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京城没他立足之地,而是无论是谁,都不再需要他。 辛恭敛眸,眼皮往下了:“那就一年。” “你少做梦了。” “辛程!” 辛恭咬着牙拍案而起,一时牵动到伤处,吃痛弯了,左臂撑在书案上,有血自伤口低落,很快又和黑檀书案融为一体。 他因疼痛,语调也微微发颤:“你是死皮赖脸跟着我进京沾光的,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借光给你,咱们俩到底是谁在恶心谁?” “咱们俩是彼此彼此。”辛程坦然承认,两手一摊,“我从没说过我是君子,你奈我何?” 辛恭脸上的笑因发白的面和眼底的鸷而变得扭曲且诡异:“那我就是使绊子下圈套陷害你,你又奈我何? 有种你一剑挑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不是不愿意谈吗?” 实则如此一来,便果真僵住了。 这不是辛程想要的结果。 他要辛恭的命做什么? 他又不是混不吝的二百五。 他和辛恭,一人一爵,保的皆是辛氏一门的荣耀。 阿叔膝下若还有别的儿子,他真敢暗地里做手脚死辛恭,可是不成。 淮安郡公的爵位,只有辛恭一人可袭,要是辛恭死了,淮安郡公这一支也算断了,哪怕要从族中过继子嗣,再上奏书请封,朝廷恐怕也会细查辛恭之死…… 这念头动不得。 他所谋一切是为辛氏身上一个从龙之功,说不得经年后他族中还能再出一位皇后,甚至是太后,将孝温皇后的荣耀真正的,再一次的,延续下来。 如此一来,便可再保辛氏一族百年不衰。 他可不是要跟辛恭打擂台玩儿内讧,内耗辛家元气。 今刺伤辛恭,这一步辛恭退了半步,剩下的半步,只能他来退—— 辛程咬着后槽牙:“三个月。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放弃先前谋划的一切,别再背地里搞事,至于我要做什么,你也不要在手。” 辛恭拧眉:“那你就是不打算收手了?” “废话,现在收手,我还有机会再做选择?你是脑子有病还是让我一剑刺给刺傻了?” 辛程骂起辛恭是最嘴下不留情的,连连的白眼丢过去:“入京之前我就已经选定永嘉公主,这三个月我会和殿下商议,只在暗中为她做事,等你三个月后在朝中站稳脚跟,做好你的淮安郡公,咱们就各不相干。”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一笔写不出两个辛字,他说各不相干就各不相干吗? 若真能各不相干,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能打着他的名号勾搭上姜承德。 而且三个月……实在是有些仓促了。 若父亲当年入京,他们这一房已在京城经营几十年,别说三个月,只要一个月,就足够。 “你既要在暗中行事,三个月和两年又有什么区别?” “你别给脸不要脸。”辛程张口啐他,“你是真以为我不敢跟你鱼死网破吗?” 他敢。 他虽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二百五,但真把他惹了,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什么手足兄弟,辛程眼里要有他这个弟弟,有半分为兄的自觉,他口这个窟窿就不会存在了。 辛恭沉默,辛程也沉默。 屋中的静谧叫人到抑。 辛恭挪了两下,重要坐回去的时候,辛程听见了“啪嗒”一声。 他抬眼看去,辛恭大概是……故意的。 以伤处示弱,那就算是谈成了。 他深口气,缓缓起身:“姜承德这个大麻烦是你给我惹上的,你去摆平,至于你这个伤,要是嫌弃京城大夫糊涂,我去告诉殿下,替你请御医。” 辛恭气息不稳,显然是被他给气的,可还是允了他的话:“初来乍到,不知京中有什么好大夫,那就麻烦二哥,替我劳殿下一趟,请个御医过府来看看吧。” 辛程又瞥过去一眼:“你今后都这样乖巧,像个弟弟样儿,为兄自然不与你为难,咱们兄弟也可兄友弟恭,在这风云诡谲的京城里和平相处,所以六郎啊,你也该长大了,懂事点,知道吗?” 嘴又嘴欠! 他吹着口哨迈着轻快的步子出门去,这一局,显然是辛恭输他太多。 · 赵盈也没想到辛程这么快就把事情给解决掉。 他走的时候司隶院府衙正门,周衍亲去的他进门,一路把人请到了三堂来见。 赵盈看他进门的时候简直像一只开了屏的花孔雀,不过不是为求,而是为邀功,总之相当显摆就对了。 于是眼皮了,叫他坐,也不问,就等着他自己开口。 周衍没打算退出去,横两步坐到了辛程对面去。 朝中局势他既知,自然也就知周衍如今乃是赵盈麾下心腹之人,便没什么可避讳的。 他大喇喇坐下去,嬉皮笑脸叫殿下:“我六弟受了点剑伤,不知城中有什么名医可请,所以叫我来请殿下帮个忙,拿殿下的帖子到里请个御医去看看。” 赵盈眼皮跳的越发厉害:“辛六公子受了剑伤?” 他邀功似的频频点头说是呀:“我干的。” 周衍眼角一:“二公子这是?” 辛程笑嘻嘻的,也不看他,目光始终定格在赵盈身上:“殿下不是说,我也不过如此吗?我与殿下说的很清楚,他敢背地里坑我,我就有办法叫他服我。” 这人是个什么路数? 赵盈觉得她行事路数就已经够野了,这还有个更野的呢? 刀剑相向,对自己的亲弟弟? 她啧声轻叹:“你拿剑刺伤他,他就害怕了,松口了,妥协了?” 那应该不是辛恭,这也太窝囊了点。 果然辛程笑意冷却一些:“那倒也算不上,不过是我给了他一剑之后他老实多了,肯跟我谈一谈之后究竟怎么办。” 赵盈挑眉望他,不接他话,他就自顾自继续说:“我始终是心向殿下的,回家的路上也想的很明白,殿下并非不信我,否则也不会与我多说废话。 只是殿下处在这个位置上,身边不养闲人,更不养废人,我家宅之中发生的事,辛恭在我眼皮子底下捣鬼,我一无所知,殿下不,自然应该。 辛恭他要三个月,在朝堂站稳脚跟。 他承淮安郡公爵位,自与我不是一路人,他想与我切割开来,他走他的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说殿下可明白吗?” 明白,当然明白。 辛恭唯恐辛程所作所为会拖他下水。 现而今在朝中无无基,一旦涉足争,叫人以为他和辛程是一条路上,跟她同坐一条船,往后麻烦接踵而至,他本不想去应付。 可要站稳了脚,他做的绝一些,干脆和辛程分府别居,那些老狐狸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麻烦自然都是辛程的,与他辛六郎一概无关。 人家说亲兄弟明算账,辛家这两兄弟理解的还真是够透彻。 “所以这就是你拍着脯跟我保证的,一定妥善解决?” 辛程嗨呀一声,真是相当不客气的以一种极其稔的口吻与她讲起道理:“殿下要看长远,这一回和他谈妥了,往后都不怕他使招下绊子,这三个月是委屈一些,可委屈的自也不是殿下。 殿下前些时风光无两,那样得意,如今正是该韬光养晦,敛尽锋芒的时候。 那小徐将军若退柔然收失地,大捷回朝,于殿下又是脸上增光的一件事,似我这个辛氏宗子,其实现在暗的帮殿下办上两件事就很好,反而不宜大张旗鼓。 殿下这样想一想,此事我解决的岂不堪称完美吗?” 第210章 残忍 一直到三月中旬,南境频频有捷报传来。 徐冽当离京前戎装上殿,御前立下军令状,以半年为期,要退柔然,收失地。 那时多少人以为他血气方刚,还是年少轻狂不知深浅的那个徐小郎君,对于他在金殿上的豪言壮语大多心存讥讽,秉持着一种将要看热闹的心态。 这些人人模狗样的站在太极殿上,端的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忠君体国之态,实则私下里谁也没真正将国之重事放在心上。 从初六捷报传回,一直到如今不过十而已,徐冽除了杀柔然前锋大将于阵前,又已退敌三十里,南境百姓的安稳子,总算是被他夺了回来。 至于先前秦况华手上丢掉的镇县,他竟也果真收复大半,也只余下了两处镇子,还为柔然人所占。 可此役至此,柔然军心涣散,士气锐减,徐冽他上了战场就是豁出命的打法,每每应敌对阵,他比谁都冲的要快,手底下的士兵们见此,无不卖命。 长此以往,大退柔然,指可待。 他原说半年为期,现在看来,也不过两三个月便可成,当竟不是吹嘘夸大。 捷报传回京,赵盈总算安心下来。 辛程之事也已定。 她那特意着胡泰往辛家去给辛恭诊脉验伤,他确为长剑所伤,辛程还真是个不顾兄弟情分的二百五。 暖花开时,一切都朝着最美好的未来发展着。 宋乐仪陪她坐在凤祥楼二楼听着戏,眼尖的瞧见薛闲亭自门口踱步进门,她拿手肘戳了戳赵盈:“他八成来寻你的。” 赵盈品茶的动作一收,小茶杯放回桌上去。 楼下戏台《南柯记》正敲锣打鼓的唱响,伶人粉墨登场,那一声声高低起伏,入耳来乃如仙乐,不愧是凤祥楼戏班最拿手的一折戏。 赵盈合眼,指尖点着桌案,合着台上唱腔而动。 薛闲亭负手而来,果然是朝她们这一桌步过来。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