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尚书道,“当时偷载玉石的人一并拿下,只是尚未到帝都便在路上染病身亡。再往上线索已断,未能继承追查。” 黎尚书也有许多话不好说,以他的官位并非惧南安侯府,可南夷军粮案立案之初就是始于南安侯的奏章。南安侯若有私心,肯定也是私下处置以免牵连家人,可见当初南安侯并不知世子亦涉其间。黎尚书当初想法大至若此,这事必与南安侯府无关,而不论军粮承运使周家,还是粮商牛家,都与南安世子关系颇近。 说不上疏忽,此案其实也并未耽搁,因为查到军粮倒卖,眼瞅就要拿牛家问话,此时牛家被周家案牵连,直接也下了大狱。 如此,三桩案子赶在一处,南安世子直接下了大狱。 黎尚书问,“眼下军粮案不知殿下如何吩咐?先时案子审理咱们刑部以程侍郎为首,卷宗也多在咱们这里,只有少许在大理寺,他们那边我估计也准备好人手供殿下驱使了。” 穆安之喝口茶,他心中已知黎尚书来意,“以往三司分立,刑部审案大理寺复核御史台监督,这规矩自然不错。不过,我审案有自己的习惯。” “殿下请讲。” “我要从三司各 调人手来审理军粮案。” “那复核监督的事?” “依旧由大理寺监察院做主便是。” 黎尚书忽而老谋深算的一笑,“殿下,您是咱们刑部的人,主理刑部事宜,老臣得说句有私心的话,殿下要人手,咱们部里都是专门审案的人才,不是老臣夸口,比大理寺监察院都贴心。殿下要多少人,咱们衙门都有,何需外头寻去?” “这样好吗?”穆安之又问了黎尚书一句。 黎尚书一百二十个保证,“绝对好。阖衙门的人,只要殿下瞧得上的,就是老臣也愿为殿下驱使。” 穆安之认真的说,“若是与案情相关,怕是少不了请教您。” “殿下有所问,老臣必知无不言。” 如今看来,三殿下的确是个一心做事的人,三殿下堂堂皇子之尊宁肯退而自三司选人,也不想有争权之扰。 三殿下肯退,是三殿下的心 ,可他黎某人一样非狭隘之人! 第147章 一三五章 黎尚书穆安之就南夷军粮案达成默契, 穆安之一边让杜长史审核南夷军粮案的卷宗案情, 一边召程侍郎问询案情的进展。 程侍郎与过来传话的小易客气几句, 心中念了声佛, 这案子总算依旧是他主审。 三殿下穆安之 情与常人不同,自到刑部,这位殿下除了审手里的案子, 旁的事物正要不看。审案也是出名的铁面无私, 不过,三殿下从不亏待手下人,刑部司凡跟着三殿下审案的, 三殿下都没亏待过, 尤其下头不入 的官吏, 倒更愿意听这位殿下的驱使。 先时陛下旨意令三殿下接掌南夷军粮案, 这位殿下立刻把手下大将外派山东、通州两地,留下心腹杜长史对接军粮案, 然后对他们这些以前审理军粮案的人不闻不问。 简直把程侍郎吓的不轻。 他不会因三殿下在朝中没什么背景就有所不敬,皇子本身就是最大背景。何况,这位殿下虽政治上尴尬些,可半点不好欺负。 先不说三殿下有独自一人大战御史台的彪悍战绩, 就是在刑部也有刚直不阿的名声,人家就一门心思的审案, 程侍郎不想与这样的殿下对上。 故而,杜长史过来对接军粮案,程侍郎没有半点不配合, 还特意回禀黎尚书殿下要从三司组织人手的消息。 总算是把殿下的心留在刑部,他也能继续主审此案。 程侍郎理理衣袍,过去相见。 男人间总有种不动声 的较量,穆安之没有要在刑部争权的意思,却也有自己的行事手段。 程侍郎态度恭敬,穆安之一向冷峻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温和,“程大人不必多礼,早想找你聊聊南夷这桩案子,只是我先时对这案子不大了解,就是想聊,有时也不知从何聊起。” 小易端来茶水,程侍郎道声谢方接了,“此案所涉范围之大,所涉人数之众,也是臣当差之年仅见。” “先前刑部是如何查的呢?”穆安之问。 程侍郎捧着茶没有喝,“玉石走私,无非是谋求高利,天下玉石价最高的地方便是帝都,臣令人监视帝都玉石生意,已有发现。” 穆安之颔首,“还有么?” “军粮以陈换新,必有粮商参与期间,粮商这里,也有些线索了。” “程大人不亏刑司老手,”穆安之赞一句,“眼下这案子要怎么查,你想过没有?” 程侍郎双眸中隐现一丝 动一些兴奋,“不瞒殿下,这些 子以来,臣 夜夜所思所想都是这桩案子。自周家招供,臣看过一些关于军粮案的供词,此案由北至南,是帝都到苏杭,到湖广,到南夷,这一路,周家收买联合沆瀣一气的不知有多少。何况还涉通州码头官粮出入,还有十几年前严家旧案,这些案子错综 织,又不知衍生出多少案件,千头万绪从何查起,一时不慎便有可能陷入重重叠叠案情当中,故而,越是大案,越不能 失主线!” 穆安之心下赞叹,便是他接受军粮案都有种不知从何入手的 觉,就听程侍郎斩钉截铁一句: “此案的要点就在俩字:银子!” 穆安之若是正在吃茶,非 了不可。好在他一向淡定惯了,穆安之凝神思量,良久一拊掌,“妙啊!”继而,穆安之哈哈大笑,“绝妙至极!” 他高兴地站起身,在屋里团团的绕了几圈,笑道,“程侍郎不愧刑名上的老前辈,果然眼光独到一针见血。” 程侍郎笑谦,“臣也是想了许久。” “来来,咱们商量一下这案子具体怎么审。”穆安之高兴的拉着程侍郎的手到案前,真正说起具体案情。 程侍郎午饭都是在穆安之这里用的,穆安之对审案颇有心得,程侍郎在刑名经验丰富,两人相谈甚 。 直待下晌午,穆安之对程侍郎道,“遇到这样大案的机会,在老程你的宦海生涯中怕也不多,审案人手由你挑选,就一句话,查案就查案,如果你或者有人力有不逮,随时可以退出,但是,审案时只需有审案的心,旁的心就不要有了,不然我是不依的。” “殿下放心,臣都明白,臣已经拟好审案官员名单,请殿下过目!”说着,程侍郎自袖中取出一卷,双手奉上。 穆安之亲手接过。 程侍郎恭敬告退,此案非但与朝中关系重大,更是关系他一生前程名誉,他断不会自毁前程! 穆安之并没有急着看这名单,他苦苦思索的一件事,今天是叫程侍郎提了醒。 从慈幼局到朱家案,到周氏案,这里边总有些说不出的神秘鬼祟。胡安黎便私下说过,这三桩案子表面看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联系,但是,三重案子都涉及女 ,慈幼局是贩卖幼女,朱家案则是有 .院花月楼的影子,周氏更是自幼调.教来给豪门权势之家享用的,这不一定就完全是巧合。 可若不是巧合,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能耐,慈幼局与花月楼还好说,周氏可是直接送到南安世子 上的。 如果是人为,穆安之始终想不透这里面得是一种何其可怕的力量在 纵。 但是,今天程侍郎的话提醒了他,如果真有这样的手眼通天的人物,那么,此人的布局怕不仅仅是人口贩卖、青楼 馆,可,不管此人布局有多大,要布这样的局,且不被人发觉,这得需要何等样的财力! 用程侍郎的话就是:银子! 银子从哪儿来! 穆安之轻轻的眯着双眸,这样的财力,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的。 穆安之特意找来胡安黎,问胡安黎,“你现在还每天回侯府?” 说到这事,哪怕 情温驯如胡安黎,都 出几分无奈。自南安候回帝都,他就被要求每天回侯府,胡安黎想陪伴母亲都没时间。 胡安黎倒是说过一次,南安候道,“我回帝都,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就要回南夷。咱们祖孙,这样能同住一处的时间并不多。” 胡安黎不愿与祖父闹僵,只得不提。 三殿下有问,胡安黎点点头。 穆安之与胡安黎道,“你我都年轻,你找个时机请教南安候一二,若有人如咱们猜测那般手眼通天,需要什么样的财力?” 胡安黎眼中掠过一道灵光,“殿下的意思是?” 穆安之笃定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胡安黎立刻道,“一有适当时机,”他忽而有些犹豫,“我只怕再如何掩饰也瞒不过祖父,他老人家闻一知十,怕我一开口就要被 觉。” 室中檀香袅袅,窗外夕 下,一丛蔷薇结出鲜 花苞,穆安之在霞光中对胡安黎道,“如果南安候问,你如实说便是,不用瞒他。” “是。” 光明正大之事,何需隐瞒! 第148章 一三六章 夕 西下, 天边霞影将晚归的南安侯一行镀上一层金红 彩, 门房小跑出来 接主人。 南安侯下马, 就见幕僚奕卿也从门房出来拱手一礼, 南安侯看他形容轻松,不 一笑,“什么时候这样有礼数了, 你这一揖, 倒叫我心里没底。” “属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谁有这样大的面子?”南安侯打趣,以为是胡颍到了。 奕卿觑着侯爷的面容, “大公子。” 南安侯浓眉一挑, 这是太 打西边出来了? 奕卿笑, “大公子落衙回府后就寻属下打听侯爷喜 的吃食, 吩咐厨下备了酒菜,就等侯爷回府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啊, 饶是南安侯也想不透这个孙子突然是怎么了? 不过,既然胡安黎有心孝敬,南安侯也不会不给他这面子。 南安侯刚回屋,胡安黎就过来问安了。 南安侯换了家常衣衫, 正在洗脸,胡安黎规矩的站在一畔。奕卿正端茶近来, 给胡安黎使个眼 ,胡安黎接过茶,待南安侯擦过脸后奉上。 南安侯接过茶呷一口, “今天回来的早,衙门不忙?” “军粮案开始审理,殿下身边事务不多,我有事想跟祖父请教,就早些回来了。”胡安黎不是花言巧语的 情,既然三殿下说不必特意瞒着祖父,胡安黎就照实说了。 南安侯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笑了笑,“可见是件大事。”难怪早早回来备酒备菜。 胡安黎自认为脸皮不算薄,硬是被祖父这了然一笑笑的脸颊发烫,南安侯笑出声,“你这样脸皮薄,以后在官场可不成。” 胡安黎只得硬着头皮道,“以后孙儿多锻炼。” 南安候挥挥手打发了侍女,奕卿也退下,南安侯问,“什么事?” 胡安黎上前坐在南安侯身畔椅中,侧着身子,把事情大致说了。 南安侯浓眉紧皱,良久没说话。胡安黎也并没有催促,能让如祖父这样的人物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说明了。 夕 完全隐没地平线,霞光为暮 没,南安侯沧桑的面容在暗淡的光线中仿佛凝固成一个凝重的雕像,许久,南安侯低沉的嗓音响起,“那 祠堂之后,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此事。不过,帝都势力何其复杂,如果有这样的一股势力存在,不为人知的可能 有多大?” “何况,女 之事,真正美人计奏效的,史书上寥寥可数。女人到底只在内闱,你父亲这样昏聩的,整个帝都也不多见。”南安侯又呷了口茶,润了润喉,继续道,“譬如你父亲没看中周氏,那么周家牛家便无上位之机。这件事,巧合的可能 更高。” 南安侯指点一句,“如果你想的是能谋算到侯府的 谋家,他的手段起码不能逊 于你吧?” “肯定远胜于我。” “那你怎么能以妇人手段来忖度此人呢?”南安侯放下茶盏,一拍扶手,起身道,“不说这个,饿了,吃饭去。” 胡安黎还没明白祖父最后一句是何意,立刻起身跟上,“我让厨下备了几个祖父喜 的小菜,我给祖父执壶。” 南安侯又 出那种了然的笑容,胡安黎搔搔面颊,他都觉着自己是个势利鬼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