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有多北?” “玉门关以北。” “ 风不度玉门关。”李玉华忽然握拳狠狠捶了下坐榻, 角搭拉下来,人也不笑了,两颊鼓鼓的从鼻腔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穆安之观她神 ,不 问,“怎么了?” 李玉华看穆安之一眼, 手道,“原本想来帝都我们姐妹能团聚,不想我刚来,木香姐就随裴状元走了。以往通信,听说她在裴家过的不大好哪。” “你放心吧,如玉谦谦君子,待人最好不过。就是与令姐,先前虽有些矛盾,后来也很好了。” “殿下平时都是在 里,怎么知道?”李玉华转念一想,眼睛如同清水里的两丸黑 玉石,轻轻的转了转,她 锐的问,“如玉,你叫裴状元名字,看来你们 情很好。” 穆安之点头, 角不自觉带了丝温暖笑意,“如玉就如同我兄长一般。” 李玉华很担心,“你不会被裴状元骗了吧?还有我木香姐,说不得也是叫裴家人骗了。她人可简单了,直 子,特别好骗,一骗一个准。” “这怎么会?如玉骗他太太做什么?再说了,如玉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端方君子,待人诚挚。” 李玉华眉 紧锁,穆安之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非常不对,木香姐给我写信说裴家人十分刻薄,待她很不好,尤其裴状元,除了一张脸无一可取之处,木香姐在信中说想跟姓裴的和离,怎么又跟姓裴的往那荒僻地界儿去了?”李玉华喃喃自语,“我得找红梅姨问问,也不知红梅姨在不在帝都?” “红梅姨是谁?” “木香姐她娘。” “不用找了,如玉是带着太太、岳母一起赴任的。我听说他太太是家中独女,如玉想是担忧老人家在帝都无人照料,就一起带她们去了。” 李玉华扼腕,“哎,要说我木香姐数数还有三个心眼,我红梅姨是连一个心眼都没有的人,定是一同叫人骗了。” “你真想多了,如玉人特别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他,这里头定有误会。”穆安之替好友说好话。 李玉华眼珠往三皇子脸上转了转,她凑近了些,嗅到三皇子身上的檀香味,“殿下你既然跟裴状元 ,那你帮我分析分析,我怎么想都觉着裴状元不可靠。” “行,你说说看。”哎,人家村姑不是没娘家人哪,人家娘家人这不就找来了,还就在他跟前,还是他——那啥。 李玉华就把这位“木香姐”如何改造织机带领村里人过好 子,如何大方的把织机技术传给乡里,如何在乡间倍受赞誉,一直说到“木香姐”是如何被裴家人欺负的,“木香姐是因为她出生时,家里的木香花开了 一架,香飘十里,就取名叫木香。就她那婆婆裴太太,原本院里也有一大棵木香树,听说长的可好了,就因为看不上木香姐,把树给砍了。这是砍树吗?明明就是砍我木香姐!” “还有裴状元,都跟我木香姐成亲了,家里还常年住着个表妹,裴状元 诗她就唱和,裴状元弹琴她就吹箫,裴状元对月长叹,她就对花落泪,把我木香姐堵心的不行。” 听完李玉华的控诉,穆安之先说裴太太砍树的事,“婆媳之间多有不对付的,这会儿关系不好把树砍了,什么时候关系转好,兴许裴太太就把树种起来了。” “至于你说的那姑娘,我倒是知道一些。” “殿下快说。” “那是蓝侯府的姑娘,算起来是裴老太太的侄孙女,裴蓝两家正经亲戚,裴老太太时常接这个侄孙女过去小住,人家已经定了陆国公府的亲事,就要嫁人了。这是你们多想,如玉什么人品我是晓得的,自从成亲他可没少忍让。”穆安之实事求是的说,“ 房花烛夜,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话让你木香姐不高兴,一拳就把如玉打出去,从此以后,宽敞的正房她一人霸占,如玉都要躲书房休息。还有你说的蓝姑娘的事,完全是你木香姐多想,如玉中状元后入翰林做学士,是要住在翰林的,平时十 一沐,来,咱们算一算这时间。” 穆安之伸出手同李玉华算时间,那摊开的掌心是莹白的,指尖儿仿佛蓄着微光, 引着李玉华的注目,“十天回一次家,先得给祖父母父母请安吧,他外头还有个七叔,待他极好,还要去他七叔家走一走。”穆安之每说一样就拢起一 手指,“这些事半天勉强够得。余者兄弟姐妹也都要问候一声吧,每个人说说话,又得小半天下去。祖父母、父母那里也要承 膝下,叫你说的,还要跟表妹 诗唱赋,我就问,时间从哪儿来?” “反正有这事,木香姐总不可能骗我。” “约摸是妇道人家多心吃醋。以前他俩是常拌嘴,你木香姐是一点亏都不吃,什么东西送到他们院里,都是你木香姐挑剩的才给如玉,她跟女大王一样,都没人敢招惹。再说,那是以前了,后来人家俩人特别好,不然,那千里迢迢的西北大漠,你木香姐也不可能跟如玉一起去同甘共苦。”穆安之柔声劝李玉华,“夫 就是这样, 头吵架 尾和,人家夫 俩的事,你就别多管了。” “我主要是担心木香姐被欺负,我可见过裴状元眼高于顶的模样。”李玉华小哼一声。 “如玉因比人生得好了些,就显的疏离些似的,其实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你俩到底什么 情?一个劲儿的为他说好话。”李玉华瞋瞪着三殿下。 穆安之笑,“我和如玉从小就认识,自幼一起念书。我这也不是替他说话,是帮你分析。你就放宽心吧,他赴任时,我去城外送他们,如玉和令姐已经很好了。你收到的信应该是以前的信,谁还没个堵气拌嘴的时候呢。” “我就先勉强信你,待我跟木香姐联系上定要好生问一问她,倘裴状元对她依旧不好,还是趁早一拍两散,另寻个更好的,省得受那份闲气。” 穆安之心下一动,试探的问,“你不反对和离啊?” “干嘛要反对,他俩又不似咱俩似的,圣旨赐婚。他俩能和离,咱俩可是不能和离的。”李玉华仿佛知道穆安之要说什么,“主要是他俩 情不合, 子过不好,我木香姐总受气。咱俩能一样么,我跟殿下多投缘啊,一见如故。” 一句话把穆安之给噎了回去,李玉华偏又给穆安之一个台阶,凑近他问,“你不会还不想跟我成亲吧?” “我主要是怕以后拖累你。” “没事,你拖累不着我。”李玉华打量穆安之如同打量自己笼屉里小笼包,就差拿筷子醮醋吃了,“殿下你说咱们这缘分,你和裴状元如兄弟,我和木香姐是姐妹,你们兄弟俩娶我们姐妹俩,这是天注定的缘法,你就从了吧。” “不行,你还不知其间利害,我细与你说说,你就晓得的了。” “那也别现在说,影响我食 ,等吃完包子再说。” “好。” 两人都没有在说话,街道人 车马声涌进车内,李玉华听着市井繁华喧嚣,慢慢的勾起薄薄的 角, 出一个狐狸般的笑容。 她轻轻的摇一摇手里比翼双飞团丝扇,“我这边太 晒过来了。”说着自然而然的坐在靠后背厢的坐榻上。 两人坐的更近了,穆安之身上的檀香与李玉华身上的淡香飘飘摇摇的萦绕 ,形成新的香氛。 李玉华含笑看向三殿下,以一种母狐狸欣赏心仪小公 的美妙眼神,笑眯眯道,“枯坐无趣,殿下给我讲讲太平居都有哪些好吃的吧。” 莫明的,穆安之冷不丁觉着哪里一阵凉意袭来,望着李玉华先时坐榻上的浓烈的炽白光斑,突然打了个寒颤。 第28章 十五章 穆安之到许家向来是旁若无人长驱直入, 离开时亦是如此, 大摇大摆从不避人。 一直待穆安之李玉华走远, 许婉然从树后躲出, 带着丫环跑到母亲姐姐那里, 悄声道, “那村姑跟着三殿下出门去了。天哪,他俩还有说有笑的。” 许太太轻斥,“那是你大姐姐,你这嘴再没个把门我可打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 “你大姐姐一个人跟三殿下出门的?” “没有, 孙嬷嬷和云雀跟着。母亲,你没看到,她可不是刚来咱家的模样了,跟在三殿下身边笑的跟朵花似的, 不知道说了什么话, 把三殿下那样喜怒无常的人都逗的 脸笑。”许婉然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杏眼,做大人状唏嘘 慨,“刚来咱家时半哑巴似的, 你同她说话她也不理。这才几天,就这样会哄人。” “刚来时人生地不 , 自然是少说少错。你大姐姐是要嫁给三殿下的, 与三殿下融洽些才好。这才叫有心气, 以为谁都跟你这傻咧咧一条肠子通到底的。”许太太给小女儿擦一擦脸上跑出的细汗,责怪道,“这么大热天出去跑什么, 虽说立秋了,也是秋老虎,别热着自己个儿。” “我就是去瞧瞧她怎么样与三殿下一见倾心的。”许惠然递给妹妹一盏凉茶,许婉然接了咕咚咕咚喝了半盏,脑袋上的浅粉 小珠花一晃一晃,“原还以为这话夸大,原来竟是真的。” “真的还不好。”许太太摸摸小女儿的头,“行了,你就别凑热闹了。” “母亲,你说三殿下看上她哪儿啊?虽说三殿下 子古怪,到底也在 里见过世面,就她那黑的跟锅底似的,三殿下那里是不是少口大黑锅啊。” 一句话逗的母亲姐姐都逗笑了。 许惠然笑着给她扇扇子,“你这张嘴也是绝了。” 许太太笑瞪小女儿,拉过她道,“咱们自己说笑两句也就罢了,可不许在外说去,叫你父亲听到这话也要打你。你大姐姐只是相貌寻常些,她的厉害你们不知道,你们想想,三殿下那是什么样的 情, 内 外都晓得的乖张无常,叫她没见两面就笼络住了。你这话让她晓得,岂不要姐妹生嫌隙。她若是个无能人也罢了,偏生这样有心计,你们以后言行都留些心,别得罪了她才好。” “就说笑两句,她本来就黑嘛。”许婉然嘀咕。 许惠然说她,“你不还想替芳草求情么,该多说些大姐姐的好话。” “求什么情?”许太太问。 许婉然嘟了嘟嘴巴,“芳草自小就伴着我,主仆之情也有的。母亲,就是朝廷论罪,贪银子的事也不至于全家株连吧。自从她一家被关起来,也这些 子了。打几板子算了。” “这事你别 手,要不是因她爹欺上瞒上,你大姐姐不会在乡下受这许多年的苦,如今你爹和你大姐姐都忙,没顾得上。到时如何处置他们说了算,你若无玩伴,再选几个就是。你想一想,是姐妹之情重,还是主仆之情重?”许太太沉了脸问小女儿。 许婉然真想说她跟芳草的 情可是比她与村姑的 情深多了,她到底知道轻重,只是撅了撅嘴,也没再说话。 许太太知道三殿下带李玉华出门,便起身带着俩闺女去了老太太那里,小女儿也给她提了醒,王安那一家子如何处置,还得拿个章程出来。 * 黑底金字的匾额气派的悬于店门之上,太平居三个字在 光下熠熠闪耀,那等显耀气派,竟是比天上的太 都要耀眼三分。李玉华负手站在太平居面前,仔细的瞧了一回,颌首道,“果然不愧太.祖皇帝亲笔,一笔一划大开大阖不受拘束,帝王霸气扑面而来。” 门口 客的伙计见惯在外驻留观仰太.祖皇帝御笔的客人,他亦耐着 子听吩咐。穆安之听着李玉华品评一回太.祖真迹,直待李玉华翻来覆去把字看了三五遭,还有要继续看下去的意思,穆安之折扇挡着额头,“要不我先进去,我可受不了这个晒。” 李玉华瞥他一眼,与他一道进了太平居,伙计火眼金睛,又早练就一幅好耳力,不说这一行人都穿戴齐整,穆安之李玉华衣裳佩饰便都是上等穿戴,李玉华的官话带着外地口音,穆安之却是正宗官话,他不敢怠慢,直接把人往二楼雅座带。孙嬷嬷云雁并小易另安排一间。 李玉华时时留意,见这店铺飞桥栏杆,装饰华贵,店里人来客往,生意兴隆。雅间临窗,窗上挂一袭银纱帘遮挡 光,墙壁装饰五彩,十分华美。青衣小二端来茶水,递上菜单,穆安之朝李玉华抬抬下巴,小二便恭敬的递到李玉华跟前,李玉华问,“你想吃什么?” 穆安之给李玉华手边放盏茶,“我吃过了,你照着自己口味点就成。” “那就一样 小笼,一样酱 小笼,一样鱼羊馅,一样嗯牛 大葱的也来一份。”李玉华瞧了一遍菜单,点了四样小笼包。 穆安之 了几个 口凉菜,李玉华说,“太多了吧?” “这里的小菜不错,尝尝看。”穆安之放下一角银子,小二 天喜地的谢赏去了。 李玉华悄眯眯的问穆安之,“刚刚那是打赏?” 穆安之点头,李玉华眼神一闪,心说怎么跟冤大头似的,打赏的也太多了,那一角起码三钱银子。看来以后还是得她当家,三殿下这不成啊,不会过 子。 李玉华端起茶喝一口,“你以前是跟谁吃的太平居?” “如玉。” “那你们这不是寻常同窗情啊。” “自小一起念书,吃住也是一起的,毕竟每天进 出 也太麻烦,他就住 里了。” “难怪情分这么好。我跟木香姐也是,白姨丈死后,我就住她家了,我们合伙做生意。” “织布?” “不只是织布,我们做过的生意可多了。卖炖 ,做小吃摊,去府城绣坊拿活计分给三乡五里的女人做,我们赚个中间钱,后来木香姐改了织机,才开始织布。你没见过我们织的那布,不是我吹牛,棉布里我们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李玉华眉飞 舞的说道,“绸缎当然也很好,不过丝绸不如棉布贴身,尤其做里衣穿,可舒服了。有空我给你做一身。” 大约是穆安之给的赏钱丰厚,包子凉菜上来的很快,穆安之给她倒好醋碟,笑道,“吃吧,尝尝看,喜不喜 。你木香姐是极 这包子的。” 事实证明,表姐妹的口味颇有相似之处,李玉华咬一口就惊为天人,把个包子夸的天花 坠,“这 馅可真细, 汁里有一点点甜,你尝尝。” “酱 包也不错,一吃就是五花 ,用料实诚,不枉卖的这么贵了。物有所值。” “怪不得鲜字是鱼羊各半,牛 一点不 牙,你尝尝,味儿真的不错。” 李玉华吃相并不 俗,是真的在享受美味。看着她吃,穆安之都觉胃口大开。两人竟把四笼包子,几样小菜吃的七七八八,穆安之平生吃饭从来没有吃到碗碟光光,中间想 几个菜,李玉华拦着没让,“咱们吃这些差不多了,又不是对外人请客吃饭,必要 一大桌花团锦簇。咱们自己吃,够吃就好,别浪费。” 结账后,穆安之带李玉华去了自己在 外的小院,裴如玉走后,这院子就托给穆安之照料。穆安之时常来坐一坐,一直有人打扫照料。 立秋后,下午已有些清凉,因太 依旧大,两人便在屋内乘凉。 云雀煮茶,孙嬷嬷洗了些水果,端上后穆安之便打发二人歇着去了,小易在外守门。穆安之李玉华两个坐在榻上,中间隔一张小榻桌,穆安之递给李玉华颗葡萄,李玉华含在嘴里 着葡萄的甜汁,就听穆安之道,“先前见面总不得空,我一直想与你细说说咱们这亲事的利害,以免误了你。” “殿下说吧,我仔细听。”李玉华含着葡萄,口齿依旧清晰,她坐的更直了些,郑重的看向穆安之。能让穆安之三番两次提及的,自然不是小事。 穆安之便将他与陆皇后太子一系如何不合的事同李玉华讲了,穆安之道,“寻常人家争产,赢了输了无非就是三间房子二亩地,皇室不同,你也读过《 秋》,皇室之争,既是江山之争,亦是 命之争。我已输了储位,但我绝不会向陆氏称臣。我一人生死无碍,这一辈子,长短我都要畅快的过。但我不能连累你,我也没有要留下后嗣的打算。所以,必要与你说明白,以免误了你。” “可我们已经赐婚,亲事又不能解除。” “这你放心,暂时成亲无碍,我必守君子之礼,待你以后有心仪之人,我自会想法子成全你们。”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