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听她那语气,就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事。 他稍有迟疑,赵盈扫了一眼,没说别的:“辛程说想以我为这话,散出去,我要叫上京人人知晓。” 周衍本来就觉得她没好事儿,听她说完索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赵盈也习惯了。 他干什么都瞻前顾后谨小慎微,表哥说身边有个这样的人其实是好事,她仔细想想也有道理。 所以时间久了,她就跟自己说,习惯一下,没什么大问题的。 “你又觉得不好?” 周衍面上也闪过尴尬:“殿下或许觉得臣多嘴,但这个事情……” 他看赵盈也真没生气,话音便只是稍顿了下:“城中百姓已经把话说的难听,于郎君们而言似一桩风韵事,可对殿下来说,便是顶要紧的大事。 这些话倘或传到皇上耳朵里,岂不龙颜震怒吗? 您非但不想法子澄清,这也就算了,臣知道您的脾气,那些人无关紧要,便且都无所谓。 可这怎么还要自己往自己身上抹黑呢?” 赵盈笑了。 是被气笑的。 周衍特别有自知之明,甚至往后退了半步:“殿下生气臣知道,但臣真的……臣也晓得,那辛二郎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来这一趟,说那些话,都是居心叵测。 他本就怀着别的目的进京,人未到,拜帖先送去了姜阁老府上,现在人到了,不到姜家走动,又先来见殿下。 搅风云,是他将要做的事。 可殿下何必顺着他的心思? 姜阁老也不是懵懂无知之辈,单凭他今天走这一趟司隶院,心中就已有别的想法,本不需要殿下把这话传出去啊。” 于郎君们乃是年少风,韵事一段,于她凭什么不行? 赵盈没好气的问他:“是我生得不够好看?还是我出身配不上?” 周衍听傻了:“殿下……殿下说什么玩笑话。” “所以我生的好看又是尊贵的天家公主,他们慕我,追随我,也是我的错?” “臣不是这个意思……” “周衍。” 他讪讪收了声。 殿下一向叫奉功的。 赵盈无奈的很,长叹一声:“你知道辛程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天下百姓都是什么样的心思吗?” 这二者本不能混为一谈,从本上就是两码事。 周衍缄默不语。 赵盈收回目光:“辛程自负,天下百姓无知。 说这话或许轻狂,但事实如此。 我入朝半年以来,做的不好吗? 整肃贪墨之风,纵使我另有目的,可我至少做了好事,他们不为这事骂我,转头又因别家小郎君慕我而骂我? 辛程自负地认为我非他这个辛氏宗子不可,但却忘了,他本也是要仗着我大公主的身份而行事。 天下百姓骂我,皆因我是赵盈,只因我是赵盈,这点事,我早看明白了。 他们认为我该是个草包,生来便是天之骄女的赵盈,总要有些不足之处,是他们比得过的,所以赵盈应该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是个只会闯祸的草包。 就算上了太极殿,也只是依附在有学识有本事的小郎君身侧,一个不够就两个,两个还不行就多来几个。 从薛闲亭沈明仁再到徐冽,现在还有辛程,将来说不定更多。 周衍,他们不知,你也不知吗?” 她身边的这些人,除去薛闲亭与宋怀雍外,沈明仁是有所图谋,既图她谋她,自是她有长处可图。 至于徐冽,她处处维护,可不是仰仗徐冽如何行事。 到司隶院这些属官,无论是他还是李重之,如果不是被她提进司隶院,只怕再过二十年,在朝中也没什么机会真正的出人头地。 市井小民希望她是个仰仗男人而行事的废物,可周衍明白她不是。 即便是燕王殿下,也不能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废物。 周衍拱手做礼:“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办。” 正因为她不是个废物,所以每每行事,都自有主意和章法。 这半年以来,她确实也有过贪功冒进之时,然则事后也能处置妥当。 只不过是他……太多心。 “臣知殿下有胆识有魄力更有能力,只是免不了总要为殿下担忧,这病只怕是很难改了。” 他临走前,低叹了一番。 赵盈没留他。 等人走远了,赵盈才摇了摇头。 · 辛程大放厥词的消息一经传出,宋怀雍就带着宋乐仪登了司隶院后宅院的门。 赵盈自己本就是没事人,这话却委实把宋怀雍兄妹气得不轻。 “他除了说这些混账话,可还有轻狂举动吗?” 赵盈嗑着瓜子说没有:“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我看他胆子已经够大了!”宋怀雍黑透了一张脸,张口啐了一声,“父亲已经写好奏折,明早朝就上折参他爹!成国公府养出来的好儿子,进了京竟敢到你门前来猖狂!” 宋乐仪坐在她身边也说对:“简直太放肆了。” “你们别生气啊,这话是我安排人传出去的,不然他在我这儿说的话,怎么外面全知道了?你们该不会以为辛程自己散播的吧?” “那也不行!他最起码是——” 宋怀雍声音戛然而止:“元元?” “表哥你看,我们都没料到辛程敢到我面前说这些,可他也一定没料到我敢把事情闹大散播出去,不是吗?” 她把瓜子仁分给宋乐仪吃,一面又说:“舅舅参成国公,他又不怕,不然外面传言一起,他们兄弟也该来与我赔礼,现在城风雨了,人家不动如山,面都没。 他们兄弟进京,辛恭是为袭爵加官而来,辛程可不是。 他本就有备而来,即便事发突然,也总有应对之法。 是以舅舅上一道奏折,顶多是父皇派人到河间府把成国公骂两句,无关痛的,那是河间辛氏,你以为是沈明仁吗?” “所以你又打算做什么呢?”宋乐仪推开她的手,没接那些瓜子仁,“既知辛程有备而来,既知他也向姜家示过好,今天这一出,又算什么?” 第192章 伪君子辛恭 辛程自然是为了争而入京。 河间辛氏不需要,辛程却想要选择这条路。 无论他选择了谁,哪怕败了,只要不是附谋逆,最坏的结果,也能保住一条命。 成国公府世袭的爵位,有铁券丹书在手,谁也拿不住。 何况即便他一败涂地,辛氏一族再怎么样不也还有个淮安郡公的爵位吗? 这样的人,他有太多的选择可以做,也有太多的路子可以走。 “辛程和杜三是不一样的。” 赵盈缜下脸,甜白釉莲花碟里放了剥好的瓜子仁,她端过来,放到宋乐仪面前,才去看宋怀雍:“当我与杜三谈,可以做易,甚至可以威利,无论是康宁伯府渐式微处境尴尬,还是他和表哥的私,他其实到最后都只能选择我。 辛程可不是。” “这我自然知道。”宋怀雍皱眉,“但是怒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不是怒,这是我的态度,对于他今登门,这就是我给他最好的答案。” · “这位永嘉公主心思难测,还真不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让皇上处置我,她不过是在跟我摆姿态,摆态度而已,这是博弈,怎么能是招惹呢?” 辛家,二进院书房。 辛程翘着个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坐着,辛恭那里是面怒容。 明明他为兄,辛恭是弟,可主位上坐着的却并不是辛程。 书案后的辛恭剑眉星目,肤也没有辛程那么白,偏黄,还透着一丝黑,可黑是黑,人家形容姑娘家黑里俏,这话放在辛恭身上也相当合适。 “你随我进京,就是为了跟永嘉公主博弈一局?”辛恭冷笑,“二哥这样下棋,大伯父棋艺高超,你留在河间岂不都能与大伯父摆上一局?” 辛程换了条腿翘着,双手着长衫下摆一松,下摆垂落,出他鞋头来:“你装傻就没意思了。” “我竟不知,二哥入京是为此等事。” 辛程欸的一声,一抬手,侧目去看他:“咱们事先说明白,你是你,我是你,你承你的淮安郡公爵,我来要袭的是成国公爵位,自然互不相干。 咱们都姓辛,可你是孝温皇后那一脉嫡系,我们可比不上你,单袭一个郡公爵。 所以老六,你也少在这儿怪气呲嗒我。” 辛恭咬紧了后槽牙,他脖间青筋凸出,显然怒急。 辛程又不瞎,全都看在眼里,还是一味的笑道:“我走我的关道,你过你的奈何……哦不,口误,口误了,是独木桥,你怕什么?” “争夺嫡,蝇营狗苟,辛程,你这是要连累辛氏的百年门第与声名!” “你少跟我扯这个,我连累不着你祖宗姑的名声。”辛恭脸上笑意褪去,“守着你祖宗姑的名声过好你的子,这样大义凛然,这书房里只咱们兄弟两个,就大可不必了吧?”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