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人摆了摆手叫她坐:“皇上近来不在昭仁留宿,每天用膳时也都在皇后娘娘或是姜夫人那里,再不济也叫苏美人和余美人陪着,近身伺候没我什么事儿的。 公主也不是不知道,早前大半年的时间,我专宠六,后稀进御。 结果现在风水轮转,我少有机会到御前服侍。 本来看似昭仁解了足后,皇上待我一如从前,可后这些人谁也不是傻子,皇上冷着我几天而已,余美人都敢到昭仁来叫嚣。” 她一面说,一面抬手给赵盈茶盏中把水:“本来我那会儿在想,也没什么了不起,那样的子从前我过惯了,只当那大半年是一场梦,倒也不必劳公主为我心。” 她说到这儿,抬眼扫了赵盈一回。 赵盈眯了眼:“孙娘娘是在怪我。” 孙贵人噙着笑,也没摇头,却也没承认,含糊其词的:“或许吧,公主抬举我,我自己个儿也争气,走到今天,突然又不成了——可是为什么不成呢?真要是m再没好子过,其实说到底,成也公主,败也公主,我都不知道该去记恨谁。” 赵盈从来知道她活的通透豁达,只是没想到豁达至此。 她举盏轻抿。 昭仁的茶都还是上贡来的顶好的大红袍,孙氏哪里是失宠的人? 她放下茶杯,再问孙氏:“后来呢?” “后来余美人受了训斥,皇上一连三不曾召见,罚她闭门思过。皇后娘娘是最会看皇上心情的,就着内府司又送了好些东西到昭仁来。 皇上护着我,皇后娘娘也抬举我,里这些人见风使舵,就没人再敢小看我。 但皇上还是这样的态度,你方才也看见了,就算过来一趟,连小坐都不肯。 这些天若是想见宁宁,就让李寂过来,把孩子抱去清宁殿或是凤仁,他见过,再送回来,也不曾自己过来看上一眼。” 赵盈啧声。 说句实在的,在之后的整件事情里,她的棋局中,是没有规划如何把孙贵人摘出来的。 不过看眼下这幅样子,竟然是歪打正着。 赵盈抬眼看她:“孙娘娘为此而失落吗?” 她却摇头:“这有什么好失落的?既得了体面,又得了自在。公主不妨去问问皇后娘娘,看她愿不愿意每天陪在天子近侧呢? 人家说伴君如伴虎,一句话说错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我们后里的女人,除了自己,还有家族。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命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我们孙家是小门小户,皇后娘娘他们是高门贵女,对她们而言,除非是真心敬皇上,否则只盼着离皇上更远些才是真。 也只有底下那些还没挣出好前程的美人才人们,才想着争宠,得了天子恩宠,家里头跟着一块儿荣耀,再然后,也能丢开手来的。” 这样的话大逆不道,传出去够她死上十次的,却又都是再正经不过的实话。 赵盈有些笑不出来:“既然孙娘娘也不为此而到失落,如今这样,我瞧着反而很好。 父皇既然喜到皇后或是姜夫人那里去坐坐,孙娘娘落得自在清闲,没什么不好,以后也少有麻烦能找上孙娘娘。” “麻烦?”孙贵人立时捕捉到赵盈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公主这话,是在提醒我?” “自然是提醒你,不然你当我随口胡说的?”赵盈再也没去碰那只茶杯,“只是怕告诉了你,你心里害怕。而且上次赵澈腿伤那件事,孙娘娘不是险些恼了我,认为我是硬要拉着孙娘娘上贼船,属于强买强卖吗?” 孙贵人面上闪过尴尬。 她也是那时候才体会到,为什么人家总是说,高台坐久了,人心都会变。 她从前总以为能够把持得住,这颗心只属于她自己,谁也别想改变她。 她通透豁达了十几年时间,也不至于现在叫天子恩宠给晕了头。 结果呢? 上次是真的差点跟赵盈翻脸,等回过神来,已然把赵盈给得罪了。 现在赵盈轻描淡写说这样的话,孙贵人越发心惊,她只能半玩笑道:“公主怎么还跟我记仇呢?” 记仇这样的事,是不拘跟谁的。 不过赵盈也没打算吓唬她,摆了摆手:“算了吧,有些事情,您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横竖早晚会明白,孙娘娘这样聪明的人,真等到那一天——不用我说,你也什么都明白了。” 她说着便起了身来:“姝姝身上还是不好吗?” 方才也没见她跟着一块儿在廊下等昭宁帝。 提起女儿,孙贵人不免又叹气:“说起她,我早有心叫公主接她出小住,好歹散散心去,只是又怕打扰了公主清净。 自从四郎出嗣之后,道理我虽说给她知道,可她总对皇上亲热不起来,心里隔阂着,再加上皇上也不怎么到昭仁来,她年纪毕竟小,有好些事情钻牛角尖想不开。 这次惠王伤了腿,她其实是很喜惠王的,也伤心难过了一番,前两天我带她去看望,又叫惠王给吓住了。 说起来怪我这个当娘的无能,终究护不住她周全。” 这番话无非叫赵盈对她更多出些心疼怜悯。 赵濯出嗣虽然是孙氏自己的主意,但一手促成的是她,而且她本就从中得利。 她跟赵澈再没什么姐弟情份,那也是她亲弟弟。 反正赵姝现在这样,她也要承担很大一部分的责任,孙氏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赵盈深口气:“没什么打扰不打扰,姝姝乖巧懂事,最不会给人麻烦,那我就带她出了,孙娘娘自个儿在里,若有什么事,不妨传个话出来,如今我接了姝姝出住,孙娘娘便是不放心女儿,要给我送什么信儿,也没人多说什么了。” 孙贵人眼皮突突的跳:“公主,你——” 她之后的话赵盈一个字也没再多听,转身出了正殿,往赵姝住的侧殿寻去,后来把赵姝常用的东西简单的收拾一番,领了人径直出,再不提别的。 · 请立太子的事情还是没有消停下来。 昭宁帝的态度也始终模棱两可。 那些折子他是一本也没有朱批,可问题是凭他他的情,真要是对此不,抓几个无关紧要的推出去杖杀,杀儆猴还不能够吗? 偏偏他都没有。 可就在事态不明,赵澄有些暗暗得意之时,朝中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泰山崩了。 泰山自古封禅之地。 昭宁帝御极之处,平各地叛,曾率百官往泰山,行封禅之礼。 据后来人记载,彼时金光万丈,漫天彩云,是为祥瑞之兆,昭宁帝也因此从地域而来的厉鬼摇身一变又成了大齐真龙天子,稳稳当当坐他的帝位。 现如今,泰山却崩了! 连赵盈都知道,当初那不过都是昭宁帝为自己造势而鬼扯的谎话,他自己本人不吃斋不念佛,心中无佛祖,更不信道法自然之说,一辈子都不敬神佛的人,连朝中太常太卜都形容摆设,一年到头他也想不起把人叫到跟前问一问天象之说。 可是泰山崩,是为大凶之兆,主恶,不吉。 别说太常太卜,朝中三省六部,哪个衙门当值当差的不纷纷上折啊? 但上折又有什么用。 老天爷发了怒,降兆于世,可没人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太极殿上终于有了太卜寺人说话的份儿。 “臣等夜观天象,再兼泰山崩,主恶不吉,实则……实则……” 他犹豫之余,眼角余光分明瞥向姜承德。 姜承德自然瞧见了,心道不好,就要开口阻拦。 沈殿臣沉了声:“姜大人何意?” 一句话惹得众人纷纷侧目而来,姜承德只能哑巴吃黄连,明明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却已经把那些探究的目光招揽上了身。 他讪讪的闭上嘴,昭宁帝黑着脸拍御案:“太卜寺越发会当差了,御前回话,金殿之上,你支支吾吾,成何体统!” 太卜寺卿扑通一声跪下去,连连磕了几个头:“启奏皇上,臣等实在惶恐,此次泰山崩,实在是……上天降兆,有危星危及主位者,并主位周遭小星接连灾殃,先前臣等是上过奏本的,可皇上未曾传召,臣等不敢实在不敢多言。 现而今凶恶之象尽显,且其危一胜过一,主位星乃……乃是紫微星,周遭小星已然星光黯淡,再无力与凶星抗衡,接下里便只有紫微一星,故而才有了泰山崩之大凶之事,以警醒世人。” 紫微星,那不就是昭宁帝他自己! 昭宁帝再怎么不信这些天象星宿之说,那泰山崩是铁打的事实,毫无征兆的就这么崩了。 他这样的人,当年屠戮手足之后尚且知道要拿封禅之礼来大做文章,好洗刷他身上残害手足的暴形象,做成正义凛然的天命所归之说。 现而今泰山崩,对昭宁帝来说,确实是莫大的打击。 至于太卜寺卿所说的那个危星—— 赵承衍侧身而立:“陆大人,你口中所说危星,可有所指吗?” “这……这……” 昭宁帝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看。 反倒是赵承衍催促两声:“怎么又吐吐起来?事关国祚国运,有什么你只管照实回话!” 他一连接个是,已经是头冷汗:“危星主凶,然星小,光弱,其后有一辅星尾随,光亮胜过此危星,星坐东南方,辅星追随之位是于南方,臣等以为……后之之中华仁于东南,瑞王府于京城东南方向,而姜大人的府邸……正坐落于城南方向,是以……” 他支支吾吾,声音也越来越弱,显然是害怕。 赵承衍闻言,眉心一凛,当即把话接过来:“你的意思是说,那危星指的乃是瑞王,其辅星便是姜大人?至于危及主星,主星周遭小星先有灾殃,说来说去,太卜卜是认为,惠王因天灾伤腿一事,其实全因天象而来?” 陆廉他非但没有反驳,甚至还顺着赵承衍的话又补了两句:“甚至是孙贵人怀胎时,几次三番胎气大动,以至凶险,胎儿差点保不住,四……公主落地时也是难产,此前种种,也皆是由此而来!” 第331章 是人祸 此话一出,矛头直指赵澄。 天象如此,他甚至都无可辩白。 姜承德倒是想开口,昭宁帝却哪里给他这个机会呢? “陆卿,你只说可有解此凶象之法?” 天子金口一开,便定死了此乃凶象。 天象主大凶,赵澄自然就是大凶大恶之人。 不但克兄弟亲族,连大齐江山也一并危及。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