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说,从她抚养你的第一起,就想要我死,你知道吗?”赵盈淡然睇他,“你在嘉仁六年,对她的心思,一点也不知?” 赵澈像是吃了一惊,瞳孔微震:“怎么会……” 算了。 何必跟他白费口舌。 他知或不知,又有什么不同。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在这上头想不开,她就有点儿可笑了。 赵盈背着手,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赵婉的毒怎么样了?” 赵澈想要上前,更迫不及待的想要解释清楚什么,但她话锋一转,已经不再提起前话,他只好回应她:“御医院很用心,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毒太烈,到底伤身,恐怕要养上大半年,现在人还没醒来,每昏昏沉沉,没有哪一时是彻底清醒的。” “姜夫人对她还好?” 赵澈嗯了声:“皇叔已经将宗室玉牒为她换过,她就算是姜娘娘的女儿了,姜娘娘对她很尽心。” 养着玩儿罢了。 姜夫人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对赵婉真心。 不过白得了个女儿,刘家倒了,赵婉只能附着她,将来联姻,于赵澄是个帮助。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郎,越发觉得无趣。 这红墙碧瓦下,最是无趣了。 “你来嘉仁,孙娘娘知道吗?” 他立时说知道:“孙娘娘和善,待我很好,大多时候都是纵着我的。” 孙淑媛得过她的吩咐,必不会放纵赵澈,但那女人很有分寸,总不会叫他轻易察觉。 赵盈深口气:“我去见一见孙娘娘,你别跟着我了。” 这话叫赵澈一怔。 他如今养在孙淑媛中,赵盈要过去,他就算是回,也该与她一道,却不叫他跟着…… 他不大敢拂逆赵盈心意,上的事至今都没过去,是横在他们姐弟之间的一道坎儿。 他乖顺了这么久,刘家都坏事了,也没能抹平她心底的不快。 于是赵澈往侧旁让了让:“我去看看二皇姐。” 赵盈角微扬,没再理他,提步绕过他身侧,径直往孙淑媛中去。 外人眼中赵澈从小是她的宝贝,在嘉仁六年差点让刘淑仪养废了,现在挪去了孙淑媛中,她做姐姐的,少不得要去叮嘱代一番。 是以赵盈进出孙淑媛的昭仁,也无人觉得意外。 孙淑媛知她今回,料准了她会来,早早的命人备下了她一贯吃的茶水点心,又叫赵姝去外头等着她。 小姑娘玩儿心虽然重,但对她母妃代的事一向极认真上心,从赵盈进了宣华门,她们得了消息,她就等在昭仁外,足足等了这么半晌。 远远地见赵盈只身而来,赵姝小跑着上去,小脸儿一仰:“母妃叫我在这里等大皇姐,我等了好久,一双腿都站累了。” 赵盈心头微动。 她看着赵姝,恍惚间总有前世看赵澈的觉。 鬼使神差的抬手,在小姑娘脸上捏了一把:“改天再回来,给你带好玩的。” 赵姝知道她有要紧的事,并不着她胡闹,领着她进了内,又陪着她上正殿。 昭仁的正殿匾额,显然是新换过。 披香二字,一时刺痛赵盈的眼。 母妃生前独居明仁,正殿便高悬“披香”二字。 不过母妃里那块匾,是昭宁帝亲题的,孙淑媛里这一块…… 赵盈敛去眼底的痛苦,收了视线回来,提步上台阶,临要进门时正要代赵姝别跟进来,却发现小姑娘早立于台阶下,儿没跟上来。 真是懂事。 孙淑媛把赵姝教的很好,这深之中,赵姝自幼便懂得进退有度,不像她。 赵盈进了殿中,内间并没有小娥服侍,茶水点心已经奉上来,孙淑媛坐在拔步的左一侧,见了她来没起身,笑着叫了声公主。 “你正殿的那块匾,新换的?” 孙淑媛面上笑意未减:“皇上要赏我,我能说不吗?” 可见她也并不喜。 赵盈微叹:“这些子我在外有别的事要忙,集英殿投毒后我也懒得进来应付,孙娘娘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这不是一直在等着公主进,才好跟公主说上几句知心话吗?”孙淑媛把红豆糕往她面前推了推,“吃不吃?” 她摇头:“我不喜吃。” 孙淑媛咂舌,又把那致的白瓷莲花碟拉回来:“我昔年承宠时,曾救过沅珠一回,后来她哥哥病重,也是我私下里给她银子,叫她送出去,给她哥哥治病的。 但公主知道我的子,最不愿意张扬,那时候不过举手之劳,并没想过要她还我的恩情。 她那时候还只是内府司一个不入的小娥,谁都可以欺负,我凭着这张脸承宠,从来不敢恃宠生娇,她真跟了我,也未必真能顺遂,所以我也没再管过她。” 这内廷之中,娥太监太多了,赵盈甚至连沅珠究竟何许人都不知道,更不晓得那个娥长的什么样。 她听孙淑媛一开口,就大抵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说不得,这女人心思深沉,手段高明。 昔年广施恩德,活菩萨一样,所以沉寂多年,也能在这里活的好好的。 就是可惜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赵盈到底还是伸手从莲花碟里拿了块儿红豆糕:“毒是从哪里来的?” “沅珠本就负责外采买的事,把这东西进,很容易。” 孙淑媛眉眼间是一派柔婉,话可不是。 赵盈眼角了。 她也只是看起来恭顺而已。 “她往来嘉仁被姜夫人和孔淑妃撞见,也是你设计的?” 孙淑媛笑意愈浓:“公主不在里,把一切都托付给了我,我总不好叫公主失望。” 那就都明白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猜错。 赵盈松了口气,说不上来,就是觉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松了下来。 她往一旁金丝软枕上靠过去:“父皇近来这样恩宠你,连越四级,又抚养赵澈,你在里还顺利?” “我没有母家扶持,谁会来为难我。”她说这话时语气中含着微不可查的自嘲,“皇上倒是也提过,可以提拔我父兄,但他们有多大能耐,多大出息,我心里是清楚的。况且树大招风,这个道理我明白。” 她是宋贵嫔的替身,却不愿做第二个宋贵嫔。 外骂她祸国妖姬,里人人排挤,这样的子她可不想过。 她进时宋氏就死了,但是宋氏的传言,便是在外的子,她也早有耳闻。 那样的女人,是红颜薄命,她受不起天子一颗真心,才在芳华最好时香消玉殒。 宋侍郎是个有本事的人,连小宋大人也优秀能干,饶是如此宋氏都在这庭支撑不下去,何况是她? “要提拔你父兄本来也不是不行,但你要说他们自个儿没出息,那就算了。” 孙淑媛闻言眉心一沉:“公主?” “我今天来除了想明白集英殿上的事以外,还有几句话嘱咐你。”赵盈没回应她的狐疑,“这两天朝上会有大事发生,你把赵澈看好了,他有什么古怪你辖不住的,叫姝姝出告诉我。” 她如今得了宠,简直有比肩宋贵嫔昔年专宠之势,赵姝摇身一变就也成了昭宁帝的娇娇女,撒个娇要出找赵盈玩儿,自然不在话下。 孙淑媛知道分寸,事关朝堂,赵盈又含糊其辞,她便不再多问,只说好。 话音落下,她又想起别的事,犹豫了一瞬,与赵盈道:“皇上前两天突然说起来二公主的婚事,但二公主现在记在姜夫人名下,我没多说,就只是听了听。 公主今说起朝上事,我想……皇上话里话外,很是中意沈阁老家的六公子,听闻小沈大人自己也是个极出的,上次集英殿上见了一回,远远瞧着,是个气度不凡的郎君。 但二公主同姜家有了那层关系,要是指婚给小沈大人,公主觉得妥当吗?” 自是不妥当的。 赵盈把红豆糕吃下去了一整块儿,正执盏喝茶,听了这话手上一顿,抬眼看过去。 温热的茶还有最后一丝热气蒸腾,在眼前聚起朦胧。 前世昭宁帝借题发挥把赵清扔去凉州,让他在凉州军中得了人心,现在又要把沈家拱手送到姜家手里去吗? 她眸一凛:“许是为我的缘故。” 孙淑媛叹气:“公主的婚事,皇上自然要再三斟酌了,但二公主这个事……我不知公主意下如何,更不知朝堂如何,所以不大敢自己拿主意。” “你别管就是了,赵婉做了姜夫人的女儿,她的婚事,姜夫人自然有主意的,父皇跟你说的再多,也不会真的听你的意思,你说的多了,传到姜夫人耳朵里,对你没好处。” 她深口气:“至于沈明仁嘛……我听赵澈说,赵婉虽然命无虞,但大抵是余毒未清,要养伤大半年才行?” 孙淑媛点头说是,旋即明白了:“那此事我就当没听过,皇上再与我提起,我也敷衍过去不多嘴就是了。” 可昭宁帝的心思,赵盈却总算是看明白了。 他心心念念着母妃,但也从没想过要把皇位留给赵澈。 真是讽刺。 为了母妃做了那么多有失体统的事,杀言官,斩御史,闹着要追封为后,结果连个储君之位都不愿轻易给了赵澈。 赵盈心里闷闷的。 她不知道该为谁到悲哀。 孙淑媛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气氛一时就尴尬下来,好在赵盈很快敛了心神,与她告了辞就起身往殿外走。 她没去送,只是觉得今的赵盈又有些不一样。 搬出去短短时,像是变了个人——从赵盈被打伤转醒,就像是变了个人,小小年纪,心思这样难猜。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