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殷红的 向上勾了勾，笑着与立于殿外的端华长公主招手。 “阿姐可还记得这坛酒？终是被孤找到了。” “果然，如你当年所说得那般香醇。” 端华长公主静静凝视着他，不曾接话。 她右手微抬，一个端着酒盏的 娥走了进来，若仔细盯着那娥看，会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盏中装得是何物，一目了然。 沉寂了足有十息，端华长公主方才开口，“我今 来，不是与你叙家常。” 瑞帝恍若未闻，仍在自顾自地笑。 他本就生得极好，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当真是应了那句‘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阿姐你该知道的，孤奢侈浮靡惯了，非龙肝凤髓不食，非琼浆玉 不饮，也不知那盏中之物可能入喉？” 端华长公主又盯着他看了半晌，眉心微颦。着实懒得去与他废话，下颌微抬，娥便已颤颤巍巍地托着酒盏 近。 瑞帝终于敛去笑意：“看来，阿姐是铁了心想要孤的命。”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他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又或者说是，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降临。 没有片刻的犹豫，瑞帝仰头将那盏鸩酒饮尽，定定望向端华长公主，目光 离。 “孤这条命本就是阿姐从鬼门关抢回来的，还给你又何妨？” 无人知晓端华长公主心中所想。 她只是垂着眼帘，沉默不语地注视着瑞帝。 本该寂静的雪夜无端响起一声惊雷，饮下鸩酒的瑞帝浑身一颤， 出孩童般惊惧的神情。 他下意识搂住端华长公主 身，如从前那般对她撒着娇：“阿姐，我怕。” 鲜有人知，荒 无度的瑞帝怕黑，更怕打雷。 儿时，每逢电闪雷鸣的夜晚，他都会抱着枕头偷偷跑去阿姐寝，一定要她哄，才能安然入睡。 端华长公主冰冷的面容有着一瞬间的松动。 她一反常态地未将瑞帝推开，如从前那般轻轻拍打着他背脊。 岁月如梭，那个整哭哭啼啼的鼻涕虫竟也长得这般大了，重到她都快抱不动。 大焱历代君主皆是出了名的情种，先帝先后少年夫 伉俪情深，只生得他们姐弟二人。 奈何先皇后体弱多病，生下瑞帝不足两年便仙逝。 自那以后，先帝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理朝政，躲在房中，钻研那黄白之术。 先皇后薨时，端华长公主刚 十二，一手给幼弟当娘，一手偷偷代父处理朝政。 先帝偶有清醒的时候，字字句句皆在 叹，为何她不是男儿身？同时还不忘叮嘱她，将来定要辅助好幼弟。 倘若不曾发生那件事，她定然能安安分分当一辈子的公主。 奈何，造化 人。 屋外雷鸣声渐小，瑞帝搂住端华长公主身的胳膊却在寸寸收紧。 鸩酒的毒已然侵入他内腑，稠黑的淤血不断自他角溢出。 他目光望向远方，掠过那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屋脊，随风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若非我幼年贪玩，非要出凑那劳什子的热闹，阿姐又怎会遇上那人？” …… 瑞帝口中的那人正是名动天下的卑罗王。 他年少成名，战功赫赫，短短五年内便已扫平 外七族六部，野心 的他早就想将已然走向末路的大焱一举拿下。 那一夜，孤身潜入盛京的卑罗王与端华在灯火通明的上元节惊鸿一瞥，祸 就此埋下。 这些年来，只要他想要，不论城池还是女人，没有他得不到的。 只可惜，年轻气盛的卑罗王太过傲慢，竟敢强娶端华长公主为侧妃。 玫瑰的刺早已与血 融为一体，他想折断她的傲骨，拔掉她的刺，除非是死。 也就是那时候，端华方才明白，生而为公主又如何？ 终究只是个任人摆的物件罢了，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想要不被人肆意玩，她就得爬上权力的最高峰…… 瑞帝嘴角渗出的淤血越来越多，他视线亦在一点一点变模糊。 恍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 ，看见阿姐端华提着卑罗王头颅，一步一步迈上城楼时的盛景。 那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景，如刀劈火燎般深深凿在了他脑海中。 他想伸手去触摸端华近在咫尺的面颊，伸至一半，终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转而弯，展颜一笑。 “我阿姐是翱翔于九天的凤，我样样都不如你，这大焱，这天下，本就该是你的……” 他演了这么多年的戏，累了，终于能躺下，好好睡上一觉。 若有来生，他只愿再也不要与她做姐弟。 . 驸马谢敛率军冲入紫宸殿时，恰巧看见这一幕。 瑞帝长发铺散，角含笑，长眠于长公主膝上。 端华长公主与瑞帝的事早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瑞帝生 残暴，却偏偏对端华长公主言听计从，二人共乘一车，共饮一盏，甚至，还有传闻说，瑞帝 瞒天过海立端华长公主为后。 这些 言当然会传入谢敛耳中，可他从不信那些风言风语。 他与端华自幼相识，二人年少时便已许下终身，若非卑罗王横 一脚，他与端华之间从未出现过第三人。 瑞帝亦称得上是谢敛看着长大的。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处处针对他，时常与他在端华面前争宠。 也正因有了这层关系，任外头如何风言风语，谢敛从未往龌龊的方向去想。 此刻见了这一幕，他竟有着瞬间的动摇。 谢敛犹在纠结，自个头上绿不绿。 抱着瑞帝发了近半盏茶工夫呆的端华终于动了动。 她步步为营筹划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成功，心中却愈发茫然。 然后呢？她还要再花多少年才能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十年？二十年？亦或者是三十年？ 她杀了第一任丈夫，杀了亲手养大的胞弟，接下来还要再杀多少人才能爬上去？ 从前的她有得是耐心，只因那时还年轻。 而今，她已至暮之年，眼角生出了细纹，鬓发染上了白霜。 她究竟还有多少个二十年可用来蹉跎？ 待谢敛缓过神来的时候，端华正在解瑞帝头上象征着天子权威的冕旒。 谢敛心中骇然，她这是要做什么？疯了不成？ 他们能以荒.昏庸之名起义死瑞帝，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表出哪怕是半分肖想皇权的野心，接下来，该由四大世家一同商议，捧谁为新君。 当然，这也只是走个过场，瑞帝无后，端华长公主早年伤了身子，无法再受孕，如今整个大焱只剩谢砚之一个皇族直系血脉，除了他，无人能任此位。 此刻，谢敛思绪极其混 ，连谢砚之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都不知。 正要上前制止端华，忽闻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不知不觉间，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竟已生得与他一般高。 他像极了端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浮现在眼底的那抹凉薄。 他用只有他与谢敛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时至今，父亲竟还没看清阿娘的真实面目？” “孩儿倒 想知道，阿娘是如何来哄骗父亲的，她是不是说，届时，等孩儿登上皇位，整个天下都是你们夫二人的？” “同样的话，她也对孩儿说过，只可惜……” “她从未想过要与任何人共享天下，她想要的是效仿武皇称帝！” 说到此处，他眸中的笑意与嘲又深了几分：“杀夫，弑弟，接下来会轮到谁呢？” “是你？还是我？” 谢敛虽给谢砚之当了十七年的便宜爹，他们二人却鲜少有 集。 在端华长公主的蓄意调唆下，他对谢砚之这个便宜儿子从无好，既如此，谢敛自不会这般轻易地被挑拨。 他笃信他与端华之间的情谊无人能及，谢砚之偏偏就要碾碎他的认知。 不动声 往他手中入一封泛黄的信笺：“父亲看完这封信，便能知晓，孩儿说得真是假。” 信是二十年前端华长公主写给麾下亲臣的手书。 谢砚之花了整整两年的工夫才将其找到。 也就这时，谢敛方才明白，原来他所以为的青梅竹马天赐良缘皆为假象。 从一开始，端华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他。 年仅十四的端华便已明白，凭她之力定然无法稳住朝堂。 她之所以挑中谢家长子谢敛，只因他谢家为四大世家之首，手握兵权。 如谢家这等延续了数千年的世家阀门向来不与皇族通婚，只在世家与世家之间联姻。 可端华有得是手段，早已将谢敛得团团转，甚至不惜与家族决裂。 她在信中与那亲臣说，她已然安抚好谢敛，他们二人先假意分开一段时间，待谢敛手中有了实权，无人能阻他时，再将他们的关系公诸于世。 此为缓兵之计，可并不代表端华会吊死在他一棵树上。 那一年，端华共挑中了六人，谢敛是唯一一颗达到她预期，且对她情深种的棋子。 奈何，造化人。ｃＯmiｃ5.ｃOｍ |
向上勾了勾，笑着与立于殿外的端华长公主招手。 “阿姐可还记得这坛酒？终是被孤找到了。” “果然，如你当年所说得那般香醇。” 端华长公主静静凝视着他，不曾接话。 她右手微抬，一个端着酒盏的
娥走了进来，若仔细盯着那
来，不是与你叙家常。” 瑞帝恍若未闻，仍在自顾自地笑。 他本就生得极好，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当真是应了那句‘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阿姐你该知道的，孤奢侈浮靡惯了，非龙肝凤髓不食，非琼浆玉
不饮，也不知那盏中之物可能入喉？” 端华长公主又盯着他看了半晌，眉心微颦。着实懒得去与他废话，下颌微抬，
近。 瑞帝终于敛去笑意：“看来，阿姐是铁了心想要孤的命。”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他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又或者说是，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降临。 没有片刻的犹豫，瑞帝仰头将那盏鸩酒饮尽，定定望向端华长公主，目光
离。 “孤这条命本就是阿姐从鬼门关抢回来的，还给你又何妨？” 无人知晓端华长公主心中所想。 她只是垂着眼帘，沉默不语地注视着瑞帝。 本该寂静的雪夜无端响起一声惊雷，饮下鸩酒的瑞帝浑身一颤，
出孩童般惊惧的神情。 他下意识搂住端华长公主
身，如从前那般对她撒着娇：“阿姐，我怕。” 鲜有人知，荒
无度的瑞帝怕黑，更怕打雷。 儿时，每逢电闪雷鸣的夜晚，他都会抱着枕头偷偷跑去阿姐寝
伉俪情深，只生得他们姐弟二人。 奈何先皇后体弱多病，生下瑞帝不足两年便仙逝。 自那以后，先帝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理朝政，
十二，一手给幼弟当娘，一手偷偷代父处理朝政。 先帝偶有清醒的时候，字字句句皆在
叹，为何她不是男儿身？同时还不忘叮嘱她，将来定要辅助好幼弟。 倘若不曾发生那件事，她定然能安安分分当一辈子的公主。 奈何，造化
人。 屋外雷鸣声渐小，瑞帝搂住端华长公主
外七族六部，野心
就此埋下。 这些年来，只要他想要，不论城池还是女人，没有他得不到的。 只可惜，年轻气盛的卑罗王太过傲慢，竟敢强娶端华长公主为侧妃。 玫瑰的刺早已与血
融为一体，他想折断她的傲骨，拔掉她的刺，除非是死。 也就是那时候，端华方才明白，生而为公主又如何？ 终究只是个任人摆
，看见阿姐端华提着卑罗王头颅，一步一步迈上城楼时的盛景。 那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景，如刀劈火燎般深深凿在了他脑海中。 他想伸手去触摸端华近在咫尺的面颊，伸至一半，终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转而弯
残暴，却偏偏对端华长公主言听计从，二人共乘一车，共饮一盏，甚至，还有传闻说，瑞帝
瞒天过海立端华长公主为后。 这些
言当然会传入谢敛耳中，可他从不信那些风言风语。 他与端华自幼相识，二人年少时便已许下终身，若非卑罗王横
一脚，他与端华之间从未出现过第三人。 瑞帝亦称得上是谢敛看着长大的。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处处针对他，时常与他在端华面前争宠。 也正因有了这层关系，任外头如何风言风语，谢敛从未往龌龊的方向去想。 此刻见了这一幕，他竟有着瞬间的动摇。 谢敛犹在纠结，自个头上绿不绿。 抱着瑞帝发了近半盏茶工夫呆的端华终于动了动。 她步步为营筹划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成功，心中却愈发茫然。 然后呢？她还要再花多少年才能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十年？二十年？亦或者是三十年？ 她杀了第一任丈夫，杀了亲手养大的胞弟，接下来还要再杀多少人才能爬上去？ 从前的她有得是耐心，只因那时还年轻。 而今，她已至暮
，连谢砚之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都不知。 正要上前制止端华，忽闻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不知不觉间，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竟已生得与他一般高。 他像极了端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浮现在眼底的那抹凉薄。 他用只有他与谢敛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时至今
想知道，阿娘是如何来哄骗父亲的，她是不是说，届时，等孩儿登上皇位，整个天下都是你们夫
集。 在端华长公主的蓄意调唆下，他对谢砚之这个便宜儿子从无好
往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