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太多, 颜嫣一时不知从何答起。 一指头将其弹开, 只挑着重要的问题来回复:“想好了。” 池川白早已替她打探好一切。 每逢十五, 付星寒都会消失一段时间, 想来是蛊虫发作了, 在找地方躲着。 付星寒躲着的地方于颜嫣来说, 并不算陌生, 正是他当年与颜璃初遇的那间汤池。 颜嫣既要重新出现在付星寒面前, 自得选个合适的子。 月圆之夜就很不错。 欣赏完他蛊虫发作时的惨样, 再去送“温暖”, 岂不美哉? 颜嫣不疾不徐与青冥说着自己的计划。 手中活计也终于告一段落。 她垂首看了眼自己手上惨不忍睹的香囊, 忍不住摇头叹息。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依旧是个手残, 还越做越差劲,如今竟连个半成品都做不好了。 颜嫣叹气, 青冥也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心道:这做工别说和旁的姑娘家去比较, 他怕是用脚都能比她绣得好。 想是这么想,青冥却不敢说出来, 无他, 怕挨揍。 可他这妖向来聒噪且嘴碎, 到最后还是怪气地道了句:“你没事绣香囊作甚?就这玩意儿未必有人肯要?” 颜嫣听出了他字里行间的嘲讽也不恼,谁让她女红差到连跟人胡搅蛮的底气都没有? 她磨磨蹭蹭收好这五个丑到锥心的香囊,往上一躺。 明天就是端午了,听池川白说,其他几人都会回玄天宗。 人家都风雨无阻地祭拜了她几十年,亲手做个香囊送给他们,不算过分吧? 说来也是无奈,她这手差到没边的绣工还是跟颜璃学的。 从前每逢端午,颜璃都会做个簇新的香囊给她戴,虽然绣工差到不忍直视,可她依旧戴得很开心,只因谁家香囊都没颜璃调制的好闻。 后来,她也学会了调香制囊,时常绣一些丑东西送给谢砚之。 许是因为这个香味独特,谢砚之竟没嫌弃,时常贴身佩戴,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身上都是她调制的香味。 直至她被赶出栖梧。 时隔半年,他身上才又变回了那股子菡萏香。 颜嫣晃了晃脑袋,心道:怎又突然想起谢砚之了,可真晦气。 话一说回来,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还得想个法子来防着他才行。 总之,如今时机尚未成,绝不能让谢砚之知道,她还活着。 . 翌清晨天刚亮,池川白就在屋子外头等着了。 左右颜嫣也是个无觉可睡之人,索敞开大门把他放了进来。 池川白甫一进门,便瞧见桌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五个奇丑无比的香囊。 正当他愣神之际,颜嫣已然笑着凑近,指着桌上的香囊,道:“虽然它们都丑得千奇百怪,但你第一个挑,还有选择的余地。” 池川白一下就听懂了:“这些香囊都是老大你亲手做得?” 颜嫣点头似捣蒜,怕他嫌弃,还不忘补充了句:“我这香囊丑是丑了点,但它香得格外与众不同呀,不信,你闻。” 池川白小心翼翼收好香囊。 可不知怎得,颜嫣总觉他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某一瞬间,他眼中似还掠过了几丝不易被察觉的哀伤。 颜嫣兀自思索着,是不是她看错了。 下一刻,便闻他道:“其实,老大你只需做四个就够了。” 颜嫣大为不解:“为什么呀?” 池川白并未对此作出回应,他摇了摇头,重新绽出一抹笑:“我带你去个地方,待会儿他们也会来。” 他们,自是指江小别、周笙生、周大幅这几人。 颜嫣狐疑地看着他,终是什么都没说。 池川白说得地方就在容城落花街贰肆陆捌号,距离他们下榻的客栈仅千米之遥。 那是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面馆,地方不大,却尤为热闹。 江小别、周笙生、周大幅三人早已占好桌,在向池川白招手。 他们似乎都没料到颜嫣会来,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瞪了老半天,就是猜不到那个戴着幂篱的女人是谁。 最后,只得朝小白投去求助的目光。 池川白嘴角一翘,故意卖起了关子:“当真猜不到她是谁?” 颜嫣亦在轻纱后笑弯了眼,玩心大起的她掐着嗓子嘤嘤啜泣:“你们这群人好没良心,才过五十年而已,竟都不记得我了。” 五十年?还是个大家都认识的人? 众人皆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周大幅脑子转得最快,又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等等?五十年?” 说到这里,他眼睛突然瞪得溜圆,双手捂着口,呈西子捧心状:“可别是老大诈尸了?”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这种话怎能说? 果不其然,江小别已然握紧了拳头,他若再敢说,非得揍得他地找牙不可。 小小面馆内竟弥漫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颜嫣便是在这紧张,且又莫名有些喜的氛围中摘下了幂篱。 一本正经地朝周大幅颔首:“周公子可真是……一如既往地机灵。” 这下好了,周大福那双眼睛简直瞪得像铜铃,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为“活见鬼”。 其他二人更是呆若木,简直都能往嘴里进一个鸵鸟蛋,半晌才缓过神来,颤声道:“老大,果真是你?” 颜嫣郑重点头,表情严肃:“如假包换,比真金还真。” 最后一个字尚在舌尖打着转儿,江小别便已扑了上来,将她抱了个怀。 至于周大幅,他倒是也想去抱颜嫣。 这不是怕挨他姐周笙生的揍么?敞开手臂,扑至一半,又老老实实地缩了回来。 江小别与周大幅可不似池川白这般有分寸。 热情到颜嫣直呼受不了,到最后,还得池川白出面来制止,让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来与颜嫣叙旧。 若不是意外遇见池川白,被带来此处,颜嫣其实并不想与他们有太多牵连。 无他,不想将无辜之人拖下水。 她这一生早在坠崖的那刻终止。 若不是复仇的信念支撑着她,她本不可能从蚀骨深渊底下爬上来。 她是赌徒,亦是亡命之徒。 本就一无所有,所以,也不在乎会失去什么。 可他们不一样,人人都有大好前程。 他们能记得她,年年都去祭拜,她已经很了,又何必与她搅在一起? 道理所有人都懂,活了这么久,也没人是傻子。 第一个接话的是周大幅,他难得正经了一回:“老大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何我们明明只有几面之缘,却对你这般死心塌地?” 这的确是个一直困扰颜嫣的问题。 周大幅笑了笑:“五十年前,五个初出茅庐的外门弟子在魇熄秘境中被一介凡女骗得团团转,因她那过人的胆识和魄力,他们都以为她是元婴老祖,一路替她卖命,对她唯首是瞻。” “又何曾料想,她竟是个连剑都挥不动的凡女。” “你或许没想过,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对我们几人来说有多震撼。” “身为修士的我们,自小被灌输的理念是‘弱强食,强者为尊’,凡人在我们看来有如草芥,而你这个如草芥一般的凡人却一次又一次地引领着我们,让我们这几个弱者在危机四伏的魇熄秘境活了下来,。” “我周大幅这辈子没敬佩过几个人,除了老大你,便只剩我师父。” “这话听着是不是很酸?” “可事实就是如此,总之,旁人是怎样想的,我不管,我周大幅帮定你了,不论你是想复仇还是想怎样,我都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所以,你也别想甩开我,你这朋友,我是认定了。” 江小别也赶紧跟着表态。 “早在五十年前我便说过,若有人敢欺负老大,我能豁出这条命来替你讨回个公道。” 周笙生则朝颜嫣眨了眨眼睛:“我们老周家既已有大幅为你出头,我就暂且退居幕后罢,需要用灵石,只管与我说。” 突然听到这种话,说不动,当然是假的,颜嫣幽幽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连她自己都没想好,而她的仇人却是柳月姬、谢砚之这等人物…… 周大幅一眼便看出了颜嫣的顾虑,朝她眨了眨眼:“你还怕会拖累我们不成?” “我们又不是傻子,放心罢,送死的事,我周大幅是不会去做的,撑死也就偷偷给你送点丹药罢了,绝不会被人发现我们暗中勾结。” 江小别也跟着附和:“我虽讲义气,但还是更怕死,也就暗中给老大你传点消息什么的。” 说着,还不忘瞟周大幅一眼:“我可着呢,论明,连他这出了名的铁公都比不过我。” 周笙生只笑笑,是四人中唯一一个没表态的。 她对颜嫣有好归有好,却还不到两肋刀的程度,能帮自是要帮,可若真会牵连到她,自会想办法撇清关系,某种程度来说,她才是这群人中心智最成的那个。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