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容见她忽然夸赞起张赋深来,便也一笑:“四爷的才学是极好的,治学上也很严。只是、我竟不知九爷私下里也赞过四爷?” 七宝点头道:“是呀,听九爷说,早先他年纪小的时候,也是四爷带着他出出入入,拜访名师之类的。” 李云容听到“拜访名师”,笑影微微一僵,却又说道:“果然你们新婚夫跟别的不同,九爷素不肯提以前的事,没想到竟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七宝道:“是呀,夫君很少有事瞒着我,除了一些正经大事我不懂的,他才不说。” “当然,这京内谁不知道九爷最疼惜你呢。”李云容勉强笑道,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七宝莞尔的模样,只觉着她的无浅笑如许刺眼。 不知不觉中,目光落在七宝颈间的淡淡红痕上,之前在老诰命房内的时候,李云容还当是烫伤,当时还惊心了一刻,但如今细看,哪里又是什么烫伤呢。 心头竟是一紧。 七宝见李云容打量自己,以为她是在看自己脸上给热汤溅到的地方,便在脸颊上轻轻地抚过:“四嫂放心,我已经敷过药了,现在都不觉着疼了。” 李云容回过神来:“这就好,我先前还想,若是九爷知道你伤着了,不知该是如何惊急动怒呢。” 七宝说道:“以前曹晚芳讥笑我只有这张脸,唉,如果真的给烫伤了,岂不是连这张脸都没有啦。” 李云容不笑道:“这是胡说,难道九爷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子吗?” 七宝认真地回答道:“谁能说的定呢?也许他就是。” 李云容更加笑了起来:“你小心给九爷知道了,饶不了你。” 她为人沉稳谨慎,很少说这种轻薄戏谑的话,如今话一出口,也觉着有些唐突了,脸上不微红,忙说些别的岔开了。 这天傍晚,七宝辗转反侧,以为张制锦会回来,谁知直到子时,仍是毫无动静。 同进来看了几次,劝道:“兴许大人在部里事忙,就先睡吧,不要熬着了。”说着,又低头打量她脸上给烫着的地方,却见已经并不肿了,红也消退下去。 同便说道:“可见四真真是个大好人,今若不是她,姑娘的皮这样娇,却实在不知怎么样……何况要再伤了眼睛之类的,更加了不得了。” 七宝给她说的惊心动魄,忙自己又在脸上抚过:“真的不用敷药了吗?可别留下疤痕呀。再给我涂一点吧,我还是觉着有些疼。” 同忙又去取了药膏过来,给她厚厚地又上了一层。又说:“还真的怕伤了容貌,大人会不喜呀?” 七宝吁了口气,闷闷地说:“我可不知道。” 上次张制锦问她是不是喜他的脸,七宝的确是打心里透着喜的,很难想象若张制锦不是现在这样出尘清隽的容貌,自己还会不会如现在这样不释手的。 将心比心,惴惴忐忑。 同跟她主仆同心,便同深受的恨恨道:“一定是有人故意使坏,只可惜不知是谁。” 七宝眨了眨眼:“多半跟三太太有关。” 同诧异:“怎么说?” 七宝说道:“四先前明明想要查,人却给三太太调了去。四虽然没跟我说,但我也瞧出她有些怀疑三太太了。” 同心中一算计:“难不成三太太是因为忠二爷的死?但那个跟咱们没关系呀!” 七宝说:“我只说兴许跟三太太有关,也没有说就是她动的手呀。” 同道:“那我可真想不到这府内还有谁了。” 七宝终于觉出有些困倦,便打了个哈欠说道:“想不到就不要想了,我也累了。咱们先睡吧,唉……要是大人在就好了。” 次,七宝才盥漱了,外间巧儿进来说道:“门上说咱们九爷回来了。” 七宝一喜,忙怀期待地等着张制锦回来,岂料等了半晌,并不见人。 正在纳闷,巧儿又打听了消息回来,说道:“不知怎么,九爷去了侯爷房中,好像还传了杨少过去。” 七宝莫明,按捺不住带了同出门往靖安侯的房中,远远地就见院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张制锦的侍卫马武,另一个是洛尘,其他虽有些丫鬟仆妇之类,却不敢靠前,只远远地站着。 洛尘遥遥地看见七宝来到,便忙上前:“少怎么来了?”一边问话,一边睁大双眼仔细打量七宝的脸。 七宝问道:“九爷在里头吗?” 洛尘说:“九爷有事情跟侯爷商议呢。” 七宝听说有事,就不敢入内打扰,同问:“是什么要紧事?” 洛尘左右看看,终于忍不住肚子里的话,小声跟同和七宝说道:“少昨儿是不是差点给人伤着?” 同笑道:“你也知道了?那么九爷自然也知道了呢?” 洛尘说道:“这是当然,天底下什么事儿能瞒得过我洛尘,我是有名的消息灵通。我告知了九爷后,九爷虽然没说什么,我却知道他生了气。” 同问:“莫非九爷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侯爷的?可是……找侯爷做什么呢?” 洛尘道:“别忙。”伸手在自己嘴边挡了挡,说道:“姐姐猜昨儿晚上九爷叫马武干什么去了?” “你快说!”同最恨他这时候卖关子,恨不得抬手打过去。 洛尘这才忙道:“九爷让马武去寻那个给撵出去的丫头梅儿了。” 这下连七宝也大为意外:“什么?” 同问:“找到梅儿了?可问出什么来了?” 洛尘面得意之,微微冷笑道:“当然了,梅儿供认了是有人给了她五十两银子。” 同急的催问道:“到底是谁?” 洛尘还没有回答,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厉声高叫:“是我,是我又怎么样?”这声音倒是有几分悉。 —— 在靖安侯的房中,杨氏给叫了来,起初还抵死不认。 张制锦并不理她,只是看着靖安侯道:“父亲倘若不信,自管去审问那叫梅儿的丫头,是谁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许她无事,且要给她家里人寻前程的。” 靖安侯知道他办事最妥当,如今既然当面质问,只怕跑不了。 于是看向杨氏:“他说的是真的?” 宋夫人因也在场,忙分解道:“这怎么会是真的,侯爷不要去信这话。” 张制锦道:“难道还要让我把那丫头叫出来对质吗?据说还有人赏赐了她一些首饰衣裳之类,她房中箱笼里有些,她家里也有一些。是不是也要拿出来?” 宋夫人着急,忙又说:“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偷了去,反而诬赖人的?” “何必呢。”张制锦淡淡道:“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做的,要查明是最容易的。” 靖安侯使了个眼给宋夫人,叫她住嘴,自己看向杨氏:“这里没有别人,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样?” 杨少见公公问,才着泪说道:“侯爷,夫君是给周七宝害死的,我只是想给夫君报仇而已。” 靖安侯微震,心头发冷。 张制锦因早就知道,脸冷峻,丝毫不变。 “你、你糊涂的很,忠儿是因为那丫头的疏忽而身亡,怎么竟说别人?”靖安侯皱眉喝问。 杨少着泪道:“那参毕竟是她给的,若不是她给的,夫君也未必会巴巴地要喝,就不会死了。是她害我们成了孤儿寡母……我也不能让她好过。” 张制锦冷笑道:“这就叫做升米恩斗米仇吗。自己不认命,反而一味责怪他人。” 杨氏一颤,索指着张制锦道:“你、你想怎么样?之前你哥哥给镇抚司捉了去,你也不理,现在他死了,你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是不是也要我们一块儿跟他死了才罢休?” 听了这些混账话,张制锦眼皮也不动一下,毫不理会。 杨氏索撒泼起来,跌坐在地上哭道:“你也不用我,索现在就直接动手杀了我,我知道你自然是最厉害的,何况我夫君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就跟着他去就是了。” 靖安侯看的很不像话,正要叫人将她拉起来,却听门口有人说道:“何必要让别人动手,你要是还有点羞心,自寻短见岂不是痛快?” 大家都呆住了,转头看时,却是七宝走了进来。 杨氏瞪大双眼,从地上爬起来:“你……你说什么?” 七宝跑到张制锦身前,指着杨氏道:“你做了那种歹毒的事,还敢在这里叫嚣,忠二爷的事明明不跟我相干,你却硬是怪在我头上,还想害我,你不思悔改,反而在这里咬人,你简直颠倒黑白,不知所谓!” 宋夫人瞠目,直到这会儿终于说道:“好了。都不要吵了!成何体统,虽然她有错,但毕竟是你的嫂子,不可太过了。何况,她也只是一时伤心想不开,但到底并没有真的伤着了你。” 七宝说道:“虽然没伤着我,却也伤着了四,何况难道要坐视不理吗?难道还要等她真的伤着了人,一切无法挽回了再责问她?” 宋夫人不高兴起来:“不要太放肆了,我毕竟是你婆婆,说你两句竟敢还嘴?” 七宝声音放低:“太太是长辈,自然更该秉公处置。不要偏私。” 宋夫人白了脸,靖安侯不悦道:“锦哥儿,管好你的媳妇。” 张制锦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七宝,淡声说道:“我并不觉着她说的有什么不对。” 靖安侯双眼瞪大:“你们两个、是要忤逆不成?” 张制锦虽然习惯了“忤逆”,七宝却还是头一次,见靖安侯出言,情不自后退了一步。 张制锦将她肩头揽住,对上靖安侯的双眼道:“我这次亲自回来,就是想要让父亲给一个公道,这次若是轻纵了她,以后只怕还有人对七宝意图不轨。” 靖安侯怒发:“那你想怎么样!” 宋夫人也忍不住说道:“忠儿才去了,何必就这么不依不饶的?叫人知道了像是什么,男人才去,就要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了吗?” 杨氏在旁又怕又气,重放声大哭起来。 七宝略有点不安。 张制锦却不为所动,平心静气般:“父亲若是不肯处置,也罢了,我也并不敢迫,只是从此也不敢再住在府内了,因为我着实担心,下一次七宝就没这么幸运,父亲只想一想今若不是给人挡下了、会是什么后果,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靖安侯心头凛然:“你、你是什么意思?” 张制锦道:“我的意思是,父亲若是想顾他们,不顾我,那么就同我一块儿到老太太跟前说明白,从今起,请许我搬出府中去住。” 靖安侯脸本就泛白,这会儿连最后的血都退干净了,颤声道:“好、好好……早知道你翅膀硬了,早就想飞了是不是,你是出息了,要分家单过了!你迫不及待地要跟张家撇清关系了是不是!” 七宝没想到张制锦竟提出要离开张府,当下忙抓住他的胳膊:“夫君!” 张制锦并不看他,只仍是沉静地说道:“父亲何必说这些赌气的话,若非不得已,我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这边儿众人对峙的时候,门外,张六爷张羡霖跟四李云容一块儿走了进来。 李云容见杨少坐在地上,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张羡霖前,见靖安侯气的浑身发抖,便道:“三叔,出了何事?” 靖安侯冷笑起来,道:“你来的正好,你问问他!” 张羡霖看向张制锦,这会儿李云容已经上前,让丫鬟把杨少扶了起来。 张制锦见他们都来了,却对靖安侯道:“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请父亲细细思量。”说着躬身行礼,握着七宝的手,转身往外去了。 靖安侯喝道:“你给我站住!你这混账……”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