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冽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但他又仿佛什么都想一脚。 她跟徐冽的三月之约,眼看着也快到子了,徐冽到底愿不愿意追随她,她突然就有些拿不准了。 之前的信誓旦旦,自信,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也动摇了。 徐冽板很直,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稳,气息一点儿也不会,莫名的安抚人心:“不会。” 赵盈回头看他。 月下的年轻郎君,面庞越发显得俊美。 他可真是一身正气。 “遇事不告诉皇叔,徐冽,你改主意了。” 她不是在问他,简洁明了的陈述着。 徐冽面上的凛然正气就崩塌了。 他眉眼往下垂了垂:“殿下有些苦。” 赵盈不喜听这个,她也知道徐冽是什么意思。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冷笑了一嗓子:“那你是在同情我,可你知道的,我不需要。” “我知道。”徐冽还是快步跟上去,始终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走在她的身后,“我也不是在同情殿下。殿下,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他可真是矛盾。 这点和赵承衍倒是像的。 赵盈的心情坏起来,不愿意再理他。 二人从上房院一路向东,甬道尽头连着一道月门,门下左手边有一簇不知名的花,开的正好。 等穿过月门,再朝西去,紧贴着墙儿下,有两间屋子。 看起来不像是给人住的,倒像是底下的奴才们来放杂物的地方。 赵盈迈着步子往左手边那一间去,吱呀一声推开门,等进了屋里,才看的清,里头真是空空如也,别说是多宝阁大立柜一类,就连桌椅板凳也不见一张的。 徐冽跟着她进门,临关门前回了身,朝着外头四下又看了一圈儿,这才转身带上了门。 西墙边上镶着个铜环,还显眼的。 赵盈叫徐冽,自个儿没动。 徐冽会意,上前两步拽着铜环轻叩三下,再用力一拉。 只听得沉重的吱呀声,东侧整个墙壁缓缓打开来。 赵盈往过道里去,徐立比她快了一步,闪身至她身前:“殿下跟着我就好。” 她眼角这才有了些许笑意。 这是她的司隶院,是她的宅子。 这处暗牢也是她叮嘱杜知邑修建的,有什么可怕的? 过道里并不十分黑,两侧墙上挂了火把,一路向深处走,大约十来步,是个楼梯口,一眼望下去黑,得向下进。 徐冽在前面引路,赵盈提了裙摆跟在他身后,他时不时回头,像怕她踩空了。 楼梯不长不短,转过三个弯儿就到了底,此刻已经能听见叫喊声,是从西北方向传来的。 二人对视一眼,赵盈倏尔笑了:“我素看杜三是个正经人,看来他的手段也不比刑部和大理寺那些人差。” 徐冽拧眉:“只怕殿下见了污浊。” “我还怕见了污浊?”赵盈反问一声,大步迈开朝着声源方向而去。 一直到走近了,她才听真切。 那声音是呜呜哝哝的,像是嘴里了什么东西,但足够他说话,只是有些含糊。 “你们到底是哪个路子的王八蛋,不要命了吗?不知道小爷我是什么人吗?” 可见平素是张狂惯了的。 那便是仗着肃国公府的势了。 孔如勉人前一派君子作风,连他家中孩子也沽名钓誉,孔淑妃在后二十几年不争不抢,真像是人淡如菊啊。 可事实上又怎么样呢? 赵盈嗤笑着推开了门。 杜知邑回头,见是她,便起了身:“他嘴里一直不干不净的,我这才……” 赵盈抬手:“没事,别说是打他两下,就是打死了他,也没事。” 她往杜知邑先前坐着的那把椅子过去,一转身落了座,看着被绑在木架子上的男人,头上还罩着麻布口袋,点了点扶手:“邓标是吧?” 邓标的叫骂声因为突然出现的一道清脆女声而顿住,闻言又叫嚣起来:“你知道小爷名号,还不快点把我放了!” 赵盈眯了眼,给徐冽使了个眼。 杜知邑是带了三四个心腹,一块儿把邓标送到这儿来的,他手底下的人更有眼,也极会办事。 一则在京城长大的人谁不知道徐冽的名号,二则就算不认识,他跟着赵盈进门,他们哪里敢叫徐冽亲自动手。 于是立在杜知邑下手处一个容长脸的男人,三两步上去,就把罩在邓标头上的麻布袋给摘了下去。 他正要退开,赵盈又道:“嘴里的。” 男人微顿须臾,本来想去看杜知邑示意的,转念一想,没敢耽搁,上手拿掉了住邓标嘴巴的布团。 这屋里气重,沉沉的,又不是个正经屋子,四周还摆了刑具。 烛火通明,邓标却眯起眼来。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极度不适:“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敢劫持我!” 赵盈见他挣扎,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啧声道:“邓标,孤是谁?” 邓标怔住,所有挣扎的动作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他猛然回头,目光触及赵盈那张脸,瞳仁一缩:“永……永嘉公主。” 他是见过赵盈的。 在国公府伺候的这些年,这位永嘉公主偶尔会出玩儿,他平里走动各处,远远地见过她。 毕竟这张脸,本就叫人过目不光。 她曾经是那样明照人,仪态万千,他这样的身份,远远地看上一眼,都像是亵渎。 那时他也的确这样觉得,匆忙低头,不敢冒犯。 赵盈对他的反应极意,挑眉问他:“那你说,孤是哪个路子上的?你又是什么样的名号,抓了你,就是不要命?” 邓标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先前叫嚣的底气。 这一屋子的人,哪一个他也得罪不起。 别说是赵盈了,那杜知邑是伯府嫡子,还有跟在赵盈身边的人…… “徐……徐小郎君?” “你还有眼力的。”赵盈嗤笑,转头看徐冽,“或许是你名气太大。” 徐冽冷着脸沉默,始终不发一言。 这些人要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事后还没人敢追究,他算是哪条路子的人物啊。 邓标只觉得头皮发紧:“小人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殿下……” “你真不知道?”赵盈噙着笑,柔声细语的打断他的话,“是杜三郎打你打的狠了,伤着脑子了?你再好好想想。” “小人真的不知……”邓标说话的时候都透着紧张,声音发紧,能轻易就听出颤抖。 杜知邑低头看赵盈,赵盈坐着并没有动。 他想了想:“公主心善?” 赵盈娇笑着抬头看他:“孤心善?孤办陈士德那会儿,怎么整治他儿子和他兄弟的,坊间传言,你听少了吧?” 被绑在木架子上的邓标两条腿也跟着抖起来。 杜知邑哦了一声,状似了然:“我还以为殿下心善,所以跟他废这么多话。” “那倒不是。”赵盈不经意的扫过邓标一眼,“他要肯老实代,孤也不是非要他一条命。” 邓标咬紧了牙关。 陈家遭罪,他有所耳闻,这位永嘉公主长在深,娇养着长大,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那些手段。 可事是她做的,人是她伤的。 掌司隶院的是她,复设诏狱的也是她。 邓标进退两难。 他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但那能认吗? 那是诛九族的罪! “小人不知道殿下想让小人代什么,实在是想不起来啊,殿下您……您是贵人,小人若是,若是有行为不检点的地方,得罪了殿下,小人跟您请罪的。” “拿你的命跟我请罪吗?” 赵盈冷冰冰打断他,眸也冷然下来:“邓标,大晚上的,孤没工夫跟你废话。孔如勉被孤传到司隶院后,你就去了天明银号,去银号做什么,又见了什么人? 前天司隶院外被甘肃来的灾民闹了一场,孤让周衍安置了他们,入夜你就出城去见了一位扬州来的客人,那位客人,又是什么人?” “殿,殿下?殿下说的这些,小人听不懂……”邓标喉咙一滚,仍旧抵赖,“小人没有去过什么天明银号,更没有夤夜出过城,殿下是不是听信了谣言,或是什么人诬赖小人的……” 杜知邑轻飘飘说了一句是吗,挥手叫人去取什么东西。 赵盈也好奇,便收了声等他后头的举动。 不多时那容长脸的男人又从外头跑进来,手上多了个托盘,上头盖着一块儿布,底下应该是罩着两个坛子或者圆罐子一类的东西。 男人弓着把托盘举到杜知邑面前:“主子。”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