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主子再没有只言片语送进府来,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机变行事。 偏偏赵盈至于扬州府后,连钦差卫队接管孔府都没办,还叫扬州卫的人看守着,她一连几晾着,不查案,不审问,甚至连孔如玏都坐不住,使银子托人带了话出来。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在想今后要怎么办。 不对——赵盈说错了! 孔逸成眼底闪过决然:“殿下说的都对,可也都不对。” 那抹决然也没能逃过赵盈的一双眼。 所以她在孔逸成接下来行动之前,清冷着嗓音道:“你想自杀不是不可以,我现在拦下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派人不错眼的看着你,人有了必死的决心,谁也拦不住。 但你死就死了吧,有这个心力做此局,有这个动机设计陷害肃国公府的,放眼朝堂,只怕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你现在就可以死,我亲眼看着你怎么死,等将来查清楚事实真相,我也好同你主子说上一说,他的确有一条足够忠心的狗,可惜不太聪明。” 第155章 你有大麻烦 孔逸成还是死了。 自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徐九把话递进的三进院。 东方初泛鱼肚白,赵盈正睡意朦胧,挥匆匆进门,隔着纱帐犹豫了好久,到底还是轻手轻脚上了前去,低声叫公主。 赵盈了把眼睛,从茜红纱帐中递出来一只手,缓缓将幔开一个角。 挥见状才拉开幔,挂在一旁挂钩上。 葱绿锦被盖在身上,越发衬的赵盈皮肤白皙。 她侧身,玉臂托在颈下,睡眼惺忪的看挥。 “徐九刚刚递话进来,孔逸成自杀了。” 上的人像是没听明白,连点儿表情变化都没有。 挥也愣了下:“公主,奴婢说……” “我听见了。”赵盈才打断她的话,“今儿叫他们煮碗火腿粥吧,你叫人去再买些桂花糕,就是前两天薛闲亭买的那个,好吃的。” 挥怔然应下来,人却站在她前没动。 赵盈见状,咦了声:“我都要起了,你不去安排我的早膳,杵在这儿干什么?” “公主,您没事吧……”她显然是不放心,就是不肯挪动。 赵盈竟笑出声:“不相干的人,死了就死了,我要有什么事?” 可是孔逸成身上明明还有没挖干净的秘密。 他现在自杀,不就是为了保护背后主使之人。 他死了,线索就彻底断了呀。 她虽然是做奴婢的,但这些也不是不懂。 公主怎么一点不着急呢? 她小脸儿皱巴起来,不情不愿的往外挪,一步三回头,生怕赵盈想不开似的。 赵盈见她这个样子,像是不与她说清楚,她一整都要悬着心放不下,索叫住她:“你是不是觉得他一死,我心情会变坏?” “奴婢只是怕您想不开,心情不好。” “你想的也太多,难道死一个孔逸成,案子就办不下去了吗?我要做的事,不是一个孔逸成能阻拦的,你倒比我还心起来。”她开被子,翻身下,挥又上前,半跪在脚踏上,替她穿好绣鞋。 赵盈起身往梳妆台前挪去,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进来,从菱花铜镜果然瞧见了书夏领着几个小丫头端着净水进屋。 等铜盆放下去,书夏打发了跟进门的小丫头,才去拧了帕子来伺候她净面。 一应都忙完,多余的话赵盈半个字也没再同挥说,只是叫她去预备早膳。 她方才解释了那么两句,但挥大抵仍是担心她,全都写在了脸上。 她看着丫头出了门,叫书夏:“孔逸成自杀的事你也知道吧?” 书夏点头:“徐九来回话的时候奴婢也在的,大概是徐大人吩咐过,他不敢随便跟人说去,只寻了奴婢和挥说话。” 但她可比挥淡然的多。 “你平时多提点提点她,遇上点儿事就这样慌,还要我同她解释这些,别一天到晚瞎心。”赵盈扶正鬓边赤金簪,慢站起身来。 书夏言又止,后话到底收回了肚子里去,只是赵盈代什么,她便应什么,别的一概不多提的。 其实孔逸成的死,并不出乎赵盈意料的。 他也姑且算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只不过不是忠于孔如玏罢了。 说不得打从一开始,他就是被埋在孔如玏身边的暗子,经年过去,如今才被启用而已。 就好比当的留雁。 各为其主,也算不上有什么背叛了。 昨夜里她说了许多话,杜知邑和玉堂琴在旁一味的配合,孔逸成是心如死灰了。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大错特错,将他主子的部署全盘打,一步错,步步错,计划走到最后一步,竟毁在他手上。 这一局是她赌输了。 昨天夜里孔逸成听了那些话,仍旧不松口,她就知道,孔逸成一定会寻死。 自杀,是他给自己的解。 不用活着面对自己将要承担的罪责,更不用去面对他背后的主子。 那也是一种逃避。 吃过了早饭,玉堂琴便寻了来,显然也是知道了孔逸成的死讯。 赵盈才出小院,远远地瞧见他,便站定在榕树下。 人走近了,面淡淡如常,赵盈挑眉:“先生知道孔逸成自杀了?” 玉堂琴也在打量她:“殿下一点不觉得生气惋惜,那我与殿下又想到一起了。” 他昨夜就料到了,才不觉得意外。 赵盈眯了眯眼,一侧身:“先生随我来吧。” 她在住的小院东侧收拾出来了一个小书房,此处跨院的南墙边栽种着大片绿竹,竹下怪石成圈,将一片绿竹围了起来。 玉堂琴跟在她身后,二人一前一后上了垂带踏跺进门去,挥和书夏两个便留在门口守着。 进了门赵盈往书案前去坐,玉堂琴也不客气,径直就在左手边的第一把官帽椅上坐了过去。 “其实来扬州府之前,我也没想过这案子这么快就了结的。” 玉堂琴一拢眉:“殿下打算回京了?” “此行扬州府我有不少的意外之喜,可以回去了。” 她说可以,而不是应该。 玉堂琴心下了然:“殿下打算带上许宗一并回京吗?” 当年的事,她显然没打算放过。 只是于她而言…… 玉堂琴正道:“我劝殿下别太着急。” 赵盈手上一顿:“我不会急,许宗也不能留在扬州,先生难道不懂?” 玉堂琴一合眼:“扬州上下官员,殿下要立威,纵使再如何提及分寸二字,若不拿章知府开刀,只怕也做不到杀儆猴吧?” 他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她笑着说是啊:“章乐清荣华富贵享了这么多年,现在要他一条命,他不亏。” 章乐清所贪之数,依《大齐律》,便是抄家灭门的罪。 赵盈眼下非要拿下他这个扬州知府,为的怕还有朝堂。 他背后是什么人,赵盈大抵心中有数,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章家人。 玉堂琴几不可闻低叹:“殿下要治章知府的罪,回京差,奏折至于御前,却要如何与皇上言明章知府这些年的罪业呢? 许宗行贿,与其分赃,他死了,殿下打算怎么保下许宗? 就算皇上一概依殿下之言,难道朝中那些人,就真的会眼看着殿下将许宗留在身边? 当年那件事,无论是谁做的,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年,本该再无人关切,现在殿下突然这样将许宗推至众人眼前——殿下想要引蛇出,可那人有此筹谋,足可见其城府。 京城之中,龙潭虎,许宗命如蝼蚁,要他死,易如反掌。 殿下留许宗命,将他带在身侧,焉知不是为自己留下祸患?” 赵盈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但她从来不惧。 “我尚且不怕肃国公府的最后反扑,却怕了那藏在沟之中不敢见人的东西背地里下毒手吗?” 她最终要的,是清明朝堂。 如果她不能登大位,如今做的这一切自然都是徒劳无功,可那也无妨,纵使她败了,那些人也都不要想过清净子。 可若是她上了位,掌天下权,她不想等到那一天再从头肃清。 为君者有太多顾虑,权衡利弊,制衡朝堂,有很多人反倒动不得。 朝廷肱股,又岂是说杀就杀的。 似沈姜孔刘这样的人家,若留到她登极时,便一个也动不了。 昭宁帝在位,他将这些人清理干净,才能留给她开明的后路。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先生也知我想做什么,所以今天才来劝我。”赵盈抬眼看去,“许宗会随我回京,但不是随钦差赵盈回京。我已在京中为他选好去处,该他现身时,我自会让他现身人前,不该他出现时,我也不会给自己惹上麻烦。”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