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中午要回东 与太子用午膳,李玉华就留在慈恩 吃,用过午膳,李玉华才把昨 穆安之同她说的事一五一十禀明蓝太后。 蓝太后初时只是闲听两句,慢慢的眉 蹙了起来,雨过天青 的茶盅握在手里,金镶玉 尘心去的君山银针在盏中载浮载沉。 李玉华说,“原是一桩不大不小的案子,现在牵扯出许多高门大户的 私,这倒还是小事,咱们皇家也看不上这些,可我就忍不住往深里想,这太平庵也是帝都上百年的老庵堂,平时在帝都还 有口碑,说起来是所大庵堂,她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 私事,她们知道多少,要是以这些事做把柄威胁帝都豪门,就太可怕了。我想让三哥把这差使 出去,三哥说云章郡主的事还没查清楚,诅咒我的事也没 明白,还不能卸这差使。可这差使在三哥手里一 ,未免令人多想。我也没主意,就赶紧过来跟皇祖母商量了。” 茶香渐渐冷去。 蓝太后耐心听李玉华说完,惯常慈 的神 被严肃取代,蓝太后先问,“你觉着这案子当如何处置?” “我也没个准主意。”李玉华早就前前后后仔细思量过,不然也不能来找蓝太后。李玉华眉心微皱,“这要是光明正大的案子倒好说,难就难在涉 私。就是小户人家有些不得见光的事也不愿旁人知晓,何况大户之家?可眼下太平庵既被揭 出来,也埋不回去。真就一件件的审出来,御史台先得热闹起来。这就好比做生意,大掌柜小掌柜翻车,柜上的生意难道指望着伙计支应?” “那就是不审了?”蓝太后问。 “不审也不行,涉事之家都晓得太平庵被抄, 私之事最容易令人多想,咱们不审,怕是他们也只当咱们知晓后秘而不发,岂不更令他们浮想联翩,生出旁的心事来,倒是更易为人利用。” 蓝太后问,“可有两全其美之法?” 李玉华说,“先安稳住人心,再论其他。” 蓝太后追问,“如何安稳人心?” 李玉华的额间慢慢的沁出一层细密汗珠,这要如何回答?蓝太后并没有太过肃穆,她的眼神甚至依旧是慈 柔和如同往昔,甚至端起茶水慢慢呷了一口。李玉华却如同被千仞高山 在肩头,一时哑言。 “你年纪尚小,想不明白也是有的。”蓝太后轻声说。 李玉华心中陡然警醒,这句仿佛体恤体贴的言语却让她瞬间产生巨大危机,这并非一句简短的长辈体恤晚辈的话,更是一句上位者要将你排除在决定之外的重要信号。 如果要退出太平庵之事的决定权,李玉华只要顺势表明自己能力不足,蓝太后必然不会勉强于她。如果太平庵之事与三皇子关系不大,李玉华立刻就会退出。 可是,太平庵是被穆安之下令抄的,如今太平庵的姑子都被押在刑部是穆安之在审,眼下穆安之已经与太平庵一案撕扯不开。眼下退出,无异于将太平庵之事的决定权拱手相让。 但不退出,李玉华势必要拿出一个方案供蓝太后参考。 李玉华绝不想吃亏,可此时,她心中一动,立刻有了主意,“昨天三哥倒是跟我说了一件史书上的事。” 蓝太后 角勾起浅浅的笑,“你们小夫 倒是 一起读书,读的什么书?” “读的是三国时曹孟德大败袁绍,自袁绍处抄得无数曹将与袁绍相通书信,曹孟德一炬付之的事。”李玉华说。 蓝太后颌首,淡淡的叹口气,“阿慎怕是要受些委屈。” 李玉华一怔,她于朝中之事不大通,但在生意上一通百通。倘有铺子里伙计查出大部分掌柜的 私,做为东家,她是不能立刻就辞退或是查处这些掌柜的,毕竟,安稳住生意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那么,如果她是东家,她会如何处置这个伙计? 李玉华的心猛的向更深处沉去,脸 也跟着一白,眉心拧的更紧,这简直是费力不讨好。她专注于穆安之以后的处境,并未注意蓝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 蓝太后欣赏李玉华的机警 锐,若说先时曹 袁绍的话是穆安之教的,刚刚绝对是李玉华自己的反应。还真是捡到了宝,纵是太子妃面对眼前的局面也不一定比李玉华的思维更快。 蓝太后静静的注视着李玉华,李玉华嘴角紧抿成一条刚硬的 线,整个下颌都冰冷坚硬起来,看向地面的视线充 担忧。良久,李玉华方从喉咙挤出一句,“若为朝廷,什么样的委屈,三哥都是愿意的。” 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李玉华在蓝太后这里哭了一场,她真是觉着她家三哥忒冤,云章郡主的案子也不是她家三哥主动要查的,穆宣帝让她家三哥查,她家三哥尽心尽力查到太平庵这个大屎坑,如今溅一身屎不说,三哥的前程还要受影响。 李玉华一想到她家三哥每天早起晚睡的忙差使,却落得这样的结果,就忍不住的难受。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也有些在蓝太后跟前作戏的成分存在,反正一想到穆安之刚有好转的局面就此失去,李玉华就忍不住的伤心难过。 蓝太后劝了李玉华半晌,就让她回去了。 . 蓝太后先令人将穆宣帝请到慈恩 ,商量太平庵之事。穆宣帝道,“看来是老三媳妇进 了,这老三也是,什么都跟媳妇说。” “阿慎媳妇很好,很懂事,她没主意可不就得跟我说。”蓝太后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穆宣帝冷哂,“自北疆平叛以来也太平这些年了,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要兴风作浪。” “这案子要怎么查?” “太平庵的案子是老三接手的,现在即便另着人接手,他以后也不会太好过。何况,这些事到底不好在臣子手里,就让老三接着查吧。” “眼下也只得如此了。” 蓝太后轻轻一叹,继而眼神一凛,一掌扣在凤榻扶手的透雕凤凰上,声音如金玉相击,“不知是何人如此居心叵测,竟有这等狂悖之念!” 第114章 一零二章 晚上穆安之回府后,李玉华把在慈恩 的事同穆安之说了。 烛光映出李玉华眼中的伤 , “皇祖母都这么说, 我看咱们这回的亏是吃定了。” “这有什么吃亏的。这倒愿意看看,这锦绣繁华之后是怎样的一幅 暗腐朽、不堪入目的景象。”穆安之眸光灼灼。哪怕前程尽毁, 能看一眼这盛世太平之外的真实面目,他亦是愿意的。 伤心难过也没妨碍李玉华的好胃口, 用李玉华的话说, 越是艰难越要多吃, 把身子骨保养好,以待 .后的翻盘之机。 穆安之看李玉华吃了两碗饭, 还以为她夜宵就不吃了,结果,李玉华宵夜也没少吃。 既然有穆宣帝蓝太后的默许, 穆安之就放开手查太平庵了。 穆安之唯一所虑便是华杜二人, 华长史杜长史都是他左膀右臂,相处时间不长也算王属相得,且二人都是有才之人,穆安之自己前程渺茫, 却不想连累华杜二人,故而事前要与他二人说明白。 第二天,穆安之没去早朝, 待华史二人来府内当差,穆安之如实把深查太平庵之事与二人说明,华长史忧心忡忡, “按理殿下查明白云章郡主与娘娘被厌胜之事便可,太平庵之事可待御命。只是如今太平庵一应姑子押在刑部,怕有心之人要多想了。” 杜长史也说,“此事进退两难。” “我必要查明太平庵之事,咱们共事一场,此事一查,我前程难测,你二人还是细作斟酌,即便另有打算,这亦是人之常情,我并不怪你们。”穆安之也算久经世事变幻,故而把话说的清楚。他并不惧来自敌家的明 暗箭,却不愿心腹之人背叛。与其绑住他们的前程,倒不如放他们离开。 华杜二人苦笑,“我等岂是背信弃主之人。” “这并非背信弃主,咱们说句实在话,你们当差,拿的是朝廷俸禄,你们也一向尽心,可谁身后不是一大家子的人。我陷于太平庵之事尚且前程不明,何况你二人?华长史你儿孙众多,你受我牵连,怕是儿孙前程都要受到影响。杜长史你家中虽人口不多,你也是少年俊才,一旦被视为我的臂膀,你的官场前程怕要就此蹉跎,岂不可惜。” 穆安之摆摆手,“你们不必现在就回答我,只是此事也要想清楚想明白,这绝非小事,一生的福祸生死或者就在此事之间。” 室内暖炉无声无息的散发着热量,花几上的甜白瓷中的水仙伸展着长长的叶脉开出缱绻的花朵,暖香萦萦。 华长史杜长史的心绪随着穆安之平静的声音泛起骇浪惊涛,他二人面容沉肃,杜长史年轻,率先问,“恕臣放肆,殿下既知此间利害,又为何非要将太平庵之事一查到底?恕臣直言,如今并无明旨,即便殿下查明太平庵之事,朝廷会不会采纳还得两说!介时殿下岂不进退两难。” “我查与不查,朝廷都一定不会采纳。”穆安之与穆宣帝梦里梦外两世父子,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穆宣帝的无情,也比任何人都明白皇权冷酷。何况,蓝太后几乎是明示此案他必然会受一些委屈。穆安之淡淡道,“我查此事,必然里外不讨好。” “那殿下为什么……”华长史轻声问。 为什么要费力不讨好?为什么要自毁前程? 晨间清光自琉璃窗斜斜落入穆安之的眼中,穆安之眼眸光芒浮沉, 角勾起一些浅浅的令人只能意会的暖意,他仿佛自言自语,“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世间有这许多明里暗里的规则,为什么我要按照这帝都的规则做事?众怒不可犯,如果众人都错了,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将这错漏继续掩藏,来继续这繁华盛世么?那么,我们与太平庵的一众庵尼又有什么区别?那些被魇咒被算计的人呢?她们的冤屈与公平,由谁来给?我们制定律法,制定规则,难道不是为了冤者可诉其冤,恶者可惩其恶么?我们寒窗十几载,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穆安之怅然一叹,“所为何事?” 他梦中汲汲而求,不过帝心帝位,待大梦初醒,留下的是无尽的空茫伤心。而今,他更愿意认真的审一桩案子,做一件踏踏实实的事情。哪怕前程无望,在他这一生,他仍是有这一点微不足道小小作为的。 . 杜长史傍晚回家,就见门房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瞎转,一见到杜长史骑马归家的身影,门房飞扑而至,一脸惊惶的回禀,“爷,大爷来了!” 杜长史脸一黑,眉 一竖狠狠瞪向门房,“混账东西,咱家就我一个爷,哪里来的大爷!” 门房讷讷不敢回,心说,你哥难道不是大爷,总不能叫二爷吧?二爷是您老人家啊! 杜长史缰绳随手丢给门房,长腿一抬,下摆一 ,迈进府门。 杜尚书正在闭目眼神,门外先是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依旧是懒洋洋带着些嘲讽的音调,“尚书大人下驾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杜尚书手里握着一只白瓷茶盅,闻言淡淡的睁开双眸,见杜长史头戴貂皮小帽,帽沿儿正中嵌一块翠玉翡翠,深 轻裘,下摆 出一截大红锦缎官袍,再配上杜长史清俊面容,透出一种体面干净的世家子弟气派。 倒还有些模样。 杜尚书暗暗想,放下茶盏,自袖中取出一本公文放手边几上,指尖轻点,“鸿胪寺少卿出缺,正五品。” 杜长史登时气结,三殿下就算倒灶,也轮不到你来施舍! 杜尚书瞥杜长史一眼,“你以为我是为你,不过是为了我们杜家上下不被你连累罢了!”说完留下就任文书,起身离去。 杜长史只觉一口恶气直冲头顶,想老子又没请你,你这是什么嘴脸!抢起文书就朝杜尚书侧脸一摔,杜尚书伸手一拦抓住文书反手啪的一记,正 杜长史脸上。杜长史脸上火辣辣一阵疼,愈发恼怒,对杜尚书的脸刷刷两下,杜尚书早有防备,恰到好处的将脸一偏避开杜长史的爪子,杜尚书手出如电,一手锁住杜长史的双腕,淡淡道,“不自量力。早告诉过你,既不是对手就将老实听话,今 是我,不与你计较。换作旁人,死都不知怎么死。” 话毕,手臂用力,将杜长史向后一送,杜长史噔噔噔后退数步,直抵到廊底漆柱才勉强止住身子。杜长史气煞,就要寻杜尚书拼命,不想杜尚书已然大步离开,仅余一道高大背影在夜幕中渐行渐远。 . 深夜辗转,华长史披衣起身,轻手轻脚的推开屋门,夜间寒意侵来,漫天星斗,华长史陡然 神,心中暗赞一声好夜 。 接着隔间门声轻响,华坚也披衣而出,华长史看向长子,有些责怪的说,“夜中风凉,你起来做甚?”帝都居,大不易。帝都地贵屋贵,这处小小宅院是朝廷供给官员的宅舍,长子为服侍他自老家来帝都,二子三子在老家生活。 华坚道,“这裘衣厚,并不冷。” 华长史望向长子身上的厚裘,这衣裳还是他生辰时三殿下府上发的衣裳票,他冬衣足够,这衣票就给长子裁了裘衣,千针坊的手艺,不论用料还是针线都是极好的。 父子俩站在屋前望星空,华坚问,“看父亲晚饭只略用几筷子,父亲是不是有心事?” 华长史叹,“我一生沉 琴棋书画,未曾在政事上有所作为。临了临了被分派在三殿下府中为长史官,如今三殿下涉太平庵之事,我如今已然老朽,官场平平,只担心连累你们。” 星光之下,华长史花白的发丝在帽沿下凌 四散,一向斯文恬淡的面孔少见的浮现些许疑虑。华坚温声道,“我与二弟三弟都未入仕,便是入仕,父亲行事,从心即可。求事求真,求诚于心,是父亲教我们的。” 华长史失笑,“我倒是当局者 了。” “父亲 惜我们,方有此 。” 父子二人到书房说了半宿的夜,直待天微微亮,华长史不见疲态, 神搂擞的换了官服便去了三皇子府。同样 神抖搂的就是杜长史了,杜长史原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另谋高就,结果被杜尚书一刺 ,杜长史还就跟三皇子干到底了。到时他倒霉,争取让杜尚书跟着一起遭秧,才算解气! 只是杜长史脸上一道被 肿的肿痕,明显杜长史吃了亏啊! 第115章 一零三章 当当当当当—— 星空璀璨,打更人敲响更鼓, 寒枝一颤, 几许白 霜花扑簌而落,几只宿鸟鸣叫着飞远, 清悦叫声划破夜空。 几声犬吠高低而至,几盏灯火相继点亮。 郑郎中习惯了早起, 他骑驴出院门时, 正巧隔壁大门吱呀一响, 郑郎中勒住驴子,回头看向骑驴出门的许郎中。 以往都是主动凑上前的许郎中这回鸟都没鸟郑郎中一眼, 骑着自己的骏驴翩然而过,仿佛 本没有看到郑郎中这个人。郑郎中闷不吭气的跟在许郎中的驴 股后头,晨风吹的脸有些木, 他铁黑着一张脸, 原就话少的人,更是什么都不说了。 两人一前一后,路上遇着同仁无数,许郎中依旧如以往那般言笑晏晏的打招呼, 郑郎中也依旧如以往那般寡言少语,待到朝食铺子,许郎中点的是自己素来喜 的羊 饼八珍汤, 郑郎中要的是素胡饼胡辣汤,郑郎中吃完朝食主动结了俩人的饭钱。 许郎中轻哼一声,把自己的饭钱取出来还给郑郎中。郑郎中一怔, 眉眼更黑了几分,铜钱往许郎中手里一 ,闷声闷气的说了句,“我还请的起。”就起身先骑驴走了。 这回换许郎中骑驴走在后头,一抬眼就能望见郑郎中宽阔笔直的脊背,许郎中恨的咬牙,这是什么个听不懂人话的东西!老子用你请朝食!你还是算算自己还有几个脑袋吃朝食吧!不要命了去跟三殿下查太平庵,这种见不得光的案子, 本不能挨手!就算倒霉催的挨了边儿也要立刻退步 身,能躲多远躲多远,结果,这傻子笨蛋还硬要往里凑! 不要说这没啥靠山背景的笨蛋了,就是主理此事的三皇子,依许郎中看也得不了好!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