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娘除了屋子,原本被她牵着手的姐妹们便跺着脚抛开了她的手,指责道,“就你做老好人。什么好的赖的都允她往老太太跟前去。” 罗娘心中很无奈,她这几位堂姐堂妹们,皆是被惯的不知数了,那位夫人岂是能得罪的?还以为安家还如从前般朝中有人吗? 但她素来不管闲事,若不是姐妹几人惹得老太太不悦了,她也不会强出头,毕竟,说得好听是表小姐,实际上也只是寄人篱下。 故而面对姐姐妹妹们的职责,罗娘一笑而过,半点不似方才在房内那般伶牙俐齿,显得有些一团孩子气。 几位堂小姐表小姐也都习惯了,抱怨几句,便径自散开去了。 罗娘近来本就无事,方才又说了出来采桃花的,生怕老太太要问,便打算采几朵回去,只是这书签,她还真是随口说的,恐怕到时候便做不成了。 只希望老太太见了桃花,便把书签的事情忘了吧。这般她就不用苦恼这些了。 到了桃树下,罗娘仰头看了看枝头那几朵桃花,见四周无人,便了袖子,灵巧往上爬,三俩下便摘到了桃花,又极为灵活下了树。 看着手中的一小捧桃花,罗娘出一抹浅笑,随即提起裙摆,急急忙忙离开了桃树,生怕让旁人知道她不雅的举止。 虽然她心中并不认可安家的这些繁文缛节,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守着安家的规矩。 罗娘迈着轻快的步子,完全没发现,当她走远之后,一株桃树后隐隐出小小少年靛青的袍子,被风吹得了端倪。 亭苑中的这些事情,蓁蓁俱不知晓,同安老太太寒暄之后,她便被安家的丫鬟送到了客房。 安家乃是十分兴旺的家族,如今虽然衰败了,但人口却是越来越多了。尤其是拐了十八道弯的前来投靠的堂小姐和表小姐们,更是掰指头一数便又十来个。 来的客多,所以安家的客房也多,还都是布置得极为妥当的,就连杨嬷嬷都止不住夸安家好规矩。 蓁蓁闻言正要一笑,相公和儿子便一前一后回来了,两人今都穿了蓁蓁亲手做的长衫,一个是竹青,一个是靛青,都十分儒雅沉稳。 蓁蓁看着不由心中十分自豪,心道:安家家大业大,安老爷子见过的俊杰也不少,但他们家勋哥儿,一定是能入老爷子的眼的。 这还真不是她随口胡诌的,或是夸夸其谈了,而是勋哥儿却是极出,哪怕放到人杰地灵的京城,亦不会逊多少。 从前在青州府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夫人明里暗里提起勋哥儿的婚事,都被她以孩子还小为由给婉拒了。 但由此也可见,勋哥儿乃是个出的小男子汉。 勋哥儿也半点没有令她失望,果真让安老爷子开口留下了他,还说要收他做入室弟子。今夜就要去行拜师礼,安家已经办起来了。 杨嬷嬷高兴坏了,她是看着勋哥儿长大的,而且又是长子,比起小公子温哥儿,杨嬷嬷还要更重视勋哥儿些。 她急急道,“夫人,拜师礼可准备了?这可是大事啊。” 蓁蓁心知她乃是关心勋哥儿,倒也没有怪罪与她,道,“你放心。我都准备好了,玉泉守着呢,嬷嬷若是担心,便过去看一眼吧。” 杨嬷嬷手,还是急急忙忙出去看拜师礼去了。 蓁蓁又看向沉稳的勋哥儿,毫不吝啬赞道,“勋哥儿真厉害,娘为你骄傲。” 她怀里的温哥儿亦是手舞足蹈地喊,“哥哥最最厉害!” 就连素里在孩子面前不苟言笑的覃九寒,也是夸了一句,“做的不错。” 勋哥儿难得出了腼腆的笑,也不像在外人面前那般自谦,而是安安心心接下了家人的夸奖。 家里人同外人怎么会一样?他在外人面前是沉稳镇定的覃家大公子,总督家的公子,温文尔雅,平易近人。 但在家里人面前,他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少年而已,会因为弟弟的起哄脸红,会因为爹爹娘亲的夸奖而窃喜。 勋哥儿在安家安顿了下来,行过拜师礼,他便正式成了安老爷子的弟子了。 他上头还有几个师兄,有的还特意赶过来了,看那样子,是十分重视师父新收的这个小师弟。 蓁蓁原本还不放心,陪着勋哥儿住了几,才一家子赶路回了苏州城区里。 去的时候是一家四口,回来的时候却单单少了勋哥儿,莫说温哥儿嘟嘴不高兴,就连蓁蓁心中,亦是不免有了几分失落。 等到夜里的时候,还趴在相公肩上,惆怅道。 “想当初,勋哥儿才那么丁点大,脑袋还比不过的手大。现在却是要离开家,独自一人去外头求学了。再过几年,温哥儿也要离家求学去了。我实在都很难想象,这么黏人的温哥儿,到时候一个人在书院里,可怎么待的住。” 覃九寒见子难得这般多愁善,也十分重视她的情绪,当即将她拥进怀里,好声好气开解她,道,“孩子迟早要长大的,咱们又不为孩子活的。就算勋哥儿温哥儿后都娶了,我也还在你身边。” 这是他的心里话。他虽然重视两人的孩子,但说到底,在他心里份量最重的,只有子,旁人是半分都越不过去的。 父母亲缘会断,兄弟之间亦会疏离,但唯独夫之间,乃是要携手走一辈子的。 苏州的天气很适宜,覃九寒这些时要去巡查官场。 他初来乍到的,虽是当今圣上钦定的江南总督,但仍然有许多人不买他的面子。 江南这地方,还真是从了古时候那句话,三年知府,十万雪花银。而江南有些富庶的地方,单单一个县令,便不止十万雪花银了。 包鼓了,杆子自然得很直。 覃九寒每到一处,当地的官吏便前来拜见,卑躬屈膝的情况是绝无仅有的,眼高于顶的倒是一大把。 覃九寒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更何况他背后还立着梁朝最大的一尊佛,那便是当今圣上。 所以,他一路拔了好些贪官,他倒也不赶尽杀绝,直接带人将院子围了,人么不管,钱财么,冲进国库。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他的铁血手段便传遍了整个江南地区,百姓还送了个浑称,“武总督”,说的便是他身为总督,不喜同人逞口舌之快,手段干脆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但他的手段,倒是并未起官愤,一来么,他看人很准,拔了一个不做事的,便立马就补上一个能干的,半点没有给其他官员增加工作。 二来么,他的手段虽然狠,但到底是没见血的,一言不合就围院子搬东西,但却没一个见血的,连打板子都从未有过,更别提砍头放了。 对覃九寒来说,他自是认为,搬了这些人的家当,比打他们板子更有效果。 但旁的官场之人便不觉得了,还当他“菩萨心肠”,不敢冒江南之大不韪,只敢抓些虾兵蟹将。 到了中元节那一,他终于歇了手,去安家将勋哥儿接回家过节,一家子安安生生过了个中元节。 中元节一过,蓁蓁便发觉府上的帖子越来越多了,从前江南官眷们嫌弃他们是外地人,并不同他们来往。 但一夕之间,原本颇为瞧不上他们这外来户的官夫人们,不约而同都递帖子,着实让蓁蓁都惊了一回。 第165章 ... 杨嬷嬷把一摞的帖子都捧了上来, 十分为难的道,“您看,这就是这些子的帖子。” 从前府上的这些请帖, 杨嬷嬷都会挑拣好了, 再把需要蓁蓁面的特意拿出来。 但她们如今在苏州安顿下来没有多久, 人情世故这是东西,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杨嬷嬷苦于不知道递帖子来的人家的情况,既不敢轻易回绝,也不敢随口应下。 蓁蓁接过帖子,拣了几本看了看, 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便把帖子又搁了回去, 道, “您放着吧, 我过会儿处理。都是相公的同僚,还是问问相公的看法吧。” 杨嬷嬷也点头应和道,“夫人说的是。咱们在江南可不比在青州府,是得事事谨慎些。” 蓁蓁见老嬷嬷一脸严肃, 心中对杨嬷嬷很是放心, 甭管其他,但杨嬷嬷却是很可靠的。府里上上下下也没闹出事情过。 帖子的事情聊完了, 杨嬷嬷忽然道, “夫人,老奴斗胆问一句,您和老爷对勋哥儿的婚事可有打算?” 蓁蓁闻言诧异, 纳闷道,“嬷嬷怎么会提起这事儿?勋哥儿还小,成亲的事情委实还过早呢。男儿家又不似女儿家,怕错过花期的。” 杨嬷嬷似乎很赞同她的说法,急不可耐点头道,“夫人说的极是。只是我瞧着,咱们勋哥儿出落得这般出,许多人家都盯着呢。前些子,厨房嘴碎的武丁寿,不是被老奴寻了个借口好出去了么?” “当时我怕事情闹出来,对咱家公子的声誉不好,才隐下不提的。其实那小子是收了哪户人家的银钱,私底下偷偷给外头递消息呢!真真是个白眼,咱们府上待下人还不宽和么?” 蓁蓁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追问,道,“嬷嬷是如何得知那武丁寿,是人家看上勋哥儿才花钱让他反水的?” 这事,有些匪夷所思。只听说过偷摸着相看媳妇的,哪有这般大胆,连影子都没有的事,就让人偷摸着传男方的消息了。 都是正经人家,谁家会做这事?难不成江南的风俗格外开放些? 杨嬷嬷一口咬定,“如何不是为了勋哥儿?咱府里又没有什么小姐,要说同婚事搭边的,也就只有勋哥儿了!难不成是看上咱们家的奴才了?” 杨嬷嬷出不敢相信的神,面上挂出了“我不信我们家这般优秀的勋哥儿在,还能这般眼瞎看上那些个奴才”的神。 杨嬷嬷在某些事情上很固执,极容易钻牛角尖,蓁蓁也不同她多辩什么是非对错,她意不在此,便转而问道,“那武丁寿是谁处理的?” 杨嬷嬷想也没想,口而出,“自然是给大人了。” 话说出口,杨嬷嬷才觉得不对,忙拍拍嘴道,“老奴方才什么都没说。” 蓁蓁却是不知不觉便敛了笑意,嘴角一向都有的淡淡笑意也没有了。 杨嬷嬷心知自己说错话了,忙来描补,“姑娘,后宅这些事情,大人一向是不让夫人知道的,不是防备夫人,当时夫人才怀了大公子,大人不舍得夫人劳神挂心,所以让老奴瞒着夫人。等到勋哥儿出生了,老奴也都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还回转不过来,所以才犯下这错。” “还望姑娘别因为这事同姑爷生分了。” 杨嬷嬷是干娘送来的人,当初她还未嫁到覃家的时候,便是喊的她“姑娘”,这就如同玉泉、玉她们喊她姑娘一般,是亲昵又是求情。 蓁蓁又如何同上了年纪的嬷嬷算账,更何况,她在意的本不是什么相公不信任她,手后院的事情。 只是老嬷嬷方才那一句“大人是怕姑娘劳神挂心”,误打误撞把她心里那点气给扑了个彻底。 蓁蓁有些无可奈何摆摆手,道,“嬷嬷,你出去吧。” 杨嬷嬷迟疑着要不要出去,片刻,还是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 覃九寒回来的时候,便发觉不对劲了,覃家家规很严,但并不对奴仆们过分干涉,或许是蓁蓁这个主母做得好,很得人心,所以府内总能听到声笑语。 比起公侯王爵家,或是门第森严的人家,这自然是没规矩。但覃九寒倒是不觉得厌烦。 他喜静没错,但也不是喜对着死气沉沉的下人,把自己当阎王不成? 往里院内会有丫鬟们逗杨家小孙子玩,但今,却是难得的安静,一路走来,人影都没见到一个。 他心下微讶,等见到脸急切等人的杨嬷嬷,便知道不对了。 他蹙眉上去,老嬷嬷便噗通结结实实给跪下了。 杨辉被吓了一跳,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是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在他看来,娘在大人这儿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这并非是因为娘是柳夫人所赠,而是但凡在夫人那儿得用的,得夫人信重的,大人多多少少会容忍度高些。 然而娘都跪下了,可见是关于夫人的事情,在夫人的事情上,杨辉是半点儿都不敢抱有侥幸的心理的。 杨家母子二人算是覃家的忠仆,覃九寒也不愿太不近人情,吩咐二人起身,冷声道,“起来说话。” 杨辉闻声一个灵,却见娘还跪在那儿,似乎大有要跪着把事情说完的意思,忙连拉带拽将老太太扶了起来。 “娘,大人喊你起来回话。您别跪了,快说吧。” 杨辉急得不行就差给老太太跪下了,要知道,大人的脾气,那是吃软不吃硬的,能拗着他子来,还能够让他忍下这口气的,除了个夫人,第二人恐怕还未出生。 杨嬷嬷瞧着儿子暗暗给自己使眼,便如实把事情都给说了,末尾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蓁蓁,描补了几句。 “也都怪老奴,一时嘴快把话说了。夫人到底年纪小,家中也没有婆母,偶尔闹闹小子……”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