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制锦道:“这次你想买个什么样儿的灯笼?” 七宝心头一动,突然又想起早上跟张良张岩的对话,便说:“我要买个最好看的,也要给良儿一个。” 张制锦道:“怎么还惦记着别人?” “今儿早上跟她们说起,才知道她们原来从不曾在元宵节的晚上出来逛过。” 张制锦点头:“我们府内的规矩,跟你们府里是不同的。” 七宝说道:“唉,我现在才知道,我是何等幸运。” 张制锦笑道:“又在瞎说什么,莫非是说在我们府内就不幸了?” 七宝吐舌,却不答话,只飞快地往前跑了出去。 她提着袍摆,身后的大氅随着奔跑往后飘了起来,看着像是一朵冉冉落地的云,七宝跑了几步,回头笑道:“大人快来啊。” 张制锦望着她烂漫纯净的笑,灯光辉映之下,面前之人笑意盈盈的容颜更是美的动人心魄。 不仅是他,连旁边经过的行人也都纷纷地驻足凝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小小地身影。 张制锦扫了一眼身侧周遭,微微蹙眉,他竟有些不远七宝离自己这样远……虽然其实也并不远。 七宝却并没有留意,只顾往祥隆斋去,生恐最好看的灯笼都给人挑走了。 兴冲冲地来到楼前,七宝正要拾级而上,突然一愣。 祥隆斋的门口正缓缓走出一个悉的身影。 身着红褐的吉祥团纹缎子的圆领袍,间束着革带,生得英武俊朗,气宇轩昂,只是这会儿他正垂眸打量着手中一物,清隽的侧脸看起来……隐隐地竟有些淡淡地悒郁。 而在他手中的,竟是一个扎的巧可、栩栩如生的白羊灯笼,羊羔跪着的姿态,两只羊角驯顺地往后弯着。 七宝呆呆地站在原地,终于唤道:“裴大哥。” 裴宣正在细看手中的灯笼,在人声嘈杂里突然听到这样一声,他几乎觉着自己是生出了幻听。 毕竟这个时候,七宝该以新妇的身份,乖乖地在张府里伺候在老太太跟前儿。 裴宣无法置信地抬头。 面前依旧有行人来来往往,而就在台阶之下,站着一道纤袅的影子。 她身上披着银白的狐裘大氅,因为先前奔跑的缘故,头上的风帽已经往后垂了回去。 领口雪白的狐裘顽皮地簇拥在七宝的颈间跟脸颊边上,这让她看起来有些茸茸的,更是可非常。 “七宝?”裴宣不能相信。 就算她真真儿的就在眼前,恍若天降。 他握着手中的灯笼,才要往前一步,目光转动,突然发现了在七宝身后不远处的那道卓尔不群的影子。 手狠狠地一抖,以至于白羊灯里的光也随着明明灭灭。 在两个人目光遥遥相对的这一刻,裴宣竟下意识地有种无地自容的觉。 他想要把灯藏起来,虽然明知道这种行为十分可笑。 因为裴宣清楚:就算七宝不懂这其中的意思,那个人自然是心如明镜的。 七宝看看裴宣,又看看他手中的灯笼。 突然想起来,去年,她也从祥隆斋里买了这样一个这般可的白羊灯。 是巧合吗? 七宝迟疑着上前一步:“裴大哥,你是一个人吗?” 裴宣迅速地冷静下来,他若无其事地一笑,有意不去看七宝身后的那人:“七妹妹你又怎么在这里?” 七宝眨眨眼,小声说道:“是大人带我出来的。偷偷跑出来的。” 裴宣缓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微笑道:“怪不得,我还想着,这会儿你不是该伺候在你们府内老太太身边的吗。没想到嫁了人,也敢这样胡闹。” 七宝果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抓了抓头。 裴宣又含笑问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也想买灯笼?” 七宝忙点点头。 裴宣道:“你要买什么样儿的?” 七宝看看他手中的羊羔灯,去年自己好不容易挑了这样一个致的灯笼,只是给世子赵琝跟那两个可恶的贼人搅坏了。 裴宣道:“你莫非喜这个?我送你可好?” 七宝下意识地探手,却又停下来:“不不,我不夺人之美,自己去买就好了,这个裴大哥就留着吧。” 不料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张制锦的声音:“既然永宁侯这般盛情,夫人不如就留下吧。” 七宝听到“夫人”两个字,头皮一紧,鬼使神差地回头。 张制锦脸淡淡地,走到她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裴宣。 “张侍郎,好兴致。”裴宣向着张制锦含笑一点头,“只不过,我突然改了主意了,这个灯笼,我还是自己留着了。七宝喜什么,让她再去挑就是了。” 七宝也忙说道:“很是很是,我自己挑就好。” 张制锦道:“永宁侯几时变得这样吝啬,一个纸糊的东西也不舍得割?” 裴宣道:“虽然是不值几文钱的东西,到底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张制锦眼神微冷,裴宣却并不跟他对视,只又含笑看向七宝:“挑了灯笼,就尽快回府去吧,张府的规矩多,不比先前在国公府了。” 七宝果然也惦记着此事,忙点头:“多谢裴大哥提醒,我知道啦。” 裴宣这才又向张制锦一欠身,告辞离去。 七宝回头望着裴宣身影远去,不料张制锦在后面将她拦一抱。 他突然用力,让七宝猝不及防,她踉跄倒退,紧紧地贴在了他的怀中:“大人?!”这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做什么? 张制锦的声音有些暗沉:“人都走了,还看个什么?” 七宝挣扎:“我、我只是目送而已,大人快放开我,我得去挑灯笼了,迟一些给人把好的都选走了。” 张制锦笑道:“哦?那你想挑个什么样的?方才他拿的那个?” 七宝本要答应,只是隐隐听他口吻不大好,便忙摇头:“不不不,我要选别的。” 张制锦哼了声:“只怕你还想要那个也没有呢。” 这会儿七宝还不懂他的意思。 直到七宝跑进祥隆斋内,挑了半天,果然并不见那羊羔灯。 她还以为是卖完了,忙问店家,掌柜的面堆笑说道:“我们店每一年都是花样翻新,自有不同的,所以才卖的很好。您说的那羊羔灯,是去年的旧款,也不算极好卖出,所以就没有再做。” 七宝说道:“方才我裴大哥就拿了一个……” 掌柜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笑答:“您是说那位年轻客官,他呀,他是提前吩咐我们做了那一只的,所以是今年独一无二的一只呢。” 七宝瞠目结舌。 最后七宝只提了一只虎头灯跟另一只做工甚是巧的莲花灯走了出来。 张制锦在门口看着:“怎么,没选到你要的那个?” 七宝支支唔唔,并不承认自己听见的,只说:“我说了要选新的嘛。这个老虎多么好?老虎吃羊,自然是最威风的。” 张制锦心中本有些不快,突然听她说了这句,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七宝笑嘻嘻地把那老虎灯递给他:“大人你拿着这个。” 张制锦只得勉为其难拿了过来,又看看她手中的那只:“怎么选这个?你要把哪个给张良?” 七宝说道:“就把莲花灯给她,女孩子是最喜这些花花草草的。” 张制锦冷笑:“那你怎么先选了白羊,又选了老虎呢?难道你不是女孩子?” 七宝语,却也知道了原来他果然还记得自己去年是买了羊羔灯的。 于是说道:“我、我……” 此刻两人且说且走,路上除了行人外,还有三三两两地顽童,手中捏着点燃的香,正在放炮仗。 七宝正心虚地绞尽脑汁思量,猛然间一个爆竹在前方炸响。 这声音近在耳畔,七宝一个灵,惊呼了声,下意识地回身扑到张制锦怀中。 张制锦想也不想,忙将她紧紧拥住。 他手中还提着那虎头灯,憨态可掬的小老虎瞪着两只大眼,在他手上摇摇晃晃。 此时,暖玉温香抱怀,他心中那一点不悦便无容身之所了。 张制锦微笑:“就这么害怕?” 七宝定下神来,也觉着好笑,便缓缓站直了身子,说道:“我只是冷不防,其实是不怕的,先前在府内的时候,我也会放这个呢。” “你们老太太肯让你这些?难道不怕你伤了?”张制锦显然是不信。 七宝哼道:“这有什么?难道我真的是肩不能抬手不能提,连照顾人都不会吗?” 张制锦心中暗笑。 原来她也记挂着方才在府内听见的那些话。 他叹了口气,抬手在七宝的额头上轻轻抚过,语气里带三分无奈,七分宠溺:“好,知道你会的。” 在他的手抚过来的时候,七宝下意识地闭了闭双眼,长睫垂落,显得甚是乖静。 白的狐裘随风微,点点雪花自夜空飘落。 面前的女孩子眉目如画,如此恬静可人。 张制锦挪不开自己的目光。 却正在此刻,先前那些小孩子又在旁边点燃了一个大烟花,引信给点燃,刹那间,金光银线从花火筒内呲呲地薄而出,从小到大,犹如一株火树银花在旁边生长,绽放,甚是壮美。 孩子们拍掌呼,雀跃不已。 七宝听到喧哗之声,正要睁开眼睛看热闹,不妨张制锦一手揽着她的,一边儿俯身低头。 就在这灯火辉煌,人如织,宛若不夜天的长街之上,他旁若无人的,轻轻地在她上印落。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