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咬牙镇定了片刻,穆景行清醒过来。他不能放弃,想要一辈子守护她,便要舍弃当前。 他强忍着心下怒意,对跪于地上的金枝玉叶冷冷说道:“长公主一家可以继续过锦衣玉食的 子,但是,我要你做一件事。” 崇宁长公主细端着穆景行的脸,裹了层冰一样的冷,可是他该不是个言出儿戏之人。她半信半疑,颤颤巍巍:“穆大人要本 做什么?” “认回驸马的亲生女儿。” “什么?”崇宁长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穆家在她得势时费尽心机的保护了那娘俩,如今她失势了,穆家竟将那丫头 了出来? “此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面 无波的说着,穆景行站起身来,垂眸蔑视着脚下更显卑微的崇宁长公主:“给你三 时间,若能冲破一切阻碍认回那丫头,附马与景王的小命可保。” 说罢,人便一甩襟角绕开跪在面前的女人,兀自出屋了。走到门外时,刻意大声丢了句:“送客!” 虽一时仍想不明白,但崇宁长公主还是快速拿袖子擦拭脸上的泪,扶着椅子爬起,不愿让这府里的下人看到堂堂一国长公主的 狈相。 出了参知府,崇宁长公主坐在马车里,开始与桐嬷嬷盘算起如何替驸马认回佩玖。妇人无力于前朝之事,但论起这后宅的伎俩,桐嬷嬷自是高手。 桐嬷嬷当下便出主意,将附马这一脉的族长耆老全 进京来,去将军府大闹!就说秦纶将死,要给秦家认回一丝血脉。将军府的侍卫再武功高强,还能 打上门寻亲的平头百姓不成?若穆家不嫌丢人,便将事情闹大!到时即便他穆阎保得了人,可保得了那对儿母女的名声吗。 听了这主意,崇宁长公主先是犹豫了下,既而便点头认可了。这事闹到最后,她的体面也全无了,可是以眼下的公主府,家破人亡的,空留个体面做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穆家正是在意民间口碑之时,而她公主府,已是人人眼中的笑话。撕破脸面,谁又怕谁? 更何况,将军府里还有穆景行这么个内应,事情办起来他自然也会出力。 思及此,崇宁长公主终是看到了一线曙光! 公主府伤体面不伤 本,老奴与下人还是多的,行动起来自然也便利。一 的时间,便将驸马在甜水镇的所有族亲长辈接来了京城! 长公主将事情与他们细说,大家纷纷赞颂长公主高义。自己与驸马的亲生骨 病夭了,却有心将附马 落在外的孩子认回,这是多么疏阔温庄的人呐!长公主又命人搬出一箱金条,给众人分了,道,这只是初赐,一但认回女儿,再付两倍答谢各位的成全之恩。 众族长耆老当下信誓旦旦,便是拼上这条老命,也得为长公主和自家的晚辈办成此事! 当 ,这些长者便疯魔了般,一窝蜂跑去镇国将军府闹。 此前因着德海茶肆,将军府经历了几回口碑高峰,京城人人皆道,将军府的人,上战场杀敌时个个狠如阎王,下战场面对平头百姓时却亲如邻家。 故而这些老者来闹时,穆阎在战场上的那股狠劲儿,也不敢冲着这些手无缚 之力的小老百姓使!不让他们进吧,他们就站在大门口嚷嚷,嚷嚷的邻里和过路人纷纷驻足观望。可让他们进吧,一副伸手就要抢人的架势! 佩玖被菁娘陪着紧闭房门,待在汀兰阁不出去。起先她天真的以为以父亲之能力,应付几个小老百姓那太简单了。却不料那些人吃了秤砣铁了心赖在将军府,不把人带走,誓不离开! 闹了一 一夜,穆阎实在是好脸 给够了,终是在天刚亮时打了大门,命下人拿着 将一众人等怒轰了出去! 而这时,崇宁长公主的马车却正巧停在了门外。 第100章 崇宁长公主自然明白, 这认女之事非十几个平头百姓闹闹就可成的, 故而煽动驸马族亲的同时, 也透过皇贵妃给梁文帝递了句承诺, 只求面君一次, 决不会开口为附马与景王求情。 如此, 梁文帝便见了。 见了皇兄, 崇宁长公主先是叩头忏悔,既而提及新近得知,驸马早年曾与一村妇留有一女的事, 说那村妇死后,女儿便被同乡收养。 之后长公主又说起自己悲苦的一生,一个女子最好的六年青 搭在了敌国, 也因着服下的那些避子汤药, 使得刚出世的孩子没能成活。 如今驸马身犯重罪,不死也会被 放, 于是长公主便想替附马认回亲生女儿, 为秦家留下一丝血脉。 梁文帝听完, 心情复杂。若是好好的听到附马有私生女 落于外, 他定不轻饶!可如今驸马已是命不久矣, 似乎也没必要再为这些过往多定一重罪了。 思忖一番, 梁文帝终是准了长公主所奏。左右不过是人家夫 间的事儿,为 的尚且能容下那个丫头,他又何苦做这个恶人?当即, 皇上便依长公主公请, 给了她一道圣旨。 而这会儿,崇宁长公主正是带着这道圣旨,来穆家宣读的。 只是在穆阎带着一众家小听完圣旨后,恭敬的跪在地上,却迟迟不肯接。 “穆将军,圣旨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皇兄的意思,许驸马认回亲女,任何人不得违抗阻挠!你这是要打算抗旨不成?” “哼!”冷嗤一声后,穆阎 了 火气,然后以不卑不亢的语气质问道:“敢问圣上下这道旨时,可知是对着我们穆家?” 有圣旨傍身,长公主也恢复了往 高慢,倨傲的抬了抬下巴看着跪地听旨的穆阎,“穆将军,圣旨说的是‘任何人’不得违抗阻挠,难道将军自认为已是功高盖主,不算我大梁子民?” “臣不敢!但是臣要面圣,与皇上将此事捊个明白!” “呵呵,穆将军这是糊涂了么?捊个明白?将军的意思是要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吗?” 穆阎尚未明白其中深意,而他身后一同听旨的夫人和佩玖却明白了长公主的底气。佩玖和娘皆恭敬的跪在地上,这旨不接,穆家人一时也不敢起来。她抬头看着长公主的自信 ,想通了为何旨意上说自己是被娘收养的养女了。 显然崇宁长公主未敢将全部实情禀明圣上,因为她也怕附马坐实了欺君的罪名,更无可翻身。毕竟毒害一国储君本是诛九族的重罪,而因着附马沾了‘皇亲’的光,不能诛连家人,故而只一人落狱。然若此时爆出附马在娶长公主前,已有过 女,那他便是罪上加罪,皇室亲眷诛不得,民间 女却未必逃得过。 故而长公主这是走了一步险棋, 穆家就范。 佩玖环顾四周, 院子的丫鬟婆子,还有堵在门口看热闹的那些秦家耆老。便是有话想问,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儿。 “长公主殿下,”佩玖朝着崇宁长公主叩了个头,既而抬起请示道:“可否由您身边的公公先将圣旨请好,长公主先进屋喝杯茶?” 迟疑了下,崇宁长公主明白在此站着也是僵持不下,倒不如如这丫头所请,远离了不相干的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如此,长公主将圣旨双手递给身旁的公公。而后道:“好。” 佩玖跟在长公主和父亲母亲身后进了正堂,趁落下几步时,她悄悄拉住香筠,匆忙嘱咐了一句:“快去找大哥。” 不论看官职还是智谋,佩玖笃信唯有大哥才有望化解此事。 香筠去参知府找穆景行的空当,佩玖也问了长公主一个最想不通的问题,那便是为何突然要将她认回。长公主自然是将唬 皇上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可这些话骗得了皇上,骗不了菁娘和佩玖。 要她们如何信一个抛 弃子,甚至还想杀她们母女灭口的人,狱中的最后心愿竟是想认回女儿? 就在穆阎与长公主近乎撕破脸面之际,恭六带来了穆景行写给父亲的一张字条,上书十二字:父亲切勿抗旨,孩儿自有它法。 最终,穆阎也不得不先接了那道圣旨,打发走长公主一行。之后便急急骑了马去参知府,要问清楚穆景行所谓的它法是何法。而菁娘则陪着佩玖在汀兰阁,温言细语的安抚女儿。 娘在耳边劝 的话,佩玖一句也没听进去。嘴上敷衍的应着,心中则在细细捊着这几 所发生的事情。她眉头微微蹙着,总觉得这些事来的有些蹊跷。 那些甜水镇的族长耆老们,定然是有人煽动组织的,可长公主这么做又于她有何好处呢?呵呵,什么留一丝血脉的说法简直是唬 鬼般可笑! 这时香筠叩门后进屋,对菁娘和佩玖行过礼后,禀道:“夫人,将军回来了。” 从香筠的神 上,佩玖意识到一丝不妥,待娘走后,佩玖便拉着她问:“可是父亲回来时的脸 不好?” 香筠点点头。佩玖心下顿时慌 起来,若是大哥也摆不平此事,难道真由着长公主说什么是什么? 踌躇了下,佩玖还是打算先去听听父亲会如何跟母亲说。她悄悄潜去了父亲母亲的房外,偎着墙 儿仔细听着。 奈何她来的迟了一步,只听到父亲的话尾:“哎,如今圣旨也接了,若想将玖儿继续留在咱们身边,怕是唯有这个下下策了。” “这……” 接下来,便是夫妇二人长久的沉默。在听到一声门响后,佩玖慌张的跑了出去,不敢再听。但从母亲先前听过主意后的为难反应来看,佩玖笃信定是个极其难为人的点子。 走着走着,佩玖蓦地停下脚步,脸 煞白,脑中晃过一个猜测,似醍醐灌顶…… 她立马命人备车,往参知府去! 穆景行好似料到佩玖会来一般,父亲前脚走后,他便命厨房做了几道小菜备下。门房一来通报,他便让厨房将吃食布好,命门房将小姐带去膳堂。 佩玖进屋时,见穆景行正坐在黄花梨高束 方桌旁,手中执着青玉箸,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儿糖醋桂花鱼,放在邻近空位的碟子里。 这才无事人似的,抬起一张清隽的脸来望着她似笑非笑:“玖儿,你自小最喜吃鱼,来尝尝我府上厨子的手艺。” 原本佩玖是带着 腔愤懑来的,被穆景行这风清云淡的一笑,她有些疑心起自己是否冤枉了大哥?她往前走两步杵在桌前,穆景行轻挥了下手,丫鬟们全都退下并将门捎上。 佩玖娥媚微蹙,说起话来也不似路上想的那般有把握:“大哥,你跟父亲出的……是何法子?” 穆景行面 无波,只一瞬不瞬的看着隔桌而立的妹妹,“自然是将你名字移出族谱后,还能再 进来的法子。” 他这一点,佩玖便笃定了,自己是当真没有冤枉了他。她目光愤然:“所以,崇宁长公主频频发难 到府上,强迫我认回秦家,都是大哥指使的?!” 穆景行只凝着她,没再开口。有些话便是彼此了然了,他也不想亲口再说出来。这种小人的作为,他此生只会对她做这一次。 见大哥不承认也不否认,佩玖心下有了答案。她不敢置信的冷笑一声,质问道:“大哥就不怕长公主来个玉石俱焚?” “她不敢。”穆景行笃定道:“若只有附马,这险我便不敢冒。但有景王,长公主无论如何也会保护她这个弟弟。” “所以你是算准了每个人的心思,我们都只是你眼中的一颗棋子?” “棋子?”穆景行怔了怔,既而笑道:“他们是,你不是。” “那我在大哥眼里就是个战利品。”一双漂亮的杏眸渐渐噙 了泪,水涔涔的惹人心疼。 穆景行立马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佩玖身前,掏出帕子为她擦拭眼角腮边。之后将木纳发僵的佩玖揽进怀中,俯身在她耳畔,“你现在只是因着和我置气,才凡事总以对抗的心绪来思量。但玖儿你可想过,你迟早是要嫁人的,你究竟想要嫁给个什么样的男人?” 佩玖的表情滞了片刻,穆景行则继续问道:“你之前总以伦理纲常来做借口,如今我可以解了这些缚,你为何不趁机问问自己的心,没了教条的绑缚,你可愿我常伴于身边?” 佩玖依旧无言。穆景行说对了一点,那便是从他表明心迹之初,她便因着伦理纲常持以对抗态度,从未有一瞬认真思考过,他这个人是否适合自己。 他高贵清华,风姿迢迢,如今又陵居高位,莫说是官家贵女们,便是适龄的公主也几番托人表达了亲好之意。 然他一一婉拒了,偏偏只对她起了心思。那她……她对他到底又是何心思呢?佩玖终于开始静下心来问自己。 见怀里人儿上了道,穆景行 边勾起抹浅笑,不催她也不打搅她,就默默的将她抱在怀里,任她思绪翻飞。 待过午回到汀兰阁时,佩玖仍是没有想明白答案。用了几口饭,菁娘便来了,支支吾吾了许久后,菁娘终是将将军给她说的那个法子给女儿说了。 菁娘原以为凭佩玖的 子,会被吓到。可佩玖听完让她再嫁回将军府的主意后,异常冷静。 “娘,玖儿知道了,您跟父亲说玖儿会仔细考虑清楚。” 菁娘离开,佩玖躺在 上望着头顶的承尘发呆,不知不觉的也就睡着了。待她再睁眼时,已是天 黯了下来。 白 睡了这么多,如今到了人人休息的时辰,佩玖反倒睡不着了。她披了件衣裳,打算去院子里走走。 月 正好,奈何心绪不宁。此时佩玖想起家中还有一坛从甜水镇带回来的女儿红,是生父秦纶在她出生时埋下的,上回也一并将余下的给她带了回来。 拿了酒,她来到水榭边儿,坐在栏凳上,仰头喝着那甜甜辣辣的酒。不知过了多久,佩玖开始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想是醉了,她可以回房去睡了。 起身,佩玖扶着拦护 糊糊的拾级而下,蓦地一脚踩空,人便失衡往一边歪去!这一歪不打紧,偏偏那拦护年久失修,经不起这般砸,佩玖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截断掉的雕木,人便冲破了拦护,坠入湖中! “啊——唔——”落入湖中的佩玖,痛苦的在水中挣扎着,时而冒出头来换不及一口气,立马又没了下去! 第101章 大结局 渐渐的, 佩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甚至有一种错觉, 自己仿佛回到了上辈子…… 上辈子的她, 可不就是这么死的。 很快, 那断气前该死的走马灯又再次袭来!佩玖以为她又要将前世那些不堪的回忆再过目一遍, 然而这回并不是。 这回佩玖看到的, 是一间华靡的寝殿。她虽从未见过 里娘娘们的寝殿,但凭着臆测,也不能比眼前这座更加华丽了。佩玖细细扫量一圈儿殿内的陈设, 发现虽然装潢极致奢侈,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这里的陈设习惯与她的闺房并无二样。 屏风、 榻、梳妆台、铜洗架、更漏……无一不是依着她 常的习惯。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