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看自己,身上竟然穿着初中时的制服。 这是怎么回事? 姜霁北愣住,转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发现手里正紧紧地攥着一支笔。 笔下铺着一张全是黑 划痕的白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八角楼三个字。 我这是在干什么?姜霁北喃喃自语。 他有些搞不清现在的情况了。 你怎么了?池闲担忧地看着他,我们在请笔仙啊,这是你第一次尝试自己一个人请笔仙。 说着,他轻轻推回姜霁北悬在白纸边缘的手:请笔仙是不能让笔离开纸内的。 姜霁北说不出话来。 难道,笔仙把他带回了过去,让他亲自去看池闲到底去了哪里? 这怎么可能 那姜霁北艰难地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成功了!池闲笑着指向白纸上的三个字,刚才你问笔仙有什么探险的好地方,它回答你了。 姜霁北看了看池闲的脸,又看了看白纸上的字,沉默了一会儿。 在他的记忆中,八角楼坐落于当时自己家附近的一个公园里,据说是近百年前的古建筑,属于保护文物。 假山上的树木茂盛得出奇,那座八角楼叠在十几米高的假山顶上,常年隐藏在层叠的树荫中,静谧得诡异,看起来十分神秘。 十五岁那年的某个午后,他和池闲的确一起去了八角楼探险。 两个少年喜 冒险,他们顺着隐藏在假山里的石阶往上走,假山内部长 了野生绿植,把 光阻隔在外。 爬上弥漫着土腥味的假山,到达八角楼的大门前,他们停住脚步,观察了一下环境。 这座建筑一共两层,屋体外环绕着围廊和栏杆,一楼的大门没锁,站在门外往里望,一切静悄悄的。没有人,没有风,也没有光。 我们进去?姜霁北提议。 走。池闲毫不犹豫地点头。 两人鬼鬼祟祟地进了屋,发现里面摆着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墙上挂着几幅字画。 再往里走,他们突然发现,里屋的角落里,站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 诡异的是,这个男人身上,竟然穿着一件几十年前的人穿的长衫。 两个少年吓了一跳。 阿霁,快跑!池闲率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 他这么一叫,姜霁北想也没想,肢体快过思维,转身就跑。 逃跑的时候,他不小心撞到了红木书桌的桌角,把桌上的墨给 洒了。 身后传来池闲被抓住的动静,姜霁北冲下假山,一路狂奔回家,向母亲求助。 那座八角楼现在好像住着一个艺术家。母亲安 他,到别人家捣 ,被抓住了,自然是要被教训一番的。 她带着姜霁北走回公园:不要随意进别人家里,知道吗?我们去和那位先生道歉吧。 可那里不是保护文物吗?为什么会有人住在那呢?姜霁北惊魂未定。 母亲想了一会儿: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们是小孩,他应该不会为难你们,最多训斥两句,就会放阿闲走了。 可这一次,和母亲一起回到八角楼里,姜霁北却发现,建筑内空 的,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桌上洒出的黑墨,证明他和池闲曾经来过。 母亲也觉得奇怪。 她联系池闲的父母,得到的答复却很敷衍:我们还在做工,男孩子嘛,玩一会儿就回家了,现在应该在家吧,没事没事。 姜霁北忐忑地和母亲回了家,辗转反侧了一夜。 好在,第二天去学校,池闲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我没事,就是被教训了一下。池闲笑着,说出和母亲一样的安 话语。 见池闲没有责怪自己丢下他一个人逃跑,姜霁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涌上 的愧疚:对不起,阿闲,以后我们再也不去八角楼打扰人家了。 好。少年池闲笑着 了他的头发。 从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去过那座八角楼。 后来八角楼因年久失修而坍塌,救援队赶到那里搜救一夜后,宣布坍塌建筑下没有任何人被掩埋。 你不想去吗?好不容易才请来的笔仙。池闲伸出手,在姜霁北面前晃了晃。 少年正处于变声期,他的声音忽亮忽沉,一下把姜霁北的思绪打断。 从回忆中惊醒,姜霁北抬起眼睛,看向池闲。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也许是笔仙真的带他回到了过去,也许是幻觉。 但活动四肢时鲜活的触 让姜霁北觉得,自己多半真的回到了过去。 既然回到了过去,那就去面对过去。 这一次,姜霁北决定,要好好地和八角楼里的艺术家打声招呼。 就算艺术家脾气很差,两个人一起被赶出去,一起挨训,老实道歉,也算对得起池闲。 他绝对不会再扔下池闲一个人,自己逃跑了。 那我们走?想到这里,姜霁北抬眸看向池闲,试探着问。 好。池闲说走就走,话音未落,他半个人都已经探出了大门。 叠着八角楼的假山位于公园深处,平时很少有人往上走。 他们来到公园深处,绕过假山,找到了进假山内部的路。里面和记忆中一样,被假山上茂密的植物遮挡,只有几缕光从石 和入口处漏进来,勉强映着脚下的路。 池闲在前面开道:小心脚下。 往前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脚步,使得跟在身后的姜霁北也跟着停了下来:嗯? 池闲转过身,冲姜霁北伸出手:路不好走,我拉你。 姜霁北顿了顿,把手搁进了他的手心里。 池闲随即握紧姜霁北的手。 两个人一前一后,牵着手,沉默地登上石阶。 石阶上撒着落叶,走到一半的时候,他们从假山内部走了出来,充足的光线让两人眼前蓦地一亮。 两人顺着余下的石阶往上走,终于来到了八角楼前。 一楼大门果然如姜霁北记忆中一样,幽幽地朝他们敞开,仿佛在等候着两个少年的来访。 走吧。池闲转头看他,提议道。 好。 踏进屋子里,姜霁北 到一阵违和 ,发现这里和记忆中大不一样。 记忆中,这里窗户紧闭,光线暗淡,什么都看不清。 但这一次,屋中的木梁上竟然高高地悬挂着三个大灯笼,灯笼里透出暖黄 的光,像太 一般,把大厅照得亮堂堂的。 一张方方正正的红木书桌摆在窗边,池闲左右看了看,好奇地凑上前去:这里有一幅画! 姜霁北走到池闲身边,往木桌上看去。 木桌上摆着一砚松墨,散发着墨水独有的炭味。一支 笔被架在砚台一端,笔尖泛着水光,看样子刚被搁下不久。 桌上铺着一卷尚未被剪裁的宣纸,两枚长条形的镇纸一左一右地按住宣纸,一幅没有完成的画呈现其间。 画上的梅花 调鲜 ,宣纸一衬,梅树有如雪中烈火。 画得真好。姜霁北看了一眼,对池闲说,我知道有个艺术家住在这里,我们随便进了别人的屋子,得先去打一个招呼。 难怪我看这幅画刚画到一半的样子,这里还住着人呢?池闲面 讶异,不过还是同意了,好。 里屋不如大厅一般亮堂,姜霁北绕过红木书桌,和池闲一起往里走。 他们没有注意到,身后大厅的木梁上,三个灯笼无风而动。 灯笼橙 的光渐渐变为惨白,布包的外层也变为了宣纸,砚台里研好的松墨突然变干,与此同时,墨 的奠字出现在灯笼上。 宣纸外层 不了那么多墨水,黑 的墨滴从灯笼里滴下。 有一个灯笼正悬在红木书桌上,墨滴滴下来,啪的一下,在桌上溅起一阵尘土。 姜霁北与池闲刚才围观过的书桌上,竟然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几个指印从墨滴溅起的小土坑里出现,它们带着灰尘摸索上梅花,画中的梅花被指印覆上,瞬间像是被捏碎一般,缩成红点。 宣纸中溢出红墨,沿着桌脚往下淌,像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血河。 此时,姜霁北和池闲已经走到了里屋。 里屋里没有亮灯,他们看到,一个穿着长衫的高瘦人影背对着他们站在窗边。 虽然窗外林荫繁茂,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面朝窗外,像是在欣赏着风景。 见主人在家,池闲停下脚步,没有贸然往前。 姜霁北也停下来,静静地观察着这位艺术家。 他不是没见过这种艺术家,这类人的周身像是自带一方宇宙,整个人看起来与尘世格格不入,但如果深入去 ,就可以领略到他们眼里丰富而 彩的风景。 但这位艺术家未免也太艺术了,他看向窗外,可一扇窗都没有打开。 窗还是由纸糊的,不开窗,什么都看不到。 怪是怪了点,但招呼还是要打的。 姜霁北用自己那尚未 离稚气的脸摆出商务气息浓厚的笑容:先生,我和朋友想来参观古建筑,请问 听到动静,长衫人像是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醒来一般,转过头来。 咔嚓咔嚓 随着酸涩的摩擦声,姜霁北看清了长衫人的面目。 即使身在电影行业,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 长衫人没有面,也没有目。 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珠,两簇锋 奓开的 笔头卡在眼窝里,像是会自行运笔一样疯狂地旋转着。 长衫人的眼眶之下,鼻头和嘴巴异常干瘪,脸部的皮肤稀稀拉拉地褪到颈脖间,肌 也完全萎缩,紧紧地粘在头骨上。 那一眼看上去乌黑靓丽的头发,竟然是两片染了黑墨的纸! 姜霁北突然意识到了咔嚓声的由来。 长衫人转头的时候,脖子从 部裂开,借着微弱的 光,姜霁北清晰地看见,他脖子残存的皮肤之下,有十来支 笔杆横七竖八地支撑着,摩擦出令人牙 发酸的声音。 除了竹木摩擦的声音,姜霁北还听到了纸张抖动的声音。 长衫人的衣服随着身形一摆,发出哗啦一声,竟然是宣纸做的! 纸衫的袖口之下,那瘦长的人原本耷拉着的双手,被宣纸一层一层地包了起来。 他的手背似乎刚被浸 过, 答答的宣纸因他的动作而被拉扯破碎, 出他被裹着的指骨。 指骨大小 错,每一处关节都无法吻合,有的地方应有指骨,却被 笔的断杆所填补。 只一眼,姜霁北就 到了极端的不协调。 就像是拆了很多人手骨中的一截,硬生生地拼出了两只手来。 见此情景,池闲后退一步。 和记忆中一样,他转过头,一双蔚蓝 的眸望向姜霁北,冲他大喊。 阿霁,快跑!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一天,作者想起了自己闯入 森八角楼后被穿长衫的主人逮住的恐惧。 第82章 消失的故友(4) 姜霁北倒 一口冷气。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求生的本能比他的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听到池闲的喊声,他下意识地转过身, 迈开双腿往外冲去。 刚跑两步, 姜霁北就 到自己保持不住平衡,走过假山阶梯的时候因为动作轻松而没有觉察,现在他才发现,从成年人变成发育中的少年, 身高和体重随之变化, 他所 悉的运动习惯反而阻碍了少年身体的发挥。 姜霁北踉踉跄跄, 刚跑到红木书桌旁,忽然脚下一滑, 狠狠地摔了一跤。 他忍着痛低头一看,发现 地都是鲜血! 看到一地鲜血, 姜霁北心里一惊, 觉自己要 待在这里了。 不, 不对。 他定睛一看, 发现原来是桌上淌下的红墨水, 在幽暗的光线下猛地一看, 如同可怖的鲜血。 记忆里的自己确实在这里撞了一下桌子,撞倒了墨水,但现在的他 心困惑他还没撞呢! 姜霁北撑着地面, 觉自己平静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 在好好的同学聚会上,看到了沉寂在自己记忆中的池闲, 可当他试图寻找对方的时候,却连他存在的痕迹都找不到一分。 接着他对笔仙出气,笔仙竟然真的把他送回过去, 还让他变回了少年。 等他刚接受这个事实,准备弥补少年时期的遗憾时, 接他的却是可怕的 力怪神。 和回忆里的美好时光完全不一样了,这笔仙不安好心! 这一跤摔得不轻,姜霁北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伸手攀住桌边。 他 觉手下按住了什么东西,来不及卸力,就听到咔嚓一声。 手上传来了 软纸的触 ,原来是他不慎把桌上的宣纸扯破了。 眼前的情形将姜霁北镇在原地。 只见更多的红墨水一股一股地顺着宣纸被撕碎的地方涌了出来,就像一具正在 血的尸体。 下一秒,那些红墨水仿佛有了生命似的,顺着姜霁北的手飞快地往上爬! 姜霁北退了几步,猛地一甩手,将墨水从自己胳膊上甩下来。 他看向门口,发现原先敞开的大门已经死死闭合。 再环顾四周,整个大厅都变了样。 三个白灯笼破败地挂在朽梁上,周围布 了层层叠叠的蛛网。红木书桌上的墨水冲开了厚厚的一层灰,桌椅看上去摇摇 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呆滞了半晌,姜霁北听到里屋中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池闲竟然没有出来,还和里面的怪人打起来了? 或者是被抓住了就像记忆中池闲被人抓住一样。 姜霁北事先不知道自己会回到这个时空,但逃离还是回去,两个选择比回忆里更加清晰地摆在他的眼前。 第一轮池闲替他选了,转头告诉他只是一番训斥,但没有亲眼所见,他 本不知那时的池闲究竟面对了什么。 这一次,第二轮的选择却 上了生与死的筹码。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