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响一声。 十四年前的初 的清晨,河边的风裹挟着寒凉和柳枝发芽儿的味道,打在人的脸上。 城门刚开, 这天气凉,来往的人,自然是不多。 何止是不多,甚而言之,除了懒懒地缩在城门的士兵之外,便只能瞧见一个 瘦地小老头,晃 着身子走出了城门。 这老酒鬼, 昨夜不知喝了多少, 以至于都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走起路来,都好像是瘸了腿的狸奴。 让我们看他的正面, 也是酒鬼标准的红脸和红鼻子。 斑白的头发梳的糟糕,四处是翘起的杂 —— 发用的也不过一 布的发带,和身上套的衣服,原是同一块料子。 他跌跌撞撞地摔到河边,扶着一棵柳树 气。 你猜他今 是来做什么的, 他是来寻死的。 这来寻死的,却还要扶着树歇息会儿,才能走的动, 真有些讽刺。 难怪婆子说, 自己这辈子,最可能的,是溺死在酒缸里。 想来要是在那边见到自己,婆子也会吓了一跳吧——也不知人死了之后,还能不能叫人闻得见身上的酒味, 他也想叫婆子的刮目相看一次, 若是闻不见的话。 不过说起来,或许婆子早已经投胎去了,这糟老头子,她 儿不想见吧。 也不知她是不是寻到了扶郢,扶郢还记不记得他这娘,他们娘俩, 是不是已经走了? 等这糟老头子下去的时候,只能孤零零的了。 “这小东西,怎么被丢到这儿来了?” 冒着白气的河堤, 水沾 了的草地,他瞥见一个包裹。还以为是过路人丢下的,或者是和自己一样的人,随手丢在河边的, 小老头打着酒嗝,凑过去看了看。 哪里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女婴。 可怜见的, 嘟嘟的小脸都冻的青紫了。 不知是哪儿天杀的,竟把这样小的孩子,丢在了这寒 早晨的堤岸边。 这不是造孽吗。 可怜啊,那水汪汪的小眼睛,嵌在白 的 皮子里,黑白分明的,黑的像是龙眼核儿珠子,白的像是前几 都还没化干净的雪, 看着自己,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 像是会说话似的。 可怜啊, 这孩子若是丢在这里不管,约莫再半个时辰些,怕就要去了。 自己活了这大半辈子,没什么本事,没什么 的人了,死了,也就死了——可这猫儿似的年纪要是死了,多可惜啊。 这小猫儿, 要是婆子见到的话,依她那软 子,怕是哭都要哭上半宿的。 可怜啊。 那张通红,泛着浓浓酒气的脸,打了一个酒嗝。 粝干瘦的手把包袱抱了起来, 打扶郢死了之后,这几十年,他都没有抱过孩子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只觉得这孩子一被自己抱起来,眼睛珠子都亮了。 小小的一张还没有巴掌大的脸,埋在已经冰冷的 布包袱里。 “天冷的哟,” “可怜的女娃,怕不是要冻坏了。” 他嘟嘟囔囔几句,把包袱往自己怀里又搂了搂, “回去,让你暖和暖和会儿。” 说着,他转过身,又跌跌撞撞地,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今儿, 就算了吧。 ...... 鼓响一百四十八声。 十二年前。 “咚咚咚。” “来了来了!” 妇人提着裙子从台阶上下来,打开院门的时候,瞧见门口站着隔壁家的老人。 “这不是白翁吗?” “张娘子,打扰了。” “嗐这是哪儿的话,咱们邻里邻居的,有什么打不打扰的。白翁是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有件事情,我想劳烦几位担待一些。” “白翁客气,尽管说,只要是我们口子能帮的,肯定帮。” 老人松了口气的模样,对着妇人点点头。 “我想劳烦张娘子,也劳烦张娘子家里的人, 后我家丫头长大了,无论她问不问起,能否都不要告与她知,我不是她的亲阿翁。” “这事儿?” “这倒是不妨事。” “多谢多谢,那就请张娘子多多担待了。” “没问题没问题,哎不过白翁啊,我想这件事也不必瞒着吧。你看延康坊的玉真他们家,孩子不就是抱来的,我看着也没什么 病,养的不也 好。” “再说了,这万一 后人家亲生的父母找来了,想瞒也是瞒不住的不是。” “哈哈,是了是了,” “张娘子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想着最起码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不必因为这事情觉得烦扰或是疏离。在她及笄之前,我还是想让她活得快乐些。” “老头子这辈子没什么出息的,可你说这忽然老天给了这么个粉团儿似的丫头,好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给不起,让她过的安稳些,老头子还是能做到的。” “ 后的事情, 后再说吧。现在,就劳烦各位担待担待了。” “这样啊,我明白了,白翁您放心,小丫头肯定不会在我们这儿听到什么闲话的。” “谢谢,谢谢。那就不打扰娘子了,我去隔壁老徐家去了。” “哎白翁,怎么,你还要将咱们梨花巷里这户户人家,都托付完了不成啊。” “毕竟是要麻烦人家的事情,自是要我先上门去托付了才是,不然别人家不知道的,怎好叫人家就顺着你意思来了。” “告辞了张娘子。” “咚咚咚......” ...... 鼓响两百声。 脚底下的砖,两侧的梨花树, 这是白锦儿来这儿这十几年,每一 都能见到的景象。 她忽而明白了, 缘何自己在这十几年,都活得算悠然自在;没了手机,没了电脑,没了极快的 通,便利的生活设施, 没了便宜又好看的衣服,冬天没了地暖。 她却没有那么强烈的抵触之意。 这一处的人良善,待自己十分的好, 关键是那个人, 那个将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 不善言语,不善表达, 却将自己视作亲生,用十几年如一 的舐犊之情,将自己养大的老人。 世上的苦难千般多,却有人护着,叫你所能见到的,不过万分之一罢了。 “狗丫头,” “去哪儿去了这么久?” “我回来了,阿翁。”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