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逗他,真把他惹急了,跟你动起手来,你未必讨得到好处。” 赵盈白他一眼:“他头先和徐冽比试,都能在徐冽手下走上五十多招,我记得你醉心经营之道,文不成,武不就吧?” 杜知邑心道果然还是亲疏有别,他和薛闲亭相比,到底薛闲亭分量更重些,一耸肩:“焉知不是徐将军让着他?” “徐冽当然是让着他,那你也打不过他。” “我打不过他,殿下就看着他揍我?” “你活该。” 赵盈不留情面的把他每一句话都驳了回去。 杜知邑沉默下来,赵盈打量的目光也只在他面上停滞一瞬:“你动真格的?” 他摇头说没有,赵盈暗暗松了口气:“那少逗他吧。” “行啊。”杜知邑还是替她了茶,“起初只是觉得殿下很不同。” 赵盈由着他茶,也没接他的话。 小铜壶弯弯的壶口,煮沸的水注入茶盏中,霎时间氤氲出热气腾腾来。 他手上动作一收,倾泻而下的水柱便不见了踪影:“后来跟随殿下时久了,殿下不说,我也猜透了殿下心事,本来应该震惊,甚至是到御前去告发殿下,但那个时候,我一个人想了很久,竟会觉得,殿下本该如此。” 赵盈不吃热茶,滚烫的茶水入喉烧心,她就没碰茶杯。 闻言眉心一动:“你是说我本就应该是个大逆不道之人。” “曲解我的意思干什么?” 人真情实笑着的时候,眉眼弯弯,是藏不住的喜。 赵盈见他那副神情,心头一坠:“你觉得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杜知邑才恩了声:“但,也不同。我不是真的醉心经营之道而放弃袭爵,是不得不选了这条路。殿下你确实自己情愿走上一条不归路的。” “现在还觉得是不归路?” “现在只是殿下经营得好,可它仍是一条不归路啊。”杜知邑的语调更似低叹,“我对殿下好,是因殿下值得。陪在殿下身边,无论鞍前马后还是出谋划策,我都觉得这样的人生比过去二十多年更有意义。 殿下待我,真心也好,利用也罢——其实利用更多吧? 我是不介意的。” 他拖长了音调啊了一声,叹息的意思就更明显:“不过薛闲亭应该,理解不了。” 杜知邑眼太毒,心太明了。 他也没说错,更相似的人总能更准的捕捉到对方心中那一点点不为人知的隐秘。 譬如她曾不止一次利用薛闲亭这事儿。 还有,徐冽。 “你们都能理解,他不能,那他就应该出局。” “殿下这话说的好生无情呀。” 这么一个大男人,就算生的不错,娇俏的尾音状似撒娇,也实在让人吃不消。 赵盈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好好说话,不然闭嘴。” 杜知邑无所谓的又耸肩:“殿下先前以为我动了真心,今天其实是想跟我摊牌的吧?” 这心思何时起的呢? 是前些天她嘴欠,和表姐玩笑起来,后来表姐问她,如今是不是真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入夜辗转难眠,她想即便是千锤百炼之后,那坚硬如铁之下,也总该留下一丝柔软。 这话说来是痴了,但她还是想,守住那一点点温暖吧。 至少将来也还能像个人一样活着,有血有,不是行尸走一般。 那未免太无趣了。 对薛闲亭已然如此,她做不了什么改变,倘或能重生在七八岁时,她必定早早断绝薛闲亭的心思,若不能为友,她固然遗憾,只是绝不愿利用那样的真心。 杜知邑是仍有回旋余地的。 想了有两,还是打算摊牌说清楚,不然今天也不会拉上薛闲亭和辛程一起过来。 直接开口实在突兀又僵硬,不好就是彼此尴尬,她最烦应付这种尴尬场面。 凭杜知邑的聪明劲儿,他能想明白的。 她果然没看错人。 赵盈的目光总算肯落在他身上:“那你觉得是我多心,还是如何?” “殿下没有多心。” 赵盈眸一沉,面也跟着沉了沉。 杜知邑脸上的笑褪去些:“早就知道殿下会是这样的脸,但殿下来跟我摊牌,我真是舍不得骗你啊。” 要骗也不是骗不过去,杜知邑他有本事把真心藏到骨子里,赵盈是坚信的。 “不过我跟薛闲亭不一样,殿下也可以放心。” 他把自己没说完的话又接过来:“他对殿下只有男女之情,我对殿下这颗心,要复杂得多。” 至于如何复杂,赵盈就不打算叫他说出口了。 心疼,可怜,惋惜,这些她一个也不想听到。 “别的都随你,把男女之情剥离出去,叫它随着时间逝烟消云散,余下我再不过问。” 强人所难。 不过幸好,如果他对赵盈的情愫有十分,那点男女情之事,也至多不过占据两分,微不足道罢了。 于是他说好:“那看在我这么坦诚的份儿上,殿下能陪我打个赌吗?” 又是打赌。 赵盈眉心一挑:“说来听听?” “殿下给徐将军飞鸽传书,要他延迟回京之期,我赌他为殿下会不顾一切,甚至自己的命安危,赌吗?” “不赌。”赵盈黑了脸,“他在战场上,你胡说什么?” 杜知邑垂眸,语气未曾邑变,眼底藏起来的沉没让她看见:“殿下对徐将军真好。我的意思是,此役徐将军一定能大败柔然,他也本能全身而退的,可他为了殿下那短短八个字,会不顾自身,想法子顺理成章留在南境。 沙场奋战,负伤,是最好的借口。 这总能赌了吧?” 他再不等赵盈开口,一抬眼,眼神又有了光彩:“我若赢了,殿下叫我抱一下吧。” 可他若赢了,徐冽的一颗心,又算什么? 赵盈咬了咬牙:“你可真是好样的。” 他角上扬:“赌吧?” 赵盈没应声,站起身来,杜知邑见状猛然起身,刚要开口叫她,她迈开的腿收住,就站在他身旁,双臂张开,给了他一个拥抱。 短促一瞬,松开手退两步:“徐冽的事,你少管。” 第218章 落水 赵盈本来把一切都打算的极好,她自见过崔晚照后,觉得这姑娘也是一妙人,把一生都这样断送,实在不值得。 多余的那点同情心作祟之下,解救薛闲亭之余,自然也要解救解救这倒霉催的女孩儿。 只是她无论如何算不到,天子脚下,真有那样不怕死的。 宋乐仪的百花宴是不而散——其实不能说是散,只是该散的散,该留的留,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那场宴上未曾分开席面,宋乐仪自己是个贪杯的,但这种宴她通常不饮酒,加上崔晚照这个大麻烦,她更不愿叫人借机生事,索全都没上酒。 郎君们也要以茶代酒,便觉无趣,不过是碍着尚书府和赵盈姐弟的面子不好提前退席罢了。 崔晚照生的好看,人也娴静温柔,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幅画似的。 辛程是难得见上宋乐仪一面,想方设法的献殷勤,宋怀雍能挡的就都挡了去。 后来他把宋乐仪给烦了,借口要去换身衣裳就退了席。 临走前还拿眼神去代了薛闲亭一番。 可这事儿说不上究竟该怪谁,总归就是那么巧—— 宋乐仪不想叫人拿住了说嘴,真的回她院中去换了条裙子,小丫头急匆匆跑来传话,说崔晚照落了水,她也吃了一惊。 尚书府中的确有一小片的荷塘,不过不太深,因为她小时候顽劣,加上赵盈和薛闲亭偶尔会来做客,小孩子家总喜往水池边上跑,云氏便一贯就怕发生个什么失足落水的事儿,那池子里的水,似她们十五六岁正常身量的女孩儿站进去,也至多没过前。 可问题是这脸就丢大了。 且回暖,姑娘家身上的衣物都单薄了很多,沾了水打,玲珑曲线岂不完全暴在人前。 宋乐仪脚步匆匆,赶到荷塘边上时崔晚照已经被捞了上来,她整个人瑟瑟发抖,眼尾红红,死死地咬着下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遭是哄笑声,男人的声音和女孩的声音杂在一起,全都在嘲笑她。 宋乐仪越发气恼,等拨开围着的人上前,才发现崔晚照身上披着的是她大哥的外衫。 她登时沉下脸来,先去寻薛闲亭何在,四下却没看见人。 辛程往她身边挪了两步,低了声:“刚才说是去吹吹风,我估摸着他心情不好想四处走走,人不在。” 宋乐仪咬牙,身后云兮小跑着追来,叫着姑娘,递来一件藕荷的披风。 她顺手接下,三两步上前,扯下她大哥的外衫,把那件藕荷披风披在了崔晚照身上。 她其实很看不得崔晚照这幅怯懦柔弱的模样,但与那些人相比,她还是觉得崔晚照更顺眼些。 于是在人肩头上邑揽,气势十足的呵斥出声:“笑什么!都给我闭嘴!” 她是真的动了怒,连辛程都怔了一瞬。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