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年幼,需要时历练,臣以为殿下如今的心智经验,本就不该出任司隶令一职。 然则皇上圣心裁定,臣不敢有所异议,只是吏部为殿下选派司隶院一众官员时,也该挑几个堪当重任,能够辅佐殿下的能臣!” 王尚书是上了年纪的,他年轻时候的履历不太好看,一辈子熬到头也就是个尚书了,入不了内阁,不然凭朝中资历来说,沈殿臣也得敬让人家三分。 他子温,少与人起口舌之争,再有半年的时间就要退下去了,更懒得在这种时候树敌。 既知道沈殿臣不是冲着他来的,索一动也不动,看戏似的掖着手。 宋昭无奈。 现如今的吏部,是他做主的,好些事儿都是他一手拿定主意,朝臣们也知道。 沈殿臣发难,也在他意料之中。 朝中鼎立之势打破,谁家都可以窜上来,宋家不可以。 因为赵盈已经有了昭宁帝的偏,赵澈有宋氏那个母妃,在昭宁帝心里的地位和赵清赵澄两兄弟本就不同,如果外戚势大,将来储位之争,平衡被打破,那不是什么好事。 他眉心微拢:“吏部拟定人选,也是大家商议过,名单呈送御前,皇上过目过的,阁老这话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吏部身上,有失偏颇了。” 固然是有失偏颇,沈殿臣自己也不是不知道。 早在司隶院设立之时,姜承德就想把赵澄送进去,没办成,今嘛…… 他口里念着皇上,人就横了一步站出来:“这样子僵持也不是办法,宋侍郎当然不会觉得吏部有失,但沈阁老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为今之计,倒不如再选了得力能干之人入司隶院,为永嘉殿下分担一二,往后再遇上什么事,大家有商有量,不至于太失了分寸。” 赵盈不动声冷笑。 昭宁帝冷冷乜他:“姜卿所说有商有量,大概是说另选皇族中人,与永嘉一同坐镇司隶院,方才能够有商有量吧?” 姜承德才要应声呢,宋云嘉突然开口:“臣想遂自荐。” 赵盈吃了一惊,昭宁帝也吃了一惊的。 宋云嘉自入朝以来,供职在户部中,他出身尊贵,一入部就做了五品员外郎,只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就升至了浙江清吏司郎中,又被昭宁帝钦点,特例准许他上殿听政议政。 众人都知他是在熬资历,将来是要位极人臣的,平里谁也不敢去找他麻烦或是给他麻烦。 但他这人也清贵的很,部里他分内之事,从来亲力亲为,并不仗着自己的出身拿捏别人什么,又和善好说话,又不逞强争功出风头。 昭宁帝很快明白过来他意思:“从去年年末,几次天灾人祸,户部也正忙的时候,你遂自荐什么?” 宋云嘉拱手礼下去:“臣还年轻,力旺盛的很,部里的差事处理起来游刃有余,况且臣上面还有尚书大人和左右两位侍郎,这半年来事事亲力亲为,臣并没有那么忙,还分得出身。” 但司隶院到底是赵盈的地方。 小姑娘近来好像气也大得很,昭宁帝隐隐是能够觉得到的,尽管他一向是独断的人,在赵盈的事上,却愿意给足了包容。 于是他叫永嘉。 赵盈蹙拢的眉心至此才舒展开来,应了一声后,又深口气:“儿臣自觉年轻,沈阁老与姜阁老所说,儿臣听来,都觉得是有道理的,许多事情也许儿臣真的处置有失。 从陈士德案时京中言纷纷,再到冯昆死在大理寺监牢,如果宋郎中愿意为儿臣分担,提点儿臣,儿臣没有异议。” 反正宋云嘉想做的事,就算今天她拒绝了,他也会想别的办法办成。 再加上姜承德对她的司隶院虎视眈眈,她拒绝了宋云嘉,就得被迫接受赵澄。 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再三再四。 姜承德动了这个心思,连姜夫人都在后之中拉她说这些话,可见姜家是卯足了劲儿,跟她杠上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选宋云嘉呢。 至少她还不至于那么糟心恶心,更不必过分提防。 而宋云嘉想干什么,她也清楚。 前世不也这样吗? 骂也骂过,劝也劝过,她不听,他就开始给她麻烦捣。 后来改用怀柔政策,什么都帮着她,顺着她。 赵盈只是没想到,重生一世,宋云嘉居然不想着给她捣。 这是意外之喜,不过她欣然接受。 他肯帮她的忙,无论是朝堂上化解僵局,还是隔三差五在司隶院给她出出主意,她都是极愿意的。 她这个司隶令松了口,宋云嘉又愿意帮她出谋划策,指点教导,姜承德被噎的不行,昭宁帝却拍案定下,叫宋云嘉闲暇时多去司隶院教一教赵盈,又嘱咐赵盈若遇上事想不出好法子,便到户部去请教。 散了朝群臣从太极殿退出去。 赵盈走的快,三五步追上姜承德。 姜承德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撒,一看是她,更来气。 赵盈观他面,笑的:“姜阁老为司隶院煞费苦心,我真该多谢阁老的,就连姜夫人也为了我司隶院的事忧心,父皇如果知道了,一定很动。” 姜承德从来就不怕这些,冷笑了声:“公主掌管司隶院,案子没办两件,事儿却没少出,公主有这个闲心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管好司隶院吧!” 他气急,拂袖而去。 赵盈没再追上前,冷眼看着他快步走远,眼底拢起一层寒霜。 姜承德生自负,就算是在昭宁帝这样的暴君之下,他也未曾有一收敛的。 他门生多,拜在他门下的不算,他为座师的,都不计其数。 心腹之人朝中、军中皆有。 这样的权力,其实是从先帝朝时,就已经给了他的。 赵盈冷嗤了声,正要提步下殿,宋云嘉从身后跟来,叫了声元元。 自从上次燕王府不而散后,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宋云嘉一直告假不上朝,赵盈起初还想,大概是不想见她,但她也没想过去哄一哄宋云嘉的。 本以为再见面会尴尬,但今天朝上他帮她化解僵局,那份儿尴尬自然也就不复存焉。 她把眼底的冰冷尽数褪去:“表哥告假多,今天见你面红润,可见身体是大好了。” 其实他的病早就养好了。 本来也只是偶风寒,就是病来如山倒,加上他母亲太小心,才显得格外严重而已,连太后都从里赏了许多名贵药材,说是给他进补。 后来不想上朝,多半还是因为见了她难免要生气。 劝不动她,他自己又总有个心结。 今天沈殿臣向吏部发难,姜承德借机发作,要往她的司隶院人,他那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大抵是脑子一热,突然想起薛闲亭在燕王府门口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身体就先挪动,已经站了出来,帮她说话了。 “你要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不妨多来问问我,我在户部几年,常事务如何持,总比你经验丰富些。司隶院……” 他眼底无奈其实更多,连开口时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已经这样了,你就好好管着吧,我劝不动你,不如帮你打理好,你也省心一些。 等司隶院有了一套章法,你也不用每天亲力亲为的紧盯着,再过几年,赵澈长大了,你也就轻省了。” 他打心眼里,还是希望她退出朝堂的。 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委婉的方式跟她开口而已。 赵盈不置可否,只是笑着谢了他一场,至于别的话,一概都没有应声。 第96章 蹊跷 冯昆的死法,十分蹊跷。 这是周衍在第二次跟着仵作查看过冯昆尸身后回给赵盈的话。 赵盈原本也以为只是普通的中毒而亡,毕竟第一次仵作验尸后就是这样来回话的,而周衍从前在顺天府做推官,大小人命案子也经手过不少,经验老道,也认可了仵作验尸的结果。 可这也不过转天而已,怎么就改了口了? 赵盈听了这话登时冷了脸:“蹊跷?” 周衍面沉如水,万分郑重的点头:“昨验看尸身,的确是寻常中毒身亡的样子,可今再去验看时,才发现冯昆全身经脉尽断,且非中毒所致。” 经脉尽断! 赵盈一时只觉头皮发麻。 刘荣第一次被抓到的时候,也曾被徐冽挑开过手脚筋,但不至于伤他本。 可那时候刘荣已经是痛苦万分,不能站立,不能行走,只能任人。 若是全身经脉尽断……且非中毒所致的话…… 赵盈了口口水,沉思很久:“可为什么昨天验看尸身时没有发现呢?” “这就是蹊跷之处。”周衍抿紧了角,声音也不似往温煦,反而透着一股子清寒凉意,“他的经脉尽断不是毒物导致的,那就应该是在生前为人所伤,可那时候他没有死——因为毒药入腹,最终呈现出来的,是他面发绀,青紫,一看就是中毒身亡。 况且昨也是臣和仵作一同前去验看的尸身,彼时他全身经脉尽好,未见半分损伤。” 这何止是蹊跷。 周衍见她面铁青,才又补了两句:“臣去问过李大人,他说习武之人的确是能够震碎人周身经脉,可是冯昆的死法,他也前所未闻。 因为一般人经脉尽断就一定活不成了的,不可能还能将毒最终呈现在脸上,更别说发现尸体时竟连仵作都验看不出他经脉尽断。 今太极殿上沈阁老借此事发挥,像吏部发难,姜阁老又步步紧,臣明白,冯昆的死如果处置不妥,于殿下百害无一利,所以才找了仵作再去验尸。 可这结果……臣在顺天府快五年,大小案子经办不少,陈年旧案的卷宗也翻阅过不少,就没有一件命案,是这种死法的。 臣觉得此事蹊跷,且事关紧要,便赶紧来回殿下。” 但至少可以确定,是习武之人为之,再不然,赵盈前世曾经听说过西域蛊毒,只是她未曾见过。 亦或者,李重之虽也舞刀,自幼习武,可他走的是正道,那些个旁门左道,他不甚了解…… 赵盈眸一沉,扬声叫徐冽。 人出现在堂中时,脸上神情依旧是淡然的。 听闻这样的事也能面不改,赵盈仔细品了品,竟果真在徐冽的眼底发现了一抹了然。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