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见王妃就大可不必了,你只说王妃有孕,胡泰说了要静养,牢狱之地总归晦气,恐怕冲撞了王妃,他要是有什么话,你代为转达就很好,也告诉他,赵澈就快回京,他与王妃和离之事不能再拖下去。” 她答应过王氏,三之内必叫王氏如愿以偿。 到现在嘛,刚好两过去,最迟到明天。 杜知邑送回的消息,他们已经到了京师附近,不过是赵清的案子还没定下,王氏也还没能顺利同赵清和离,其实他们原本今明两天就能抵京,是赵盈送信出去,叫他们且拖上一二。 反正已经错过了为宋太后奔丧的子,那早一天晚一天本就没有什么区别的。 现在这种时候反而是宜迟不宜早。 宋子安几不可闻叹了口气,仍旧是那副言又止的模样。 赵盈知道他,从来不会这样吐吐,是自从认她做主君,在扬州府那会儿还没这么收敛,这次任刑部尚书调回京城后,再到她面前,每每说话,都规矩了不少。 眼下这样几次三番言又止,赵盈不用细想也知他想问的是些难以启齿,又或者他身为臣下不该探究的事。 于这上面,他始终做不到杜知邑他们那样。 大抵还是自持身份。 赵盈摇了摇头,并没有打算告诉他,有些规矩还是要尽早立清楚。 是以她点点扶手,发出的声声闷响引得宋子安侧目而来,她才淡淡道:“不该小舅舅过问的,不要心里总想着。 我自问不是一意孤行,不听人劝的人,只是举凡我做了决定之事,一则你们为臣下,不要再来强行规劝,扭转我的心意,二则既为臣下,本不该探究主君心意。 至于那套揣摩上意的做派——小舅舅当知我,最看不惯那样的人和事。 我身边这么多人,哪怕是谨小慎微如奉功,他如今也晓得不必揣摩我心意做事。 我吩咐了的,你们照办就好。 若是我没吩咐的,而你们自己又十分有主见的,譬如小舅舅回京之初带人闯入安王府强抓了赵清回刑部大堂一事,你做了,我也不曾怪罪。 小舅舅明白?” 赵盈算是给人留着脸面了,话说的这样和婉。 宋子安几不可闻又叹口气,一面应声说知道,对于赵盈仅存的最后那点探究,也在赵盈不动声的警告中烟消云散。 · 赵清自请和离的奏本是宋子安代他呈送御前的,就在次太极殿大朝会上。 大朝会本一月一次而已,最早是先帝在时定下的规矩,每个月大朝会的子外的知府、总兵都可以无诏进京,御前回话。 后来到了昭宁帝,他实在是不如先帝的仁德,真敢回京来告御状的没几个,但规矩总是先帝定下的,是以也就保留了。 如今朝廷的大朝会也成了寻常朝会无异之事,不过众人打打嘴仗,看得上的多说几句拉拢一番,看不上的含沙影吵两句嘴,天子端坐高台上,就冷眼看着底下菜市场一样的热闹。 不过近来朝廷的热闹都汇聚在了赵清一个人身上。 姜承德今天还没来得及开口要接着攀咬赵清,宋子安已经将赵清的奏本呈上。 自请和离啊。 他反倒不太好上前去落井下石。 连昭宁帝神都沉郁下去。 孙符自宋子安手中接了奏本过去,昭宁帝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径直沉声问宋子安:“怎么回事?他怎么跟你说的?” 倒像是家长里短的问话。 宋子安掖着手:“王爷昨把臣叫到牢中去,说他已在刑部大牢关押半月之久,皇上未曾开恩放他出刑部,他想来恐怕不好。 这些子王妃总想到牢里去看一看王爷,也送了不少吃的用的进去,臣……臣看王妃实在可怜,也帮着给王爷带过几句话。 王爷知道王妃近来在外奔波,为他碎了心,深以为王妃辛苦,实在是受他牵连。 王爷想说的话,都在奏本上……” 昭宁帝还是闷声:“朕在问你。” 宋子安不动声朝赵盈瞥去一眼,见她几不可见点了下头,才心里有数,稍稍安定,继续又说:“王爷说在凉州的时候,他未曾善待王妃,为他做过的那些糊涂事,叫王妃成了凉州官眷眼中的笑话。 王妃本是出身高门的贵女,这一向全是被他给连累的。 当匆匆成婚,也是为……为孔家之故。 如今回京为太后奔丧,又遇上他这件案子。 王妃跟着他,没享过几天的福,他也不愿看王妃劳,为夫二字,要困坐一生。 皇上赐婚,本是天恩浩,是王爷自己没福气,辜负了皇上的恩典,也受不起王妃这样的好,故而自请与王妃和离,今后各自嫁娶,便不相干,且请皇上格外开恩旨,准王妃不必遣返原籍,许她自由之身……” 他话到后来,声音弱了下,耳边还能听到身边的议论声。 声音不大,是怕天子听了去。 宋子安因垂首,是以角上扬也并不怕,更像是讥讽笑意:“臣以为,王爷此举虽辜负了皇上当赐婚的恩典,但实在不能不叫人动,臣之所以为王爷代呈这道奏本,也正是因为动二字。 臣在朝为官,本不该以私心处事,然世上无情之人太多,有心太过难得。 王爷的案子还未结,是否有大罪过无人可定,臣以为王爷还是亲王之尊,能为王妃考量至此,实在难得。” 他就为难得二字,是因为情之一字,倒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安王要和离,离的是昭宁帝钦赐的婚事,他的案子本来就在天子许与不许之间,他还敢上这样的奏本。 到底是对王妃太情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就没人知道了。 及至散朝,昭宁帝脸都不大好看。 他回清宁殿,谁也没有叫,只吩咐孙符去传了曹惟生入清宁殿。 无论大朝会还是平立于太极殿,曹惟生永远都是那个局外之人。 这阵子为赵清案子脑成了什么样,姜承德跟沈殿臣两个斗法厉害,吵起来厉害时候恨不得当着天子的面去动手。 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曾经的内阁次辅,这热闹怎么不好看? 连赵盈也掺和进去。 似乎所有人都忙着考虑究竟该站哪一边,唯独曹惟生例外。 他入清宁殿,带进的仍是一派正气。 入了西次间,昭宁帝不开口,他就也不开口,拜过礼,往斜对面坐过去。 昭宁帝手上的,正是早朝时宋子安代呈的奏本。 他反手扣上,才侧目看曹惟生:“今早的事情,老师怎么看呢?” 曹惟生笑着摇头:“老臣倒觉得,安王殿下,没有这样的品行。” 他明,也识时务,晓得昭宁帝此时单独召见他,要听的便是实话,而非恭维奉承之言。 赵清有没有那个品行,昭宁帝不比谁都清楚啊? 是以他当然实话实说:“如果说是不忍见王妃陪着遭罪,跟着受苦,当宋尚书带人到安王府拿他回刑部,隔天他就该上这道奏本了。 宋尚书处置起来这样不留情面,摆明了是不会给他留任何余地。 安王殿下跟在孔如勉身边那么久,又是里长大的孩子,他当然知道,此事一旦闹大,姜尚书不会轻易罢休。 王妃跟着受牵连是肯定的事儿,何至于等到今呢?” 昭宁帝捏了一把眉骨:“那就是有人威胁他了。” 曹惟生没有接这个话,但是他顺着这个话说了下去:“天子赐婚是大恩典,安王殿下身上的好多事情都没捋顺呢,这时候自请与王妃和离,落在姜尚书等人手上,又是把柄一件。”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叹气:“怪不得姜尚书方才一言不发。” 姜承德实在不必说什么,毕竟事情是赵清自己干的。 赵清这么一个风成的皇子,鬼才会信他怜惜王妃,才自请和离。 大不敬三个字反而会死死地扣在他身上。 曹惟生抬眼看去:“皇上是打算饶恕安王了吗?” 饶恕? 天子猜疑,岂是三两句话,三两件事便能轻轻揭过的? 赵清私下和闫达明往来是事实,闫达明到现在都不知所踪也是事实。 贪墨的银子,拥兵自重,闫达明在福建都快自立为王了,赵清和他相多年,真的一点不知道吗? 先是私铁矿,大肆敛财,又勾结军中——他当真没有谋逆造反的心? 昭宁帝是不信的。 他的皇位本就不是顺顺当当坐稳的,是以对于造反二字,本就更。 曹惟生一见他沉默下去,心下立时明白,便不动声又叹道:“只是不知道皇上目下可有立储的打算?” 昭宁帝横去一眼,又眯起眼来,啧了声:“有件事,朕没叫任何人知道,除永嘉外,老师是第一个知道的。” 曹惟生暗道不好。 天子要掩下的秘密,他可一点也不想知道。 知道的多了,风险总要承担的更多些。 “三郎的腿断了,从福建回来的路上,暴雨山崩,把他的马车埋了,跟着伺候的奴才为了救他当场毙命,赵乃明他们把三郎从泥石里刨出来,抢回来一条命,腿却废了。” 腿……废了? 惠王的腿废了?! 曹惟生心头大震,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后来,他怔怔道:“怪不得……怪不得了。” 昭宁帝闻言就笑了:“老师现在终于知道,永嘉何以在大郎这件事上诸多偏帮,几次三番为他说话求情,希望朕从轻发落了吧?” 是,他晓得了。 惠王的腿废了,人就不中用了,储君之位这辈子也不要再想。 就算能治好腿……那得花多少心思多少时啊? 他本就年纪小,瑞王在这上头沾了大光,又有姜承德筹谋着,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他们姐弟二人。 先头永嘉公主于朝中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