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安也有宋子安的为难之处。 宋怀雍有心替他说和两句,想了想,还是算了。 倒是薛闲亭点着桌案叫她:“他虽是两淮都转运使,然则地方政务又不该他手,手下可用心腹也未必有几个,这种事调查起来繁琐……” “你不用替他开分说,再如何繁琐,就是个傻子,三年时间也尽够查清楚的了!” 赵盈是真有些生气的,说话当然就不好听。 宋子安这样的人她前世也见的多了。 他就是没打算自己调查,觉得这种事儿,不配他来动手费心思。 他只要把他的怀疑告诉未来主君,调查就不归他管。 他要做谋臣,却丝毫没有做谋臣的自我认知。 把自己看的百丈高,正如薛闲亭那所说,他不像是要投诚的,倒像是等着他们求上门的。 所以才会出这样的乌龙事件! 宋子安脸上挂不住,一句傻子直戳他心窝,偏他无言反驳:“你且听我说完。” 赵盈嗤笑:“行啊,你还有什么要说,我且再听一听。” 信任这种事儿本来就分人。 她对宋子安的信任没那么足,宋子安还给她整出这种荒唐事。 她没把人直接打出门去,就已经够可以了。 要不为着他是宋家嫡子,又确实肯放低姿态,有心为他们办事,就单凭什么许家私开金矿这一样,宋子安在她这儿就已经是不堪用的了! 那头宋子安深口气:“金矿是没开,但他在妙清山里藏了人。” 藏了……人? 赵盈眉心一动,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 显然薛闲亭他们也想到,眸中一闪,诧异而又动的。 宋子安看在眼中,眯了眼:“你们知道?” 赵盈说不知道:“你先前说是私开金矿,现在又说是藏了人,到底什么情况?” “我派了人趁月朦胧时潜入了山中,半山上修了一座宅院,两进三阔,但正门上没挂匾额,看起来古怪得很。”宋子安声音是闷闷的,“府中护卫森严,但全都是女人,我的人没看见一个男人。” 赵盈挑眉:“那你又如何断定一定是许宗藏的人呢?” 这是全然不信他先前所说了。 也是,他调查得出的结果和当所说一点也不一样,那前所言自都要被推翻。 宋子安也不生气,就是有点郁闷而已:“好不容易潜进去一趟,难道只看到这些就退出山吗? 第二天他听见里头说话,说起许老爷办的差事一类,不然我既知那与你说错了,也不会轻易登门来跟你说这个了。” 看来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真难得。 但许宗在妙清山中藏了个人,府中上下皆是女人,又在妙清山的半山上—— 关氏! 赵盈不寒而栗。 难不成他把关氏藏在妙清山中二十四年吗? 可不对。 封山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也就是说三年前,关氏才被送进妙清山,那座宅院也是那时候起的。 那之前的二十一年呢?跟着玉堂琴住茅草屋? 总有哪里是她疏忽的。 宋子安既然真心实意替他们办事,赵盈也不愿做那等多疑多虑的主君,侧目看宋怀雍他们:“那应该是关氏。” 怎么又冒出个关氏?他们还真知道? 宋子安听的一头雾水,便问道:“什么关氏?” 宋怀雍清了清嗓子:“二十四年前荣禄公主矫诏毒杀的云南关氏女,关氏。” “谁?”宋子安腾地站起身,震惊不已。 那是早就死过一次的人,在世人眼中,她早就死了! 荣禄公主是为此才被玉堂琴一剑刺死,玉堂琴也是因此事去朝避世。 先帝彼时痛失女,又失去了玉堂琴这大才名臣,悲恸之下,伤了身,之后几年时间里,身体一不如一,直到几年之后,终于拖垮,崩于清宁殿中。 怎么会……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徐冽就守在门外,赵盈知道,她朝门口叫了一声,徐冽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下了台阶,又去提人来见。 薛闲亭叫宋子安坐:“见个人,你就大概明白了,我们方才也是这样吃惊的。” 方才,他们也是今才知道这件事的? 他来之前,他们见了什么人? 正想着,徐冽已经带着许荣鑫去而复返。 宋子安是认得许荣鑫的,一时又蹙拢眉心:“许家的大总管?” 许荣鑫见他更意外了,但什么都不敢多说多问,老老实实又跪回去。 赵盈想了想:“你别跪着了,又不是犯人,起来回话吧。” 许荣鑫当然谢恩,慢站起来,掖着手低着头,姿态端是恭顺,立于堂中。 “许宗在妙清山的半山上修建了一座宅邸,里面住的是关氏吗?” 许荣鑫说是:“小人方才没回完话,便是要说这个的。” 宋子安呼一滞,还真的是关氏! 赵盈面不改又问道:“可许宗是二十四年前救下的关氏,那时候他没有把关氏带回扬州府吗?” “不不不,那时候他从云南离开,就带上了关家姑娘的。”许荣鑫回话是很快的,一点儿不耽搁,“起初所有人都不知道荣禄殿下是假传圣旨,关氏一族也以为是先帝容不下关家姑娘,觉得是姑娘占了荣禄殿下的位置,为了堂琴先生而要诛杀关姑娘。 许宗他出谋划策的,救下关姑娘后,关家也不敢叫关姑娘继续留在云南,留在家里。 而后许宗又出面,说既然人是他救下的,不如就让他把关姑娘带走,他一定善待关姑娘,不会叫关姑娘吃苦受委屈,只是从今以后要隐姓埋名,再不能做关氏女,不然惹祸上身,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好心计。 二十四年前,许宗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而已。 要说他是真的途径云南,小住关府,又正好见关姑娘可怜,出手相救,之后还把这大累赘带在自己身边,赵盈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荣禄公主矫诏被发现,那至少要在一两个月后。 关氏的死讯从云南传到京城,传入玉堂琴耳中,他才发了疯持剑闯入荣禄的公主府,一剑刺死了她。 闹到太极殿上,那时先帝与众臣才知,荣禄公主矫诏毒杀了关氏。 许宗一开始就把关氏带在自己身边,他是真不怕死,更不怕连累许氏一族。 “许宗四年多之前能顺利接手扬州矿产开采一事,和玉堂琴也有关系吗?” 宋子安更吃惊了,玉堂琴?是他想的那个玉堂琴吗?玉堂琴和许宗? 但当着许荣鑫,他没问。 却不料许荣鑫竟然摇头。 赵盈拧眉,示意他继续说。 他这才接道:“那是许宗给了章大人白银五万两并黄金三千两,从章大人手上谋来的,至于章大人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真就叫许宗接手了此事,小人也不得而知,大概是拿那些银子又去上下打点吧。 反正事成之后他又从许宗这儿捞走了白银三万两,而且开矿每年许宗是能得一成利的,章大人也每年都从这一成利之中得好处。 这事儿倒是跟堂琴先生无关。” 第145章 溃不成军 好一个广施善德的许宗,好一个百姓戴的章乐清,更是好一个扬州官场! 赵盈知道他们贪,可没想到他们敢这么下狠手的贪。 前前后后八万两白银加上三千两黄金,还有金矿产出所得利润中再取一部分,这几年下来,章乐清从许宗那里得到的,他就是为官八辈子,俸禄也不够这些的零头! 她什么都不必再问许荣鑫,冷笑着叫徐冽:“你即刻带人去许家,拿许宗过府来,我要亲自问话!” 她是雷厉风行的人,说一不二。 宋子安拧眉:“那玉堂琴呢?这里面怎么又扯上玉堂琴?” 赵盈抿,没理会他。 宋怀雍多了些顾虑:“抓了许宗不值什么,但一定会惊动扬州官场上的这些人,尤其是章乐清,是不是再慎重一些?” 慎重? 她没有叫徐冽立时拉了许宗去砍头,就已经相当慎重了。 许宗的身上有秘密,有大秘密。 扬州官场的贪墨在他所隐藏的秘密面前,都是小事一桩了。 昔年他怎么那么巧出现在云南,又究竟怎么救下的关氏女。 当初荣禄公主一心要择玉堂琴为驸马,先帝也有此意,玉堂琴何等聪颖之人,明知道荣禄公主是什么样的行事做派,他是怎么会吐口说出关氏女乃是他青梅竹马,此生非关氏女不娶的? 若不是他说的,那荣禄公主从何得知他心之人就是关氏女。 若非如此,又何来的矫诏毒杀! 是以赵盈仍旧冷着脸:“去。”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