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皇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赵盈的存在是她们所有人心中的一刺,比赵澈更厉害。 昭宁帝十几年如一的疼惜她,恨不得摘星捧月,不都是为了她那张脸。 宋氏死了快十年了,在昭宁帝心里的地位却从来就没有变过,昭宁帝真的极了她,哪怕她死了,旁人也分不走昭宁帝半点真心。 赵盈这个人,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们,什么名门贵女,什么才情无双,到头来连个死人也比不过。 所以刘氏又能跟赵盈说什么好听的话呢? 冯皇后合眼:“你替你们姐弟选中了孙氏,将来自然是同孙氏扶持与共,你既知我为你母妃的缘故不待见你们姐弟,一年也少到我凤仁来正正经经请上一次安,现在是怎么想通的?” “因为在外历练了两场,所以明白敌人的敌人都可以是朋友这个道理,也就想通了。”赵盈眼角的冰冷褪去,眉眼弯弯叫皇后,“您和大皇兄做不了盟友,和二皇兄也不成,不是我替我们姐弟选择了您,而是您不得不选择我们姐弟,不是吗?” 其实也不是。 只要冯皇后能放下绿芸的事,如今的赵清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肃国公府倒了,孔修仪也再没了指望,她以中皇后的身份替赵清求一份情,再效仿古人去母留子,不动声的除掉孔修仪,赵清将来的指望就都在她身上。 赵清是长子,身体虽然弱了些,但他年纪最长,扶持起来可比赵澈便利的多。 她在等冯皇后的答案,冯皇后同时也在打量她。 四目相对,二人皆不肯退让半分。 “我要是放下了绿芸的事,你还有什么后招?” “您这么说便是认为麟趾殿的事情真是我一手策划的了。”赵盈翻了眼皮,“没什么后招,走一步算一步,我眼下势头正盛,父皇又恩宠于我,您对我来说是锦上花,得您一句话只是免去我的后顾之忧。 况且夺嫡争在如今也不过初痕迹,我没那么急,我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大把的时间可以筹谋。 您稳坐中之位这么多年,我想不通您怎么样才会舍近求远,还要放下绿芸的事去扶持大皇兄。” 然而冯皇后到底也没有松了口,赵盈又好像真的并不急,就像她说的那样,冯皇后的答案,于她而言可有可无。 她只是到凤仁表明态度,也确然有意示好,但绝不是巴结讨好。 她甚至不怕冯皇后转脸把她今天所说一字不落的告诉昭宁帝。 从凤仁出来的时候,赵盈的眼底,一片得意。 第160章 警告 为肃国公府的案子,朝廷上下吵的是不可开。 三司会审也没什么好审的,人证物证都摆在那儿,又有三司牵头,户部详查苏州每年的矿产定数,细查下来,果然是有问题的,如此便算是坐实了孔如勉的罪业。 但沈殿臣还是要求情,无论如何都想保住孔如勉一条命,或者说他要保住的,是肃国公府的爵位。 孔家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基深厚,有沈殿臣这个内阁首辅牵头出面,自然不少人附和。 可姜承德哪里会轻易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他是咬死了要把孔氏一脉赶尽杀绝的。 偏偏眼下除了肃国公府的案子外,还有章乐清的贪墨案。 孙其真就像前世一样,上了折子为章乐清去说说情,于是又叫肃国公一拿住这个把柄。 双方在太极殿上相争不下,成早朝简直比菜市口还要热闹。 赵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凑这个热闹。 那天从里出来,连司隶院都没回,径直就去了侍郎府,夜里也是住在宋府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告了假,本就没去上朝。 到眼下过去了三天,她每拉着宋乐仪在外头逛,今置办首饰,明听戏吃茶,就是没打算上朝,连衙门里的事情也一概撂开了手。 隆兴斋二楼靠窗的位置上,窗户支开了半扇,侧目就能看见底下行匆匆的人。 赵盈托着腮,好整以暇的打量往来行人,仔细看其实她视线儿就没落在实处,分明是在走神。 宋乐仪长臂一伸,手心儿朝着她,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她回了神摇头:“人活着,都只是为了活着,你说多怪啊,生在公侯世家的去羡慕平头百姓,总觉得他们的子过得更随,没那么多规矩拘着。 可老百姓呢?他们又仰望着钟鸣鼎食之家那些人,觉得那些人高高在上,锦衣玉食,富贵无极,前世攒了多少功德才换来这样好的命。” 宋乐仪知道她心里其实不痛快。 太极殿上天天吵得不可开,她连燕王府都不想回,在侍郎府一住就是三天。 从扬州回来也有几了,燕王殿下都派人到侍郎府来催了两回,可她就不回去,也不肯去见一见燕王殿下。 “但老这么躲着,后面的事你真的不管了?” “他们狗咬狗,我跳进去干什么?到时候都来咬上我,我图什么呢?”赵盈挑眉,把青瓷的小盏把玩在手上,“案子是三司会审,跟司隶院无关,我连周衍他们都一并代了,上了太极殿少说话,沈殿臣和姜承德斗法,他冷眼旁观就是了。” 她想着又欸了一声:“我不也这么同舅舅还有表哥说的嘛。” 话虽如此,她此时退一退也确实是应该的。 这点小把戏未必别人看不穿,只是没有人还能分出心神来考虑她。 无论沈殿臣还是姜承德,眼下都是焦头烂额。 可是赵承衍呢? 她只字不提赵承衍的事。 宋乐仪微拧眉:“这都好几个月了,燕王殿下当时或许真的……” “表姐,我不是为那个跟他赌气,再小的人气也该消了,我是那样的人吗?”她晓得宋乐仪要说什么,噙着笑颇有些无奈的打断了,“玉堂琴跟着我回京,皇叔几次三番派人到侍郎府催我回去,是为了玉堂琴,不是因为我在朝中掀起的这场风波。” “这……” 宋乐仪并不知内情的。 赵盈也的确没跟任何人说起。 当在大船甲板上,玉堂琴与她坦言后,曾说过不希望再有第三人知晓此事。 做人该言而有信,做主君就更当如此。 对于玉堂琴,赵盈从来就没把他真正当做神坛上的人,那都是哄别人的,骗不了她。 前世他做过什么,她记得一清二楚。 此去扬州府,得知他二十四年来所作所为,在赵盈心里,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对她大有助益,她是多看一眼都不会的。 但那都不要紧,她要的只是玉堂琴的名天下,和他的惊世谋略。 赵盈捏了把眉骨:“我不回去见皇叔,皇叔就知道我的态度,有什么话他只管去跟玉堂琴说,说开了,说明白了,往后也就不会再为玉堂琴的事找我的麻烦。” 可是宋乐仪不懂。 赵盈请了玉堂琴出山,燕王殿下为什么就要找她的麻烦呢? 从一开始燕王自己都在帮扶她,难不成竟反不许旁人辅佐? · “她知道的太多了,这就不对。” 马车从燕王府门前驶离,赵承衍沉闷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 长亭稳稳当当的驾车,听他开口,才敢吭声。 这还是出府前他问的话,彼时主子沉默不语,脸也不怎么好,他便想着今次又多嘴了。 本以为主子不会理他这茬,却没想到出了府上了车,反倒又把前话捡起来说。 他略想了想:“奴才也觉得奇怪着,公主长在里,从来没离过京,怎么就知道堂琴先生人在妙清山呢?” 他声音不高,像怕声飘散在风中为外人听去,刻意的低了些。 起先附和着赵承衍话中意思说了这么两句,话锋一转又劝他:“但公主走的这条路不容易,主子您不是也帮了公主不少,奴才又想,要是这点手段也没有,还不叫人生活剥了。 您瞧,公主八成就是怕您责骂,从扬州府回来就住进了侍郎府,您催了两三回了,她也不肯回王府,这是怕了。” 赵盈会怕? 赵承衍到今天才算真的见识了。 那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说她是运筹帷幄吧,她好些时候又显得稚,说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却又不是。 总之她什么都敢做,做了也不怕人知。 她要真是怕了,把玉堂琴藏起来就是,何必堂而皇之带回京。 据他所知道的,她回京当进面圣旨,沈殿臣他们都走了之后她一个人留在清宁殿又不知回了什么话。 而现在玉堂琴和关氏都安然无恙,昭宁帝没追究,京城里的人都当不知道似的,除了赵盈,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叫昭宁帝放下此事。 她把什么都算准了,才带着人一起回京的。 怕他责骂? 赵承衍嗤了声:“你还是不了解他。” 马车外的长亭收了声,沉默好半晌,才又道:“主子当年与堂琴先生说过那么多,他还是随公主下了山,您今去见他……奴才不明白。” 他是想说多此一举的,不敢说而已。 赵承衍却自有打算,两眼一闭,再没回应他半个字。 长亭懂事,半天听不见车里的人吭声,就知道这是真不打算再跟他多说了,于是老老实实闭上嘴,专心驾他的车,一路上就再没发出丁点儿声音。 玉堂琴的住处是赵盈安排的,在清仁巷里,僻静少人。 事儿是赵盈传信周衍办的,周衍办事从来牢靠,知道是给玉堂琴选住处,又十二万分的用心,想着玉堂琴隐居避世二十四年,大抵不惯京中繁华,若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他只怕觉得嘈杂,是以特意选了此处。 宅邸是改建的两进两阔,把旁边的院子并了进来,才成了如今的宅院,因为地段不算特别好,挂在商行快一年了也没卖出去,周衍置办下来后又着意收拾打点了一番,倒焕然一新,瞧着还喜庆。 赵承衍的马车在玉府外停下,门上并无人当值。 此时府门紧闭,长亭回头看赵承衍,见他无动于衷,提步过去,在大门上叩了几下。 大门缓缓打开,小胖子探出半个头来:“你们是什么人?” 四年前长亭跟着赵承衍一起上山时见过这小胖子,那会儿才六岁,个头小,人又胖,真的特别像个球,团起来能直接滚下山那种,因为是玉堂琴身边的人,他格外留意,印象相当深刻。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