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其咬紧牙关,坚定摇头:“我说的是实……” “啪——” 茶盏应声而碎,碎在孙其脚边。 茶水洒出,溅孙其长袍下摆,氤氲开大团浓郁颜。 他颤着声叫老师,姜承德却拍案而起:“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 那样怒不可遏,多少年孙其也没看见过。 他本就心虚,目光越发闪躲。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做过的那些事,崔钊行会替你兜着吧?”姜承德倏尔冷笑,“人进了司隶院,不死也要层皮,你到现在还以为赵盈是娇滴滴手无缚之力的小姑娘?进了她司隶院的,哪一个囫囵个儿走出来了! 就算崔钊行是个硬骨头,赵盈也会把他全身骨头敲碎,再撬开他的嘴!” “我……”孙其一时哑然,瞳中闪过震惊,“可是老师,当年那些事,要是照老师说法,崔钊行岂不是一进司隶院就会把我供出来吗?” “所以我问你有没有实际把柄在他手上!” 孙其仔细回想,当年那些事情处理的还算干净,事情过后的这些年间,崔钊行的书信他始终留着,而崔钊行也又送过几分书信到京城,他一概没回,信全留下了。 直到崔家丑闻被闹开,他觉得那些书信即便放在他书房暗格中,也实在不安全,继续留下去恐成祸端,前些子一把火全给烧了个干净。 现在问他有没有把柄…… 孙其喉咙一紧,闪烁着的眸彰显着他此刻正因某件事情而忧心忡忡。 姜承德见状心直接坠入谷底:“说!” 他咬牙切齿,孙其不敢再吐吐的隐瞒:“他那个外室……当年崔钊行去母留子,人死的是蹊跷的,照顾过庄氏的大夫接二连三出事,孩子落生庄氏就过了身,庄家人是找上崔钊行闹过的……” 他头皮炸了下,一时只觉得不寒而栗:“崔钊行也是贪心不足了些,起初不愿意花钱买平安,只拿了十两银子就要打发。 庄家也是一群泼皮无赖,为此还闹上过公堂。 彼时我为县官,强下了案子,没有再上报到州府去。 威利,崔钊行拿了一百两银子破财免灾,我也……我也的确……” 他又支支吾吾说不下去,姜承德却已经听了个明明白白。 年轻时候没经过事儿,遇上一点蒜皮的事情就容易沉不住气。 本来觉得孙其算是年轻人里很中用的,才会把他放到故城县去做县令。 可是很显然,庄氏过身这件事上他处置的大错特错。 要么从一开始就要死庄氏是意外身亡,只要安排好县衙仵作,验尸结果还不是县衙说了算吗? 再不然就把庄氏一家赶尽杀绝,狠心些,斩草除以绝后患。 偏偏他和崔钊行就没有把庄氏全家放在眼里,殊不知这泼皮破落户是最得罪不得的。 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捅破了天有贵人陪着一起死,原本就是命一条,能拉下清河崔氏家主和孙其这个新科新贵,庄家人不亏。 结果威利,既给了银子,孙其还亲自出面威胁过,反而成了人家手中把柄。 庄家人老实了这么多年是因为从崔钊行那里得了足够的好处,所以三缄其口。 现在呢? 姜承德一口气没缓上来,差点儿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他大风大浪经历多少,真是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受了! “崔钊行押解入京这一路上,风言风语不断,再这样下去,等人进了京城,用不着他在司隶院吐干净肚子里那点东西,赵盈就会把你抓进司隶院审问了!” 孙其这些子在府中不常出门,朝中形势了解太少,更别说外面的事。 乍然听姜承德此言,当然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吓唬他,那便是一路上真有传言不断,且和他有关,心头慌,声音里也有了几分急切:“老师,我该怎么办?我当年本是……” 差点就口而出的话,临到了嘴边的时候,被孙其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他当年是给姜承德还有刘寄之办事的,可是这话能说吗? 把姜承德惹急了,舍了他保自己,这事儿姜承德可不是干不出来。 没了他工部侍郎还会有人出缺上任,新任工部侍郎也可以是姜承德的羽。 孙其声音戛然而止,姜承德果然似笑非笑盯着他,恻恻问道:“你当年本是如何?” 他连连摇头:“原是我年轻资历浅,办事不周全,才留下庄家这祸害,请老师救我。” “我既来见你,当然是要救你。”姜承德背着手踱两步,突然站定,“崔钊行进京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你只推说就是,无凭无据……赵盈行事,就算没有凭证,她也敢对你动刑,只要你挨过去,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完全可以是崔钊行狗急跳墙的随口攀咬。 你是朝廷三品侍郎,又在司隶院受了刑,就算皇上心里生出隔阂嫌隙,总于命无碍。” 没有人证…… 孙其喉咙一滚:“庄家可以,那崔钊行他……” “我看你被罚去朝是在家里闷傻了!”姜承德再没心气理会他,提步往外走,冷声丢下最后一句,“这件事你什么也别再管,我自会妥善处置。” 他连送人出门的礼数都忘了,表情呆滞,人也是僵硬的。 对,崔钊行是犯了事被押解入京的,现在对他痛下杀手,事情才会被真正闹大。 孙其一拍脑门,糊涂了,真是糊涂了。 · 大约过了有四五,云逸楼新换的余掌柜登了司隶院的门。 正是散朝时辰,赵盈乘车自城回来,下车时剪影拖长一地,把太的金芒丢在身后。 余掌柜掖着手立在司隶院府衙门外,赵盈拧眉,他已经快步下台阶上来。 周衍和李重之一左一右护在她前面,余掌柜没靠近,收住了脚。 赵盈挥手叫周李二人退下:“是上了新菜吗?” 余掌柜忙不迭点头:“昨儿大师傅新研制的菜,还没上过桌,今儿一早特意来告诉公主您的,您看今儿方不方便赏光驾临,好叫咱们孝敬您一桌。” 周衍不动声扫量四周,后来松了口气:“今朝上殿下也生了场闷气,不如中午叫上宋大姑娘一道往云逸楼散散心也是好的。” 他提起朝上生气,赵盈脸肃起来,冷冰冰睨余掌柜:“今儿就不去了,不过这会儿心情不好,你进府同我细讲讲这新菜什么样的,我且听一听。” 余掌柜诶声应是,侧身让路,叫她和周李二人先行,而后快步跟在三人身后,一起进了司隶院去。 他是为了清河郡的事来见赵盈的—— 崔钊行丑事为赵盈所知那会儿,她就已经嘱咐杜知邑再派人往清河郡详查,查的是崔钊行当年那个外室。 簪缨之家,家中娇美妾,还要在外头养一个,是很不好听的事,所以也不见得人尽皆知,何况事情过去了十几二十年。 杜知邑的人也是前段时间才查到庄家人身上去。 再算上后来把清河崔氏丑闻闹到御前,赵盈本来是打算把庄氏一家进京,转念想来,那种肮脏龌龊事,有人会比她更心急,所以只是让杜知邑安排人手暂且先把人保护起来,并不急着带回京来。 余掌柜这时候到司隶院,赵盈一见他,就想起来清河郡庄家。 这会儿进了三堂正厅,周遭没人,只有周衍和李重之陪着坐在堂上。 余掌柜坐在了最末端位置上,赵盈挑眉问他:“清河郡有消息送回来?” 他果然点头说是:“庄家昨夜一把大火,幸而东家安排的人都机灵也上心,夜不错眼的看着,人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她连问一问县衙如何说都懒得问。 这些人按耐不住,果然是要行杀人灭口之事的。 她冷笑:“你回去后准备上一桌好酒好菜,送到安远将军府去,把清河郡的消息告诉他。 杜知邑不在京城,之后有任何消息都去告诉徐将军,他有什么安排和吩咐你也照办。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让你们准备的新菜给徐将军送去的。” 余掌柜双手叠着放在身前,说了一声好,就没了后话。 赵盈想了想,又代他:“再告诉徐将军一声,后半天到司隶院来一趟。” 等一应都吩咐完,余掌柜从堂屋退出去,李重之才拍案:“这些人还真是丧心病狂,杀人放火,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那庄家一大家子也没见得多无辜。 赵盈横他一眼,周衍拦了他一把,叫殿下:“殿下是准备把人接进京来了吗?” “人家已经动起手,杜知邑的人也把人救下来,孙其他就势必知道我早早把人保护了起来。” 周衍抿,言又止,赵盈点点桌案:“有话直说。” “臣觉得不是孙侍郎。” 当然不是孙其。 他手得多长,被责罚跟足无异,还能伸到清河郡去杀人放火。 “所以我打算让徐冽替我到城外玉安观住上十,替我祈福去,出了京城,就是自由身了。” 第251章 引蛇出 姜府·书房 杨润哲进门才把兜头罩下来的帷帽摘掉,出一张是光的脸。 姜承德面凝重坐在书案后,面前有一张铺开的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字,他眼神并没有落在信纸上,显然是早将信上内容看过不知多少遍。 杨润哲正要开口跟他见礼,姜承德那边一抬手:“你出京一趟,去办件事。” “阁老,我现在有了功名,且是军中人,擅自离境,要是被人察觉……” 他声音收拢起来,戛然而止。 “事急从权,京城一切有我替你打点,你悄悄出城,办完事快马加鞭赶回来,这些天只当你闭门谢客一概不见人就是,好在从南境回来之后你原本就走动不多,也不会引起人的怀疑,除非是……” 想起信上内容,姜承德神又难看三分:“派去清河郡处理庄家人的那些人失手了,庄家的人现在落在赵盈手上,正在被送回京。 徐冽在这个时候出城,说是到玉安观去小住,替赵盈祈福,真把人当傻子糊。 我也派人去玉安观探过底,徐冽确实不在。”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