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三的早饭只有饼子与小菜,但就是这样,今浣衣局的也少了一份。 最后来用膳的人发现没有她的饭,这可了不得,不吃饭就没有力气,哪里撑得下来这一上午的活儿。 人找到厨房,厨房的厨娘说没放错,昨天你们那里有人多领了一份,咱们这儿的规矩总量是一样的,昨天多了今天自然少一份。 这人大怒,回去站在膳房里大骂:“哪个嘴馋缺德的,你倒是吃了宵夜了,可不管别人的死活了是吧,是谁?!给我站出来!” 浣衣局的人们也分小团体,没领到饭的这位所在的小团体无人敢惹,而她与带头的那位关系最近。 是以她这么一吆喝,许多人附和道:“是啊,谁做的站出来。” 见无人认领,人又骂:“别当缩头乌,别以为我查不出来,待会我就叫了厨娘过来,让她认人。” 沈宝用一开始以为这事与她无关,但她看到坐在她旁边的予欣绞着手指,神不安。她心一跳,想到自己昨晚吃的那个饼子。 这时予欣看向沈宝用,小声地跟她说:“我昨天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你没吃东西,给你领出来一份,却忘了今告诉你少领一份了。” 沈宝用看着她,予欣也看着她,见沈宝用不动也不说话,她又道:“都怪我,可我也是好心为了你,怎么这么巧偏偏是她领不到饭,她们可不好惹,新人要经历下马威也是她们立的规矩。” 沈宝用闻言还是不动,予欣却自说自话:“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来的,这事是我做的,我来抗。” 说着她站了出去,道:“是我拿的,对不住,昨天我太饿了。我这份饭还没怎么吃,你要不拿去吧。”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予欣身上,没领到饭的人快步过来,一抬手掀翻了予欣的饭,饼子与小菜都掉到了地上。 沈宝用眼疾手快,在对方来掀时,把自己的那份吃食转移开来,没有受到波及。予欣看了她一眼,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不过她马上就恢复了正常脸,全力应对来找茬的人。 予欣身上挨了几下,她还应对方的要求一个劲儿的道歉,在她道歉的时候,对方骂了很难听的话。折腾了一会儿,对方才算是放过了她。 予欣重新坐下后,沈宝用第一次主动与她开口,她问了予欣一个问题:“像她们那们抱团的,会有什么办法补上这份早饭吗?” 予欣摇头,沈宝用又问:“就是说,她跟你一样,闹了这么一通也还是要饿肚子?” 予欣不明白沈宝用为什么问这个,但她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心里却道,这人真怪,自己都做到这个份上,她怎么一点都不动呢,甚至刚才完全不担心她,还有心思护住自己的饭食。 老实说,沈宝用有点失望,哪怕在外浪的子,乞丐也是分份抱团的,想要吃东西都是有渠道有办法的,怎么这北三这么惨,就一个饼子和点小菜多一份都没有,这里的人过得是什么子啊。 沈宝用愁啊,为自己以后的子。薄且还不如把她扔到明乙县的大街上去,她就算身无分文也比在这里吃得,吃得好。 以前她曾听养父提到过一句,皇于一些人来说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当时她不解,她以为这里的人住得好吃得好穿得好,什么金银珠宝都见过,是外面人不能比的,如今沈宝用终于理解了。 “你别怕,我拿你当朋友,我对待朋友可讲义气了,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会帮你。” 予欣的话打断了沈宝用的思绪,对了还有眼前这个叫予欣的,从她昨夜给自己饼子开始,沈宝用就开始提防她了。 她从不相信别人对她无缘无故的好,若是对方一示好她就马上涕零,沈宝用早就活不到现在,死在明乙县的大街上不知多少回了。 刚才那一出以及予欣现在的这番话,让沈宝用确定自己没有不识好人心,没有冤枉她。只是她还不知道予欣这样做的目的,她到底盯上了她什么。 “你真好,谢谢你啊。”这么想着沈宝用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予欣说道。 “别客气,大家身处一个地方,能帮就帮了,也不知今天早上甲厢的人会吃什么?真羡慕啊。” “你不是说北三的吃食都是一样的吗,就算让你去了甲厢也还是饼子小菜啊。”沈宝用完全没有礼让予欣的意思,拿着自己的饼子就着小菜继续吃。 予欣的脸似僵了一下,沈宝用不确定,因为对方马上就笑着解释道:“是啊,吃的是一样的,但她们能得大奴们的赏赐,手指里漏点儿就够吃的了。” 沈玉用记不得这是予欣在她面前提的第几次甲厢了,对方的目的是何还未出一丝一毫,但恐怕与这个地方不了关系。 平静地又过去几,予欣告诉沈宝用,明就是发俸的子。 沈宝用问:“我才来了不过十,也有钱拿吗?” “你赶得真好,里规矩领俸最低资格就是十,你若是晚来一,可吃了大亏了。”予欣解释道。 有钱拿沈宝用当然高兴,虽薄且手上的刀一直悬在她头顶不落下来,但他不召见她,不理她,一副打算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的架势,反倒让沈宝用能平静地生活下去,这几都睡得不错。 “我明天去领俸的时候把你的也取出来,可好?”予欣问。 沈宝用一是每天洗衣服就够累了,不想多走路,二是她心也累,不想跟予欣再兜圈子,尽量配合对方,好让对方快些表出真实目的。她道:“好啊,麻烦你了。” 转天,予欣一瘸一拐地走到沈玉用面前,然后打开钱袋,把里面的都倒了出来,再然后她数出几枚铜钱给到沈宝用手中:“这是你十的俸钱,一分不少。” 惦了惦自己手里的又说:“这些是我的。” 她一个月的俸钱看着比她这十的没多几个,沈宝用只得再次配合她,问道:“你的钱怎么这么少?” 予欣正要说,沈宝用忽然想起,她配合得还不够,她忘问她的腿怎么了,于是补充问道:“你腿怎么了,怎么瘸了?” 予欣马上道:“被她们推的,我也不想惹她们啊,可她们说,新人的头一分俸钱哪有不孝敬拿全的,我对不住你护不住你的钱,被她们抢走了。” 沈宝用没有情地道:“可我的钱不少啊。” 予欣:“我看你本来才得十的,再被抢走剩不了一两个,就拿我的给你补上了。” 真是亲姊妹也就做到这种程度了吧,沈宝用曾怀疑过予欣会不会知道她的来处与过去,博一个她还能回到薄且身边,现在讨好她为以后谋前程。 但她的智商怎么看也不像能统筹出这种事情的,况她总提甲厢,她的目的应该不只是讨好她。 沈宝用还是笑笑:“谢谢你啊。”然后把钱揣好。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予欣觉得沈宝用每次的谢谢都让人觉不到诚意,沈宝用本该很动的不是吗,可她为什么觉不出来。予欣下这种奇怪的觉,想着不能功亏一篑。 沈宝用这头刚把铜板揣好,同屋的人就回来了,这些人就是予欣口中抢沈宝用钱的人。 人们一进来就朝她俩的方向看过来,眼神确实不友好,也不理她们二人。予欣看到对方的眼神,朝沈宝用这边凑了凑,给人一种她们两个被孤立,需要抱团取暖的觉。 沈宝用并不在意,那些人找的她的所谓的麻烦都是予欣凭嘴说的,实质上,那些人没有直接做过损害她的事。 接下来的子里,予欣一如既往地对她好,沈宝用心安理得地受着,连谢谢都说得越来越敷衍。 沈宝用不见对方有所行动,她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地方,她发现自己开始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就连衣服也洗得越来越快,只是每天第一次把手没入水中时还是很冰。不过她的肚子倒很争气,这些子都没有疼过,可能是心情放松的缘故吧。 就在沈宝用快要忽略掉予欣的目的时,这,她神神秘秘地对沈宝用说:“我认识一个在甲厢当差的人,她说她们那里有一个给大丫环洗衣服的,因为做得好,得了大丫环的赏,要把她从北三调出去,还有一个人到了岁数,要放出去。这一下子甲厢就空出两个缺来。你与我正好两个人,我们可以去试试。” 沈宝用问:“那么好的地方怎么就轮到咱们两个?” 予欣:“别人不知道的,还有你新来的不知道,里都有暗箱的,呶,就在那里。”予欣说着伸手一指,沈宝用一看果然有个上了锁的木盒,倒是个隐蔽的地方。 “这是干什么的?” “告密告状干什么都可以,只要把你想说的写在纸上放进那里去,于李尚留来说,北三人员复杂不好管,多亏了里这个暗箱规制,省了她不少的事。” 沈宝用:“这跟我们去甲厢有什么关系?” 予欣:“写上我们的名字,自荐到甲厢去啊,趁消息还没传出来,我们可以抢在前面得到这个机会,三后就是这次暗箱打开的子,你不要把这事说与别人,我们抓住机会一起走,好不好?” 沈宝用看了她一眼,确定道:“好。” 两个人在两张纸上各写了自己的名字,予欣还在沈宝用写后表示要看一看,看看她这个名是哪三个字。 沈宝用知她的目的,大方地把纸条展开给她看,予欣在看到上面确实是沈宝用三个字后放下心来,而沈宝用没提要看予欣的。 两个人把纸条投进了暗箱,沈宝用眼见予欣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而在之后的子里,予欣不再对她嘘寒问暖,殷勤不见。 李尚留在往常的时间让人把暗箱取走,沈宝用看在眼里,知道在这件事上予欣没有撒谎,她等着看后面的变故。 李尚留在让人重新把暗箱钉回去后,在浣衣局的大院中问道:“哪个是予欣?” 予欣一惊,马上站出来跪下回话:“尚留,奴婢是。” 李尚留打量了她一番后道:“我倒是没想到,你倒是个重情义的,行啊,早就说过,暗箱里你们什么都可以提,你既提了我就成全你。来人,带她过去吧,顺便把嘉儿换过来。” 予欣这时当然知道事情不对劲了,是哪里出了错,她往沈宝用那里看去,她一下子明白了,她被沈宝用算计了。 予欣大叫:“李尚留不是我要去的,是沈宝用听说那里活儿计好想去的,是她不是我!” 沈宝用听明白了,看来那甲厢是个魔窟一样的存在,大家都避之不及呢,予欣想着自己刚来什么都不知道,又天天与她凑作一堆不让她与别人接触,然后骗她拿自己换出那个嘉儿。 沈宝用往前走了几步,福了福道:“尚留,奴婢才刚来北三,从来不认识什么嘉儿,我就算被误导想去甲厢,也不可能提出要换了她来,请尚留明鉴。” 李尚留本没打算给她们断案,她一眼就看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一群小麻雀还想在她这只老鹰眼皮底下耍花招,真是能耐了她们。 她让人把那两张纸条全部到予欣手里,然后道:“心术不正还计不如人,带下去吧。” 予欣手脚一软,纸条落到地上,一张上写着予欣的名字,一只上书,自愿替换甲厢的嘉儿。 李尚留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宝用,沈宝用与之对视一眼后,低下了头。 姿态是恭敬的,但那眼神却是坚毅不屈的,予欣那个傻子不会看人,这样的怎么可能上她的当。 这一出闹剧终于收场,沈宝用暂松一口气,李尚留刚看她的眼神,含了警告,可她不是生事的人,当然也不怕事。 予欣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再来多少沈宝用也是不怕的。她怕的、无力的是来自强权的直接迫,没有道理可讲,没有谋算可破,生生地砸下来,砸得她快要碎了骨。 晚些时候,屋里来了个新面孔,这人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进来就问谁是沈宝用。 沈宝用猜到她是嘉儿,她道:“我是。” 嘉儿冲到她面前指责她:“你太坏了,你怎么能害人。” 沈宝用不想与傻子说话,正好旁边那些看热闹的开口了:“不是予欣想害人吗,我就说,她怎么转了,平常耷拉张脸谁都不理,却对这个新来的那么上心,原来是存了找替罪羊的打算。你们害人不成怎么还来反怪别人。” 嘉儿楞了楞后:“不是这样的,予欣不会害人,她最好了,” 沈宝用:“她对你好不代表对别人也好,大家都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了,你还要来纠吗?” 嘉儿显然生气了,她恶狠狠地道:“我就是不信,就是你害人,我不会放过你,” 沈宝用忽然凑近她,嘉儿比她矮了半个头,到了一股无形的力,她抬头看着沈宝用说:“我不管你信不信,离我远点,与你姊妹的戏演完了,没工夫陪你们再闹下去,你若是再敢来纠,小心你怎么消失地都无人知道。” 不像嘉儿那番恶狠狠,沈宝用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像是在说天气,但听到众人耳中,不寒而栗。 一时屋里静极,嘉儿连哭都忘了。然后她忽然像是醒过来一般,“哇”地一声复又哭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不敢再惹沈宝用,只是倒在予欣的上自顾自地哭着。 屋中其她人本是一个小团体,小团体里的老大惊觉沈宝用刚才那番话把她也震住了,心里不甘发难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放狠话了,我来告诉你,” 沈宝用转头面向这位老大,冷言道:“说狠话让给你,威胁人也让给你,可有什么用呢,一个没算计好就得挨饿,请问,你们这样抱团有什么意义?只会掀了害你没早饭吃之人的桌子,却没有再寻一份吃食的门道儿。北三真是名不虚传,活该成为最低的存在。” 这位老大岁数本来就不大,只是平常说话声大,看着有一把力气,所以没人敢惹,这时被沈宝用一通抢白,她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竟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再看她身边的几位,楞楞地看着沈宝用,难得地在思考,有人甚至出了赞同的表情。 小老大不服,她终于找到反击的点:“那你说,我们身处这样的地方能怎么做?” 沈宝用:“就说这放饭一事,新来的人不会第一时间报告给厨娘,就算她严苛得有礼有法,总不会再出现少饭的情况。还有那甲厢,是因为大奴们比贵人还不好伺候,轻则拿之撒气,重则打骂,还不也是因为无法度可依,若是她们团结起来想办法,每次拿来的衣服记档,洗后记档,他们再想找麻烦,至少也要惦量惦量,就算她们在贵人面前得脸,你们一起作证一起闹,到时怕的还不定是谁呢。” “北三是干着最累最脏的活儿,但都是中奴婢,干活拿钱的,又比谁能低到哪里去。还不是自己看不起自己,自认轻谁也救不了。” 沈宝用说完转头拿起杯来喝干,然后上了榻,被子一盖开始休息。她开始后悔,多余说这么多,害她费了那么多的气力,不知会不会影响宝宝。 她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剩下的人全都睡不着了,嘉儿早就不哭了,小老大她们也一个个地各有所思。 又一个月过去了,天气开始转凉,沈宝用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她洗到一半的衣物时,忽觉肚子疼。 她自打上次被薄且掐时疼了一次,到现在还没有疼过,她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知道她不能再碰凉水了,可浣衣局能干的活儿只有这个,她不干的话,承管事与李尚留会怎么对待她?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