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凯真的很担心,这场争斗报复最终会演变成兵戈内 。 这个问题,徐老将军岂能不知? 他真的恨死了这个坤氏了!没事找事,霸道跋扈,一而再再而三动不动就采用这种跳出游戏规则之外的非常手段! “这天底下,难道就你坤氏一家横不成?!” 徐老将军气得,重重一拍案,案上的药碗痰盂乒嘭啪啦掉了一地,他把坤氏祖宗几辈都骂了一遍,重重咳嗽,痛心疾首:“再这么下去,国朝就该四崩瓦裂了!” 如今的大庆朝,连年天灾不断,国库入不敷支,关外又有外寇虎视眈眈,再这么被坤氏折腾几回,怕就要撑不住了! “这该杀千刀的坤氏!!” 徐老将军剧烈咳嗽,痛骂坤氏,徐文凯急忙给他拍背喂茶,末了,他终于平静下来之后,徐老将军靠在大引枕上,抬头看着一脸担心的长子,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说:“但我始终不相信陛下不为所动。” 回忆那个孩子,眼神明澈,虽时年尚幼,但却会鼓起勇气和他说话。 所以徐老将军对小皇帝一直有期盼的。 他期盼小皇帝长大之后。 所以他没有多余的希冀,只是盼望自己能多活几个年头,好将来襄助这个孩子一臂之力,那他,就死而无憾了。 徐老将军不相信那是个糊涂孩子。 他歇了一阵,直起身:“套车,给我更衣,我要进 一趟!” 要遏制这一切,要将疯狂的坤氏绳之於法,如今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小皇帝啊! …… 徐老将军当天就套车进了 。 在听到徐老将军求见那一刻,小皇帝有些慌,徐文凯和杨延宗季元昊等人他可以视而不见,宗室耆老和保皇老臣他可以装聋作哑,因为他和他们都不 。 可小皇帝人虽小,但他心里却有自己意识,他明白徐老将军和先前那些人都是不一样的。 这位危难中不远数百里带病奔波回来解救他、无条件支持他的老将军。 一听徐老将军的名字,他就紧张起来了,小皇帝不安站起身,半晌又坐下,片刻,才咽了咽:“召。” 去年才新上任的那弥勒佛般的大内总管,这月来也少了那种总是乐呵呵的喜 ,闻言低头“喳”了一声,转身出殿,很快扶了徐老将军进来了。 小皇帝这回是真的“啊”一声站起了,徐老将军老了很多,脸瘦蜡黄,步履蹒跚,连一直笔 的背都病得佝偻下去了。 可即便这样,大冬天里他还是硬 着进 了。 “老臣叩见陛下!” “不必多礼,老将军请起。” 小皇帝讷讷,又不安,慌忙上前扶起后,这位老人用一双依旧清明的眼眸看着他,“陛下,可否屏退左右?” 小皇帝 觉这目光他有点承受不起,慌忙低下头,半晌,“……可。” 徐老将军看了总管太监一眼,后者顿了顿,但还是带着殿内的太监 人出去了。 “咿呀”一声,殿门阖上。 只在御案边点了一盏长明烛的大殿,有些昏暗,徐老将军抬眼看了看御案上小皇帝刚才读的书,是《弟子规》。 但先前徐老将军特地给小皇帝写的书单,他这年纪可以试着初读《左传》《 秋》了。《左传》《汉书》《 秋》等书,观今鉴史,丘壑谋略朝堂,是帝皇必读必研书籍。 之前小皇帝已经在读《 秋》了,可现在又看回仅比启蒙略深一点的中规中矩儒家《弟子规》。 徐老将军轻轻一声叹息。 这声轻叹让小皇帝忍不住低下了头。 人太监都退下后,君臣二人沉默一会儿,到了侧殿的长榻坐下,小皇帝让徐老将军在长榻一起坐,徐老将军却坚持君臣尊卑没肯,拄着拐杖蹒跚在长榻前的小圆凳坐了。 一大一小,一老一幼,距离很近,就挨着坐在一起。侧殿留了一线窗 通风,从微开的窗扉往出去,可以看见上 正门前朱红的廊柱和飞翘的檐角,金红的 泽在 光照 下宏伟庄严又耀眼。 徐老将军有些怔忪,看了半晌,“大庆开朝已有四百多载了,想当年,这座 都 还是文国公勘测设建的。” 文国公,温开 ,大庆开国元勋,太祖麾下第一智囊,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山川术数机关 无一不 无一不晓,可谓一代人杰。 大庆朝的三座皇 ,京城皇 ,高都 , 都 ,全都是他勘测设计的。 尤其是这座 都 ,太祖的“天子守国门”,他尤为赞服,在 都耗费的 力甚至比南边的京城还要多得多。 而事实上,大庆的历代皇帝,大部分都是长驻 都 的。 徐老将军这一辈子,已见证了这上 换了三位主人了。 他小的时候,坐在外祖玄宗的怀里,就是这么望着外面的冬 ,听外祖父给他说很多很多有关 都 和大庆朝的旧事。 徐老将军,对大庆朝还有这座上 有着很深很深的 情。 他絮絮叨叨,回忆着,给小皇帝说了好些。 这些都是小皇帝从前没听说过的,他渐渐听得入神。 许久许久,直到 影西斜,风吹槛窗“咿呀”一声摆了摆阖上,他才停了下来。 徐老将军问:“陛下,进来饮食可好?” “好。” “那睡得呢?” “也好。” “哦,那就好。陛下年幼,看书写字疲了,当走动走动,才是长久之道。” 小皇帝低着头说:“我知道了。” 他想让徐老将军也好好保重,他这次看起来真的不是很好的样子,但一想自己,累得对方撑着病体进 不正是他,又闭上了嘴巴。 两人沉默良久。 徐老将军苍老的声音悠悠叹息一声,他问:“陛下,您可以告诉老臣,您一定要坚持这么做吗?” 坚持为坤氏助纣为 。 他告诉小皇帝:“坤氏 子野心,陛下将来必讨不到好处的。” 小皇帝心里一慌,慌忙先抬头看窗外和侧殿门外,见左右都空 没有旁人,这才放下心来。 他嘴 哆嗦一下,抬头看徐老将军:“老将军,假如朕直言,你能救出父王和母亲吗?” 小孩眼里,忍不住 出希冀。 但徐老将军沉默半晌,“老臣不能保证。” 只敢说尽力而为,但结果如何,不得而知,毕竟,他们现在连虔王和小坤氏在哪里都不知道。 小皇帝眼里的光芒一下子熄灭了,重新变得沉默。 “可是,”徐老将军苍老的声音响起,他问小皇帝:“难道虔王和虔王妃不能得救,陛下就必定不能直言了吗?” “陛下可知帝皇之责?” 徐老将军说:“陛下乃天子,乃皇帝,天子当以天下为己任,以万民福祉为重,才乃帝皇之责啊!!” 小皇帝就算再小,也是皇帝,坐上了这个位置,就要承担这个责任,肩膀再稚 ,有些责任也是责无旁贷的! 岂有光享万民供给而不承其重的道理? “季氏皇朝的江山,岂能落入坤氏这等贼人之手?!”现在还有徐老将军勉强弹 ,可徐老将军已自 不好了,他去了之后呢? “单看太祖陵一事!这江山若落入坤氏兄妹之手,这天下,这万民,这王朝,岂有好的?!” 徐老将军脸 蜡黄,说到 动之处,剧烈咳嗽,他抹去 边血丝,回头看着小皇帝。 “陛下!您知道吗?” 小皇帝怔怔听着,最后与徐老将军一对视,他心一震。 …… 是夜。 小皇帝躺在被窝里,他不敢翻来覆去,唯恐惊动守夜的坤氏耳目。 直到夜深人静,外头的人打起了瞌睡,他才悄悄翻了个身,眼泪无声滑了下来。 徐老将军离去后,坤太后随即驾到,后者疾言厉 ,冷冷再度警告了他。 小皇帝唯唯诺诺,许久,后者这才 意离去。 但夜深人静之后,小皇帝却没法像以前每一次见了徐文凯杨延宗及宗室老臣等人那样睡过去。 一步一步走过来,小皇帝也并不是那么怯懦无用。 相反,他是曾经鼓起勇气反抗过的。 这是个聪明的小孩。 只是坤太后和坤国舅彻底钳制住了他的要害。 但徐老将军今 所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言明了帝皇之责,告诉他除了父母,他还有其他的责任! ——过去,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老皇帝不可能教他,而坤太后不会有这个概念,她也忙着和老皇帝死磕处心积虑 死小赵王,登基后更是因太傅之事闹得不可开 。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小皇帝,天子当以天下为己任,以万民福祉为重,此乃帝皇之责! 当时他的心忍不住战栗。 小皇帝现在很 ,一边想着徐老将军今天说的话,一边想着血淋淋的母亲还有昏 的父王。 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悄悄地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哭着哭着,小皇帝忍不住攒紧被子——他其实是知道的。 小皇帝其实很聪明,哪怕坤太后一再向他保证,事成后放他一家人回家,但他心里还是隐隐知道——恐怕是不可能了。 母亲和父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他,真能全身而退吗? 他其实不怕死,但今天之后,缩在这被窝里,小皇帝突然很害怕,他怕因为自己的无能,害了很多人。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