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考三天。 第一天结束,最后一门是化学。 栗若收拾桌上文具时,和她一个考场的黄芸走来,想和她对答案。 栗若简单说了自己的选择题选项。 “后面不记得了,草稿纸收上去了。” 黄芸点点头:“一起回家?” 栗若顿了顿,摇头婉拒:“我去爷爷家小卖部一趟。” 黄芸:“那一起出校门吧。” 栗若不再推辞。 走出教学楼,黄芸随口说:“你同桌今天好像没来考试,太牛了,比邓易明还狂。” 栗若垂眸不言。 黄芸 高兴,挽了下栗若的胳膊。 “我希望我们能分到一个班!” “以后我还竞选班长,栗若,换班之后就不会有邓易明、刘启莹这些人了!” 栗若没什么表情:“但愿。” 校门口分道扬镳,栗若回小卖部。 门面没人看守, 在后面做晚饭,栗若去厨房问:“爷爷呢?” “去取钱了。” 栗若淡淡“嗯”了声,往玻璃柜台后坐下,打算看会儿店。 手机充好电,从帆布包掏出笔记本,复习英语考点。 外面下起淅沥小雨,空气 凉,有逐渐转大的趋势。 附近是网吧,不一会儿,陆续有学生走进来避雨。 “放心吧,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替你收拾她。” 她们走进货架买水,过来付钱的时候,栗若抬眼,看清来人的面貌,是邱一涵、和一群外校女生。 邱一涵嫌恶看栗若一眼,甩了钱柜台上。 人影疏动间,蹿出来个刘启莹,手里拎着一包薯条,一瓶可口可乐。 回头,笑眯眯便问邱一涵:“收拾谁?我啊。” 邱一涵冷哼了声,别开脸不理她。 趾高气扬走出小卖铺。 刘启莹好笑耸肩。 自从上次让她道歉,邱一涵始终不服,两个人逐渐不对付,就疏远了。 付钱,随口对栗若讲:“这个女的,现在和职校搞在一起了, 觉自己了不起嘛?下巴翘到天上去了。” 栗若重温单词,没应声。 刘启莹早习惯她这样,不以为意。 只管自己讲八卦:“哦,她好像还和邓易明搞一起去了。” 栗若抬眼,简短提醒她:“我没兴趣。” 刘启莹瞧她一副“与我何干”的表情,就笑:“我就要和你说。” “她和邓易明在谈,上次我说他喜 你,是我脑子进了水。” 栗若含糊“嗯”了声。 “嗯是什么意思?你居然承认我脑子进了水?!” “没有。” 刘启莹自讨没趣,嘀咕了句书呆子,离开了小卖铺。 - 在爷爷 家吃完晚饭,回筒子楼,爬上五楼,家门虚掩着。 栗若推开门,垂眼,玄关处两双鞋。一双红 高跟鞋,一双男士皮鞋。 小小客厅里,木雅听到动静,抬头喊栗若。 “小若回来了啊,考得怎么样?” 顷刻,皮质剥落的老沙发上,探出头来。邓嘉伟挠头, 面红光笑得憨厚。 木雅将她拉过来,在沙发坐下。 “栗若,妈妈想和你说个好消息。” 扫视一圈客厅,少了很多东西,角落里堆垒着纸箱。 应该都归置在了里面。 “你邓叔叔让我们搬家,搬去他那里住——” “你们什么关系?”栗若蹙眉,“同居?” “小若,你先听我说——” 栗若好笑反问:“同居带我?合适吗?” 木雅登时颓丧,小声对邓嘉伟讲:“我就说她不会同意吧。” 邓嘉伟就起身,没有恼意,和她商量。 “这样,你和你妈妈搬去住,让你妈妈照顾你。” “就在学校对面,学区房,这里不安全,小若。” 栗若愣了愣。 木雅一时 动,柔声问邓嘉伟:“那你呢?” 男人傻笑着挠头:“我本来不就住家里么?这房子是我名下的,空着也是空着。” 栗若掀了掀 ,心情有点复杂,实在不愿接受这种徒手嗟来的好意。瞥向小女人一样开心的木雅,又讲不出口。 这个男人好似和其他历任不同,不是混蛋,真的对木雅好。或许真有想和她步入婚姻殿堂的想法。 邓嘉伟的手机猝不及防响起来。 他从 子口袋摸出来,看了眼名字,就出了门。 在走廊里点击接通,低着声连连点头:“是、是,妈,我不管,我就喜 她怎么了?!” 嗓门陡然拉高,在要吵架之前,挂断电话,往门里走。 木雅便如 了气皮球,叹气问:“还是不同意?” “放心,我一定护着你们。” 男人拍着 口宽 她。 坚定的语气,仿佛海枯石烂的誓言,铁了心要和木雅在一起。 “好了,你别管,雅雅。家照搬,咱们继续收拾东西吧。” - 或许顾忌栗若在家,邓嘉伟没有留下来过夜。 收拾一些东西,搬下筒子楼,天井空处停着他的大奔。 夜里依旧绵绵细雨,空气里难言的 闷。 栗若站在走廊里,往下望去。 天井亮起暧昧红灯,深夜女郎开始营业。 木雅送他下楼,男人把装着杂物的纸箱放进后车厢,就把她拥进怀里,抵在车门上接吻。 收回视线,栗若转身回屋。 筒子楼下,抱在一起的两人分开,邓嘉伟拍了下木雅的脑袋。 “我今天先搬走一点,给你放那里,改天把钥匙给你。” 木雅高兴地亲了他一下,而后跑上楼梯。 一步一步跳上台阶,回头笑着,冲邓嘉伟挥手告别。 回到家中,玄关留着灯,栗若的房门关着。 像是睡着了。 木雅站在门口,低声喃喃:“小若,虽然有些晚,咱们终于要 接来更好的生活了。” 隔着门板,栗若 角平缓,轻哂。 不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不靠自己双腿站起来,如何 接新的生活。 她始终抱有不祥和悲观预 ,矛盾又复杂地,由衷希望母亲这次能获得幸福。 听到木雅关门进房间的时间,大约十分钟后。 栗若拉开房门,瞧见木雅卧室的灯熄灭,悄声去卫浴间洗漱。 后两天,栗若如常度过。 中午、下午考完试,去爷爷家的小卖铺吃中晚饭。然后回家。 最后一门考完,栗若从小卖铺回家,准备搭乘回筒子楼的公 车。 小卖铺去公 站的途中,是校外的一条后街,烧菜的饭馆、剪头发的发廊、书店、影像店、网吧还有ktv,喧嚣拥促,烟火气浓。 分叉路口连接一个二手古玩市场,也有些鱼龙混杂。 栗若穿过后街,经过一家贴着浮夸造型海报的发廊。 发廊的玻璃门陡然拉开,走出一群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女生。 邱一涵吹着紫 的指甲油,拦住栗若的去路。 “记得她吧?” 她指了指身后的黄 女,上次被栗若撂在地上的女生。 还有一群外校女生,应该是职校的。 裙子很短,坡跟鞋,手腕脚踝刺着青 刺青。 她们迅速围堵而来,撞一把栗若的肩,指甲挠上她的脸。 就疑惑发笑:“就她啊?有点眼 喂,小卖部柜台妹?你行不行啊黄 儿,她也能让你吃瘪!” 黄 女:“废什么话?先抢她的包。” “做什么?!” 栗若 线绷直,攒紧肩上的白 帆布包。 那群女生咯咯笑着,拽走栗若肩上的包。丢在地上,踩一脚,坡跟鞋碾过。 推着搡着她,毫无还手之力,进了发廊。 “不做什么,妹妹,我哥店里做活动,帮你免费做造型。” “哐当——” 发廊的门拉开又迅速带上。 洗头躺椅在最里面,布帘隔了一半。 两个男人坐在躺椅边,指 里夹着烟,瞥一眼邱一涵等人。一个 着膀子,背后完整的老虎刺青,熊 虎背;一个枯瘦,头发蓬松,遮住眼睛。 瘦的那个眼一眯,只说:“别在我这里祸祸,要做生意的。” “哥,不会往死里打,我们会收拾干净的。” “人家长老师找上门——” “你还怕这个?” “麻烦。” 认了男人叫哥哥,那个职校女生一边和男人调笑,一边把栗若推到了地上。 “睡我怎么不嫌麻烦?” 瘦子举手投降,指尖烟灰落了一半,忙笑着改口:“好妹妹,您尽兴,有人找上门,我全替你兜着。” 话未落,黄 女一脚踹上了栗若的肚子。 栗若咬住牙 ,试图爬起来。不知哪里的手,又被推到了地上。 头发陡然被人拽住,栗若被迫扬起下巴, 上邱一涵的脸。 “还横啊?和我横啊,不是 能打吗?报警器呢,嗯?” “我就是来替邓易明教训教训你,你妈多不要脸,勾引他小叔,房子想要,钱也想要,胃口这么大呐……你也没什么两样,你同桌 帅是吧?见男人就想勾搭,一天一夜跑去哪儿浪了?睡招待所?” 邱一涵一巴掌扇上栗若的脸,黑 镜框滑落。 拽着她的头发往布帘后边儿拖。 耳朵嗡嗡作响,脸颊还未 受到火辣辣的痛意,无数只脚如雨点袭来。踢在栗若的胳膊、手肘、肚子、膝盖和大腿上。 血腥气淤 于喉管,栗若死死咬住下 ,无力和屈辱 蔓延四肢百骸。 眼皮子颤了颤,在意识混沌的那一刻,栗若想到了死亡。 被人这么践踏,不如死了算了。 死了吧? 她死了吧…… “哐——” 模模糊糊听到门拖拽开的声音,门上的玻璃几 被人打破。 勉力撑开沉坠的眼帘,透过拳打脚踢的人群,栗若好像看到了姜云圻。 - “垃圾生的还不是垃圾, 货生小 货。” “你妈多不要脸,你也没什么两样。” “栗若就是个bitch。” “心眼真多……” “假装清高……” 缓缓伸出手,身体在往下坠。 沉溺在幽蓝深海,讥笑、谩骂、冷眼、诋毁……蜚语 言,偏见恶意,各种人声如 水汹涌,淹没耳膜。 是毫不掩饰的桀桀怪笑。 窒息,挣扎, 不过气,每个关节都在疼痛。 想抓住什么,怎么也抓不住。 “栗若!” 骤然间,恍惚听到少年的低喊,冲破耳边的桀桀怪笑。 悉的、焦急的、心疼的。 头顶突然凿下一束光,伸出的手,慢慢被人回握住。 终于被拽出了绝望深海。 身体轻了起来,被那束光团团裹住, 受到心跳的律动,好似置身一个温热的怀抱。 栗若想要睁开眼睛,视听功能失调,耳边出现幻觉,环绕的怪笑声被哼 取代。 听到一首歌,是男人的冷静絮语,在深海萦绕。那歌声质 裹挟着滋滋电 ,如同在收音机里回响。 “矛盾、虚伪、贪婪、欺骗……” “幻想、疑惑、简单、善变……” “好强、无奈、孤独、脆弱……” …… “噢,我的天,高级动物……” “地狱,天堂,皆在人间……” 栗若恍惚,记忆残片闪过。 这是父亲留下来的一盒磁带,磁带盒面映着《高级动物》。 眼皮子掀了掀,彻底阖上之际,栗若也没有搞清楚,她到底有没有抓住那束光。 ※※※※※※※※※※※※※※※※※※※※ 歌词来自《高级动物》/窦唯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