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蝉鸣不断。保姆小桥接替了杨阿姨的工作,每午时饭后,都要到花园里给那些养的花花草草浇一遍水,每的这个时候,是她认为心情最放松的一段时间。 当二楼书房的争吵声再次传来,她放下水壶,抬头朝着声源处看了一眼。这是最近常发生的一件事,从某一天起,家里的夫人像是彻底变了个人,变得异常陌生,甚至让人恐惧,有时上一秒还在对人友善地微笑,下一秒就会因为晚饭凉一点而大发雷霆。这种晴不定的心情让和小桥同样在温家做事的佣人时常到如履薄冰,唯恐自己不经意间做错了什么事惹火烧身,遭到训斥。 最先波及的是江先生,在小桥的印象里,见到这位江家主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近来回家的次数倒多了一些,但绝对不能算是好事,就像现在,无休止的争吵频频爆发,惹得周围人心惶惶。 原来电视剧中上演的一些情节也不全是为了喙取群众眼球,这高门大院里风平浪静为假,诡谲复杂才是真。 她心里腹诽,正准备收回视线,二楼中央一扇窗户这时被推开,之后不久,起了风,能看见里面白的纱帘左右飘。 小桥倏地瞪大眼睛,面惊惧。 水壶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她赶忙蹲下捡了起来。也是因为这一阵动静,少年似有所察地垂下眸,淡淡的白烟顺着口中和鼻腔滤出,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女士香烟,静静俯视着她,眸淡漠。 小桥顿时觉如芒在背。 楼上的争吵还在继续,时不时伴随着女人尖锐的吼叫,控诉着这些年她在江家遭遇的不公和委屈。小桥条件反地缩了缩肩膀,这一天,她好像知道了太多东西,于是似乎能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这份好不容易寻得的工作,恐怕在不久之后将会走到尽头。 轻薄的烟灰散落在簌簌午风中,微小如尘,已寻不着半点踪迹。过了几分钟,耳畔终于回归寂静,再抬头望去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低头盯着脚下斜斜的影子。 影高照,脖子和手都是温暖的,镀上一层浅黄的光晕,如梦似幻。恍然着,她记起了一件事情,那是刚来江家的第一天,她一不小心走错了房间,是一间冷系的卧房,离她不远处的上摆放着一堆东西,她好奇凑近,越过大大小小的盒子看清了中央居然有一副黑的手铐,和监狱束缚犯人的手铐并不一样,外层是皮质,内里嵌着黑的绒,中间用银的锁链连在一起。 短暂愣了几秒,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她宛若突然被铁烙烫了一下,红着脸火烧火燎地跑了出来。那天过后她才从旁人口中得知那间卧室的主人,当时的心情不亚于今所见,这座富丽堂皇的别墅下,有太多太多令人无法言喻以及难以启齿之事,夜里安静时她躺在上模糊地思索,这种地方果真和龙潭虎没什么两样,一旦进了这趟浑水,虽不至于丢了命,但也鲜少有人能够保持体无完肤。 幸好,幸好她有一个尚算完整幸福的家庭。 * 最后一科政治结束,同桌立刻把自己的四本政治书扔进了垃圾桶,跑过来问含烟,晚上要不要参加同学聚会。 “保证老师不在。”她怕含烟不答应,信誓旦旦地举起四手指。 含烟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了:“我们一起走吗?”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 同桌反应半天,使劲点了点头,挽住她的胳膊:“当然了。”她们打车过去的,高考后的兴奋劲还没过去,同桌叽叽喳喳地像个麻雀,一会说含烟,我明天就去理发店烫发,一会又让她帮忙拿定主意,头发染成金黄好看还是蓝好看。 女孩之间关于美的话题永远无穷无尽,这一点倒是真的。 “黑吧。”含烟仔细打量了下她的五官后,给出诚恳的建议。 同桌神情幽怨:“你好敷衍。” “有吗?”含烟笑着问。 “有。”同桌头如捣蒜。 “可我是认真的。”含烟为自己辩驳。 “我才不信。”说着努起了嘴。 两个女孩在车上笑闹起来。 * “啊,怎么下雨了?” 包厢闷得透不过气,中途,含烟出去走了走,回来时,刚刚迈进二楼的最后一个台阶,忽然从一侧传来同桌诧异的声音。 她正趴在走廊的窗户上,朝外伸出了一只胳膊,接外面的雨。 “阿航,你说这种天气是好是坏啊?”同桌靠在王宇航的怀里,面悲戚,如若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眼角有些润。 本来今天,她该一直开心下去。 她咬着,眼底拥有对信任之人的依赖,伸手环起男生的身,“你真的要出国吗?那我怎么办,我爸妈是不会同意的。” 王宇航低着头,手指穿在她发丝间轻轻抚摸:“还没定下来的事,你别多想。” “可你答应过我要和我考同一个城市。”同桌的嗓音染了哭腔,“阿航,我们约定好的,你不能言而无信,抛下我一个人。” “秋妤,你听我说——”急促的铃声中断了王宇航后面的话,他蹙起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没有接,再次看向同桌时神有了为难。半晌,吐吐地说,“我还有点事要做,今晚…可能不能送你回家了。” 同桌的红着双眼看向王宇航,轻声问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嗯。”他短暂迟疑。 同桌重新扬起了笑容,只是这抹笑在此时显得无力极了,更像是努力强颜:“那你记得睡觉前给我打个电话…” 尾音未落,他点点头,匆匆离去。 * “还在看?”她望着的那个方向早就没了影子,含烟走到同桌身边,双手正过她的肩膀。 “没有。”同桌胡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我刚才是不是很丢脸?” “有点。” 她登时尴尬:“真的?” 含烟递给她一张纸巾:“骗你也信。” “哦。”是怔怔地应。 “有那么舍不得?”心知肚明不该问这些,但看到她脸颊残余的泪水,出于朋友之间的关怀,含烟还是不想让她过多被情绪影响。 同桌了鼻子,面容狈:“是啊,特别舍不得,所以说很丢脸。” “事情总得往前看。”含烟舔了舔发干的嘴,抬头,堂皇的灯影在她眼里缩成一个小小的光点,“万一不是你想得那么糟糕,反倒是自己亏了,白伤心一场。” “我知道你在安我。”她笑容苦涩,抬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含烟,你知道吗,有时候这里的觉做不了假,真的太疼了,比针扎进骨头里还要疼。” 含烟没说话。 “我这样形容是不是有点可笑?”同桌整理妥帖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朝含烟看了过去,“你应该没经历过这种心情吧。” 含烟没说是或不是,只问她:“如果放手呢?” 如果放手,如果把针从骨头里拔出来,或许就不疼了。 同桌知道她在安她的同时也在劝她,不要徒增伤悲,也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人活在世上不能太自私,家人,朋友,都是难以伤害和割舍的牵挂,这么想着,同桌眼中隐隐有了雾气,突然双手掩面,肩膀颤抖起来:“我跟你说过,我喜他,特别喜,暗恋的滋味不好受,我一直在等,以为我们终于能拨开云雾见到月明的时候,他却告诉我他要走了。他是个骗子,既然这样,那他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我以为我们不会和别人一样,我以为我们可以走一辈子的……” 一辈子,少年人心中对这个字眼的定义太过模糊,只是情深之时总会轻而易举许下类似的承诺。不久前含烟曾在微博评论区看到了一条留言,除了电影里,没人会陪你十年。这句话放到现实其实不无道理,人在离了,在权衡利弊左右思忖的前提下,有谁还会愿意为了另一个人选择不顾一切呢? 太傻,也太蠢了。 她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同桌的后背,温声说道:“别哭,总有办法的。” ps: 一起更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