开,不论是告退,还是赎身,不但能带走自己的积蓄,大方的主人家还会给一笔安家银。如果是出嫁的婢女,还会给一笔嫁妆。 可他们是被赶出府的,除了能拿到自己的身契,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们这些人虽是家奴,可是生活在这皇家别院里,每 里只要做些简单的活计,不必下田耕种,不必出门受气,吃穿不愁,比起那些平民百姓,生活可是好太多。 像薛采 这样的,几乎可以堪比小门小户的小姐。 真让他们离开,看似消了奴籍,但没田没地的,又要怎么生活? “王爷,救王爷开恩那。”薛长生也懵了,反应半天才知道求饶,“求您看在老奴一家三代都在府中服侍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回吧。这件事是小女的不是,她不该嫉妒这位元姑娘,你这该死的丧门星,还不赶紧给元姑娘赔罪。” 说着话,薛长生跳起来,给了薛采 一巴掌。 薛采 长这么大,也没挨过自己的爹的打,当场就给打懵了,愣在那里, 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你倒去啊,我叫你赔罪,听到没有。”薛长生把女儿强拉到元瑾汐面前, 女儿跪下,给她道歉。 “求这位元姑娘开恩,看在我们父女孤苦无依的份上,替我们向王爷求情,老奴给你磕头了。”说罢,薛长生真就冲着她磕起头来,还按着薛采 磕头。 元瑾汐心里一阵恶心,薛长生这人实在是恶毒,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她下刀子。要是她受不住这个,替他们求情,那就是让齐宣难办;要是她受了这个,却是无动于衷,极容易落个不近人情的印象。 甚至,还能让齐宣心里别扭一下。 因为男人可以狠,称之为无毒不丈夫;而女人若是心狠,就是心如蛇蝎了。 只是她怎么会让他如愿? 元瑾汐侧身一步,让过两人的大礼,开口道:“薛管家,您这是执 不悟。” “王爷处罚的又哪里是采 姑娘。所谓冰冻三尺,非一 之寒。昨天的事,看似是采 姑娘安排不周,顶撞了王爷。 子上,还是在您这儿。若不是你这十年间在这别院里当起了背地里的主子、兼又中 私囊养肥了野心,她又怎么敢跟王爷立规矩?” “您这出事的 子不检讨,不求饶,却 打这细枝末节,又有何用?” 一番话下来,薛长生像是 了气的皮球一样,没声了。元瑾汐说的道理,他怎么不懂,只不过是情急之下,想通过苦 计,来获得一些转机罢了。 万一小姑娘脸皮薄,随意吐口说了一句不碍事,此事也就有转圜的余地。却未曾想,元瑾汐字字直指要害, 本不给他机会。 齐宣赞赏的点点头,刚刚薛长生突然演起戏来,他还担心她会不知如何应对,本想立刻出言制止,但看她劳神在在的样子,便改了主意,先静观其变。 没曾想,元瑾汐的表现,比他想象的更好。 有这样的能力,想来 后会必把他的王府后院管得妥妥当当的。 元晋安也很欣 ,女儿真是长大了。刚刚的事,不在于她究竟说了什么,而在于她能摆出什么样的态度,若是她心慌失措,就算什么都没说,也是让薛长生拿捏住了。 不愧是兰茉的女儿,有她当年的样子。 想到儿,元晋安心里又是一阵难过,身处平 ,是最不能想起 子的地方。 齐宣快刀 麻地处理了薛长生等人,将其余事情 给四海处理,自己则带着元瑾汐走出正厅。 结果刚一出门,就看到卫一的轮椅 出一角,当下只能微一叹气,对元瑾汐说道:“你若是闷,就出去走走,平 虽不及京城繁华,但还是有些许可观之处。让小七和韵秋跟着你。” 元瑾汐巴不得如此,赶紧乖巧地点头道:“多谢王爷。” 关于平 ,她可是有许多想打听的人,想要做的事。 若那个人真是她母亲的儿子,那么这里就是母亲受迫害,假死而遁的地方! 之前她来不了,也就做罢,如今人来了,有些事不论能不能做,她都要试上一试。 眼下,元晋安正在大厅之中,帮助四海处理杂事。 元瑾汐有心询问父亲,但又觉得此时不是时候,不如先出府去街上转转,打听一下消息,晚上再回来询问爹爹。 她爹此时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呢吧。 对于上街,小七的兴奋之情,要明显高于韵秋。他是齐宣在京城才收的小厮,对于并州、平 ,只是听过,但没见过。 一听要上街,整个人都积极起来,“我去找府里人给你备马车。” 元瑾汐赶紧拦了,“我一个婢女出门,坐什么马车,咱们走着去就行。” 小七挠了挠头,“可是王爷吩咐过,不让我把你当婢女。” 元瑾汐没想到小七能说出这么一句,微微一愣,心里有些 动,又有些困惑。 她总觉得齐宣对她,超出了所有她能理解的范畴。 难道说,就是在并州,也要演戏么?可是夏兴昌又不在这里,这戏又要演给谁看? 作者有话说: 齐宣:你说还能演给谁看? 第48章 沈怀瑜 最终, 元瑾汐还是没扭过小七,让他备了马车,带着韵秋, 一行三人出了熙和园,直奔城中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 皇帝齐晖登基之前,在此理政七年有余,因此府邸就建在城中,与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远。 只走了大约不到一刻钟, 元瑾汐就又一次看到当年随杂耍班而来时, 他们卖艺的地方。 这里是两条主路的 汇处,周围酒楼店铺林立。近十年不见, 周围更加繁华、热闹。 场地中间也有一个杂耍班正在卖艺,引来阵阵叫好声。 好在一旁的同 楼还在, 那牌匾上的金 大字与她当年所见,如出一辙。 看到这个, 元瑾汐松了一口气, 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其实, 这地方找不找对,都没什么要紧。沈家应该是这城中有名的望族, 当年她都能打听到沈三公子,如今再打听, 更加不是难事。 找到这里来,无非就是 足一下故地重游的心思而已。 当然,要想打听一个城镇里的人和事,酒楼、茶馆, 是最好的选择。这同 楼当时就是这里的老字号, 如今仍在, 想要打听消息,这是最好的选择。 摸了摸荷包里的银子,元瑾汐大手一挥,“我们去吃一顿。” 如今她也算小有身家,齐宣和皇帝都赏了她不少银子,虽然大头都存进了钱庄换成了银票,但吃顿好的,不成问题。 小七咽了下口水,“听王爷说,这里离曲江不远,那里盛产的鲈鱼最是美味。元姐姐,咱们吃鱼好不好?” 元瑾汐忍俊不 ,扭头看向小七,“怎么,有了好吃的,都不叫名字,改叫元姐姐了?” 小七脸 一红,眼神瞟向别处,嘴里喃喃道:“是王爷说的,不让我叫名字。” “你当王爷和你一样闲。”元瑾汐表示不信,“不过,你若肯再叫一声元姐姐,咱们就点一条最大的鲈鱼来吃。” “不叫。小的一样够吃。”小七抬头看天,但却半步没离元瑾汐,跟着她走进了同 楼。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