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早有公断,裴大人若有疑议,可问三司。” “那正好,我便随殿下去帝都问一问三司!” 陈总督一噎,无奈道,“裴大人,你可必强辞夺理,你是三元出身的俊才,当知藩王无诏直入帝都是什么样的罪名?” “刚陈大人不还说我家殿下慧眼金睛及时看破朝中危局,发兵营救,使朝廷能更早拨 反正,功在当代,功在千秋么。怎么这一转眼,又说到罪名上了?”裴如玉声音转沉,“我手里有陆家罪证,陆家混淆血统,暗谋帝室,铁证如山。我们殿下本就是陛下原配嫡子,今 又有功于朝廷,都走到直隶了,倒不配去帝都给君父请安了?我问陈大人一句,若我们殿下不配,谁配?” “至于殿下所率兵马,陈大人放心,陆侯忠心,世人所知。殿下的孝心,更是名闻遐尔。陈大人,穆祈之先前同掌龙虎营与 卫军,帝都旋转乾坤,拨云见天,穆祈之都能全身而退,他不是什么仓惶逃蹿,他早想好的退路!陈大人!既是退路,就会带足人手!帝都龙虎营还剩多少人马?若我所料不错,帝都兵马已被大幅削弱,陛下必然要近调兵力补充帝都兵源,河南兵先前出过事,何况,河南是挡北疆军的前锋,那么,帝都调的便是直隶军。陈大人,你如今邯郸城,可你麾下还有多少兵?” 裴如玉每问一句,陈总督脸 便难看一分。裴如玉眼含锋芒,望向陈总督,说,“陈同知,你们叔侄几年未见,先请陈总督暂且歇一歇吧。” 陈简上来扶着叔叔到旁的帐中休息,裴如玉警告穆安之,“你把亮话给我憋心里,一个字都不许说!” 穆安之 低声音,“都打到这儿了,咱们难道还能回去!” “回是不回去的,可也得把孝字落咱自己头上,你要说出抢皇位的事,即便皇位到后,以后史书也得骂你。” “那也是以后的事,一闭眼也看不到,我不在意的。” “你不在意我在意,我要辅佐的是一代明君。” 难为他老友突然这样强势,穆安之笑笑,“好好,听你的。” “憋着啊!我去把其他人叫来,你就说一定要回去看陛下无事才能安心!” “知道了。” 接下来就是装模作样的演绎,穆安之一脸扭曲的生硬表示,帝都屡出变故,不亲自给君父请安,他委实放心不下。 穆安之身边文武皆是随他一路打到直隶府的,眼瞅咱们就是从龙之功了,如何能回去。于是,纷纷道,殿下孝心 天动地,臣等誓死相随! 陈总督想凭直隶便拦住穆安之,绝无可能。 穆安之到了这一步,他便是想回北疆,手下的人都不能干,这身龙袍,穆安之纵是不想披,手下都会给他披在身上。 何况,穆安之就是奔着帝位来的! 穆安之跟穆宣帝没什么情分好讲,仅有的一些父子孺慕之情也早心寒透了,穆安之当然需要孝子的名声,但那不过是为了登基方便。 陈简掰着手跟他大伯算,论兵力,直隶兵远逊北疆军。论人望,如今朝中谁还能与三殿下相及。还有,西南战火未歇,朝中一直派不出得力将领,若朝廷与北疆军胶着,更影响西南战事。 陈简建议他大伯,“大伯你劝不退三殿下,你也做了这个主,不妨上书朝廷,请陛下决断。陛下难道不想见我家殿下,我家殿下这样的忠贞孝顺之人,哪个做父亲的不视以为宝呢?大伯,给陛下写折子吧。” 陈总督自然是忠于穆宣帝的,少时陪读的情分不是做假,不然穆宣帝不会把陈总督放到直隶,更没有追究穆祈之自津海港逃走之事,君臣之间情谊深厚,陈总督怎能写这样的折子递往帝都? 陈总督低声急道,“三殿下何必要急,他有这样的功勋能力,那还不,不早是他的!” 陈简心说,我们从冰天雪地的北疆打到这里,我们怎么还能再回去?他一向脑筋灵活,道,“这样吧,殿下既已到直隶,很该上折给君父请安。这总行吧?” 陈总督还真不能说不行。 陈简这法子其实相当好,彼此都留了余地。这样陈总督也方便附折,一并递往帝都,将直隶的事禀明陛下知晓。 一封圣谕便可退北疆之兵,如今看来,是绝无可能了。 第340章 完结章下 一骑绝尘的信使到达帝都后没有片刻停留, 不大功夫便被宣至内阁, 他气 急促,一路快马奔波, 未有片刻停留, 此时 面疲惫、嘴 干裂,却是先自怀中取出密匣, 双手奉上。 “平疆王有密折上呈, 陈大人命属下连夜快马送来帝都, 递呈陛下。” 密折被奉至裴相跟前,内阁大员纷纷过去围了上去, 独卓御史倒了盏茶递给信使。信使双手接过,一口气灌下, 干渴发烧的咽喉得到温茶滋润,顿时舒缓很多, 信使不 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茶水, 显然一盏茶只是解渴。 卓御史干脆把茶壶递给他,说, “让你在这里喝你怕不自在, 辛苦了, 出去喝吧。” 信使谢过, 接了茶壶退下。 这密匣并未在内阁打开,自然要上呈陛下。 裴相叫了杜尚书同往。 御书房外的梧桐绿荫如盖, 给这炎炎夏 洒下一片清凉, 穆宣帝重掌君权后依旧在这里处理国事。 直隶密折奉上, 穆宣帝并没有立刻看,反是饶有兴致的问,“你们说老三退没退兵?” 见帝王语气轻松,裴相面 也舒缓许多,他对那位曾下朝后啐他一脸的皇子亲王委实拿捏不准,“老臣猜,一半一半。” 杜尚书一惯严肃,言简意赅,“未退。” 杜尚书的主张也是让三殿下穆安之直接来帝都,这不是政治手腕能解决的事,穆安之现在实力,已没有任何政治手腕能阻拦他。 穆宣帝示意桌间密匣,“杜卿打开吧。” 果然,穆安之的奏章虽写的客气,却没有一句退兵的话,他密折上说了,非眼见陛下安康,不能安心。 陈总督的奏章也清楚说明三殿下的强势,坚决不肯退兵,必需要进入帝都。而且,还详细的介绍了三殿下手里的新式武器,一种非常厉害的火炮,据说一炮轰出去,威力震天,与史书中记载的曾迫得当年为藩王的仁宗皇帝狂逃八百里的□□非常相似。 陈总督在奏章中云,凡人见之,皆肝胆俱丧,倘能用于西南战事,相信战局能很快扭转,收复失落国土。 难怪三殿下这么快入关,想来必是白大人新制武器。 三殿下以北疆军之强悍,携此利器,难怪能一路顺畅,直达帝都。 的确,这样的利器,必能扭转西南战局。 而这样的利器,只在三殿下手中。 裴相与杜尚书都等着穆宣帝的吩咐,穆宣帝道,“着老三来帝都吧。裴相准备一下册封东 的礼仪,对了,先把册封圣旨写了,一并送往直隶,也安一安老三的心。” 裴杜二人都松了口气。 穆宣帝望向窗外耀眼 光,打发二人下去。 国将立储的喜讯很快传遍朝上朝下,穆宣帝亲自到慈恩 将此事告知母亲,穆宣帝道,“想来母后也不会反对,我便未与母后商议,先让内阁去办了。” 蓝太后拍拍儿子的手,“不论谁做太子,都是我的孙子。如果是安之,自然更好。我一向看安之是这块材料。” “母后怎么看出来的?朕先时没看出来。” 穆宣帝始终不大喜穆安之,这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慢慢呷口茶,漫不经心的说了句。 蓝太后道,“安之最像你啊。” 穆宣帝好悬没让茶水呛死。如果穆安之听到蓝太后这话,估计也要恶心的吃不下饭去。 朝廷的旨意很快就到,被派往宣旨的是卓御史。 内阁里比卓御史有资历的大人很多,但想到三殿下急着来帝都的心情,卓御史以内阁最年轻的阁臣取胜,他身子骨好,快马过去,省得三殿下等急,也能安一安三殿下的心。 其实,这就是内阁诸人想多了,三殿下没什么不安心的。 信使带密折自直隶出发时,三殿下还是在邯郸。圣旨送达时,三殿下的王驾已到保州,再走两天就是帝都郊外了。 卓御史念过册封圣旨后,穆安之身边立刻 是恭喜之声,尤其是穆安之身边的文臣武将,更是喜不自 ,如华长史这上年纪的,眼中竟还有泪光闪烁。陈简这样喜怒不形如 的,面儿上也显出喜意。 穆安之只是矜持的翘了翘 角,握了握手中文饰锦绣的圣旨,觉着刺绣有些硌手,“谢陛下器重。”问卓御史,“陛下龙体可安?皇祖母可好?帝都可还安稳?” 他这样喜怒不形于 ,倒真令卓御史另眼相待,想着三殿下就藩时间不长,倒真历练出来了。其实这就是卓御史想多了,穆安之都带兵到帝都郊外了,他又不是冲着储君之位来的,他是冲着帝位来的。 就是当了皇帝,他也没什么大 喜。他现在兵马在手,与皇帝不过差个名头儿罢了。真打起来,帝都那些兵马不见得是他对手。 他不过是不想硬来,方给朝廷留些面子。 卓御史自然称好,又说了些陛下与太后娘娘都很记挂殿下的话,便向穆安之请示何时移驾回帝都。 穆安之将圣旨转手 给小易收着,“时刻准备着哪,这就走吧。” 卓御史在路上又打听了穆安之所率大兵要如何安排,穆安之道,“五千亲卫随我进城,剩下的暂住城外。城外有地方吧?” “有。先前龙虎营的驻地拨给北疆军,殿下看如何?” “龙虎营一个都不剩了?”虽料到龙虎营可能被穆祈之带走,也没想到这般彻底。 卓御史道,“龙虎营被秦家经营多年,原就有二心,附逆而走,也是人之常情。” 穆安之瞥卓御史,“我看你这太子师还跟以前般滋润。” “虽未行册封礼,旨意已下,殿下便是太子,殿下难道要让我做太子师?” “你脸皮可真厚。” “您客气。”在任何人面前,卓御史都有一种言笑自如的本事。 “先时穆祈之 ,你们这些朝中忠臣,可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穆安之继续问。 “惭愧。”卓御史说着惭愧的话,脸上并不见愧 。他的瞳底映着远方蓝天,“多亏殿下发兵入关,朝中才能借此机会诛逆臣。” 穆安之问,“穆祈之怎么跑的?龙虎营 卫军都在他手里,九门兵马我记得是永安侯掌管,就这样放他跑了?” 卓御史道,“九门兵马一旦追出帝都,帝都再无拱卫之兵。就那么走了。不过,太,不,穆祈之什么都没带,金银珠宝什么的暂且不提,粮食药材也未见有大波动,这就很奇怪。” “那就是早有准备。”穆安之脑袋上支着个大斗笠,夏天骑马实在太热,他们这已避开中午的 头,仍是热的很。 “必在 变之前。” “这不奇怪。他与陆国公虽既有甥舅之亲又有翁岳之喜,不过,他一直不大喜 陆家。陆国公最大的寄望就在他身上,若亲缘控制不了他,必然会告诉他血统的事。他不会坐以待毙,狡兔三窟,给自己留条后路倒合他的 格。”穆安之问,“陆家呢?” “陆家已在刑部审讯。” “没审死吧?” “怎么能?” “那就好。”穆安之神 慵懒,目光锐利,“要是谁把陆家审死了,就是跟我做对,就是阻止我重查柳家之案。” 来者不善。 卓御史早有这种准备,但是,他未料到穆安之的手段这样果决速度。他不由自主的望了穆安之一眼,穆安之笑笑,“卓大人肯定明白我的心意,是不是?当年卓大人为严家翻案,我深受震憾,原想着大部分到阁臣这样的官位,权衡利弊者多,有情有义的就少了。卓大人不一样,卓大人心里是有一把火的,只是这点火光没用在朝廷上。” “这也难怪。当年我与穆祈之争储位,与其说争储位,不如说是争一口气。 朝文武也只有如玉肯说一句公道话,说我不是嫡出,穆祈之是嫡出么,不一样是陆氏未册后位时所出,真难为你们为着捧他臭脚便都昧着良心说他是嫡出之子。”穆安之道,“后来如玉遭远谪,我就想,养出这样一个朝堂的君王,真是可笑。当 人人逢 ,果然后来穆祈之 时也无人肯尽忠直言,你们皆先保自身,想留待有用之身再图以后,如今他重掌朝堂,不觉缺了点什么吗?” 卓御史一眨不眨的看着穆安之斗笠下的脸庞,穆安之眼神明亮,浑身上下都是年轻人的朝气,如同 天刚破土而出的那抹新绿,带着无限的生命力。纵卓御史一向跟穆安之不大和睦,此时也不 生出一些亲近之意。 穆安之不屑,“你们这样的权衡,你们这样的老成,你们这样的算无遗策,安于富贵,得享太平,真没劲!” 第二 傍晚,穆安之所率大军便到城外,卓御史问穆安之要不要等明天上午进城,这样还能安排个气派的 接仪式。穆安之将手一摆,“ 接个 啊,都山河破碎了,陆侯在外安置兵马,江珣带亲卫军去王府,小宝你先回家见一见姑妈姑丈,近卫们随我进 去见陛下。” 帝都其实还是老样子,夕 的火光燃烧着天边层云,给整个帝都城蒙上一层瑰丽的 彩。只是接连 变,空气氛围紧张,巡逻的士兵多了很多,即便繁华也不似以往了。 到 时,夕 已完全隐没,西天只余几缕桔 云,勾勒出穆安之锋芒毕 的轮廓。穆安之没在御书房外等太久,基本上一到,内侍便请他进去了。他行礼也看不出不恭敬,然,穆宣帝心里明白,物是人非。 穆祈之 ,还有些昔 情分可讲。对穆安之,情分也无处可提。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