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遥光十分尴尬,他要下马,龙剑录却意识到了什么,翻身下马箭步冲来,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再消失。 “你还在生气?”龙剑录问。 “现在是你在生气。”遥光几次想挣龙剑录的手却失败了,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又不能用隔空取物把皇帝扔出去,他只能胡推开龙剑录,龙剑录却突然抱紧了他,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遥光:“!!!” 龙剑录放开了手,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你,遥光。” 果然很有经验……虽然这一世里皇帝是个母胎单身,却继承了好几段人生里渣男的技术。遥光也很吃这一套。 “我只是觉得,”龙剑录低声解释道,“我们在一起,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怎么样?”遥光反问道。 龙剑录:“你知道,我你,不因为你是谁,有没有法术。我从未在意过你以前如何,你一直知道,遥光。” 遥光听到这话时,终于消气了,确实如此,龙剑录将承诺看得极重,所谓君无戏言即是如此,一旦答应了遥光不追究他的来历与身世,从此以后就不会再问。 龙剑录又说:“但我依旧坚持,世上自有其规则,我们不能倚仗自己的力量去破坏这些规则,就像我身为天子,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却不会凭一己心意,朝无力反抗的百姓肆意使用这种力量一样。” 遥光:“你不想我用法术来打仗,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为什么,”龙剑录说,“我有我的原则,我的价值判断……” 遥光:“你说过了,你的价值观念就是尊重生命……”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龙剑录耐心地说。 他们站在平原道一侧,冬季荒野一片萧瑟,只有远方林立的桦树,与大地上无边无际的枯草。 遥光示意:你说吧。 龙剑录:“价值观念,是的,我有我的价值观念,譬如我觉得什么样的人该斩,什么样的人该罚,什么样的人该得富贵,什么样的人该功成名就、子孙堂……” “我也可以随意赋予那些我所认可的人权力、地位。”龙剑录又说,“或是剥夺那些我不认可的人毕生所得,甚至他们的生命。因为我是皇帝,天底下我最大,我说了算。” “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龙剑录最后说道,“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这么做。” 遥光渐渐地明白了。 龙剑录示意遥光看面前的景象,军队经过平原,远处的村镇冒着袅袅炊烟。 “大启生活着多少人?”龙剑录说,“有好人,也有恶人,慢慢地,他们会来祈求你展现法力,改变他们的境遇,延续他们的生命。你会赐予人长生么?” “我没有这个能力,”遥光答道,“法术里不包括长生,只能救人。” “善人希望上好运,恶徒希望得到救赎。”龙剑录说,“善人一生中不可能没犯过错,恶人也不可能从未行过善,哪怕是我,杀了如此多的人,建立了如今的帝国,手鲜血,又如何来审判我,判断我的对错?” 遥光沉默地看着龙剑录。 龙剑录说道:“你拥有着神明般的力量,却有一颗凡人的心。如果不将这些力量放下,你会很累、很累。” 遥光答道:“我明白了。” 龙剑录上马,朝他伸出手,说:“忘了这些罢,认真地答应我,这是真正的最后一次。” 遥光看着昏暗光下的龙剑录,他的表情坚定,带着真正的人间天子的气质——虽是凡人之心,却从来就无所畏惧。 他把他拉上坐骑,回到了王师的行军队伍中。 是夜,遥光在帐中对着篝火沉思,隆冬季节气候渐冷,士兵在帐中做了一小圈石头垒起的篝火,上面置放着一个铸铁锅,内里煮着汤,四周铺了地毯。 今天龙剑录说的话,遥光隐隐约约懂了一些,却又没有全听懂,正在思考。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每一天都在改造着他,他就像一个懵懂无知、脾气乖戾的神,降临世上后,上了人间天子。起初他总想回去,觉得一切无趣至极,但渐渐地,他再一次被龙剑录所引,并为他不可自拔。 帐帘掀起,遥光以为是龙剑录来了,正抬起头时,却发现是谢泓。 谢泓已大致恢复,随同王师顺路前往启州主城,他的脸上还带着被敌人折磨、殴打后的瘀青,身上伤痕累累,穿上了黑的武袍后虽遮去不少,但形貌仍较为疲惫。 遥光看了他一眼,思考这家伙是不是又来找他麻烦的,他从蒋寻那里听到过,先前留国军突然撕破两国和平协议,借商队入城的机会朝启州主城陈发动袭击,抓走了谢泓。 “要帮你治疗么?”遥光问。 谢泓一语不发,在火堆前坐下。 “不需要,我是来谢谢你的。”谢泓缓慢地说道。 “哦,”遥光平静地说,“不客气,你该谢陈飞。” “他是我的远房侄子。”谢泓答道,“但单靠他一人,哪怕有再多的死士,也救不了我。落入敌手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遥光打量谢泓,想起在自己之前做的简单设定里,这人其实是个帅的中年人,置生死于度外,一生从未有过败绩,更训练出了大启的无数优秀将领;甚至龙剑录一身武艺,当初亦是他手把手所传授。他二人既是舅甥,又有师徒之情。 “陛下也知道,”谢泓又说,“所以最好的归宿,就是让我死在高城中,这么一来,启州不会再有能威胁王权的老将,大启也可在明年开名正言顺地朝留国出兵,为我复仇,扫除留、鲜二国,只是时间问题。” 遥光说:“他做过救你出来的计划,虽没有十成的把握,却也不差,我看到他开会商量的,只能说有一定风险。你不该这么想你外甥,他很你。” 谢泓看着遥光,笑了笑。 “。”谢泓说,“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你不像大启的人,也不像鲜人、留国人、北戎人,甚至不像这世上的人,军中小伙子们都说,你是神明……” “……在我们的地方,大家都很少说这个字,”谢泓说,“说‘’会让人难为情。” 遥光沉默不语,谢泓又道:“但我活下来了,总归谢谢你。你为剑录做了不少,他从小就是个孤独的孩子。从他娘死后,他就从不对人袒自己的内心,许多时候,连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承认第一眼见到你时,我不能接受。”谢泓说,“剑录一直有自己的主意,我问他为何老大不小还不成婚,他总告诉我时间还没到。我问是在等谁么,他也说不上来,直到你来了,剑录也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你现在接受了么?”遥光反问道。 谢泓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说:“好好地‘’他,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了。我知道你不图什么,只为了他而来,以你的‘法力’,俗世种种,都是蝼蚁眼中的几星米粒罢了。” “谢谢你。”谢泓又道,不待遥光回答,起身离开帐篷。 数后,遥光与龙剑录回到了京城中。 永州的百姓哪怕在隆冬之际亦全部涌到街道上,夹道呼!汇关前的大战,消息走得飞快,天降神迹经过几次口耳相传,变得离谱至极,更有传闻,遥光把大地打开了一条裂,将敌军全部噬,抑或将皇帝变大了千百倍,一手捏死了敌国君主。 百姓山呼海啸,遥光只觉得极度社死,所有人都在喊“陛下万岁!皇后万岁!”。 作为男皇后,遥光极度无法接受“娘娘”这称呼,幸好大家都自觉地避开了这称呼。而京城中一夜间也如同雨后笋般冒出来不少同恋,只等皇帝娶了男皇后,大婚毕,大家便纷纷有样学样,赶行缔结一桩男婚或是娶个男妾。 太尴尬了,遥光说:“快点回皇去,我要受不了了。” 龙剑录笑道:“他们都在朝拜你,如今你是军方与百姓眼里,上天派下来助我的神明,身为大启未来的皇后,你不让人看看?” 遥光:“快走!给我加快速度!” 回到皇中,遥光总算松了口气,然而整个皇内挂了灯笼,到处张挂着红布,原本暗红的柱子焕然一新,到处都金光闪闪,窗棂上贴了新的装饰。 “这是要做什么?”遥光看着装修后的新居。 庆贤快步冲来,哭丧着脸说:“段大人,您这么一声不吭就出了,让属下一顿好找……” 龙剑录抬手示意不用再说,朝遥光吩咐道:“要成婚了,咱俩得分开一段时间。” “什……什么时候成婚?”遥光这才意识到,距离他们的婚期,已经没几天了! “后天。”龙剑录明显一直算着子。 “后天?!”遥光已完全忘了这件事,大家都“皇后皇后”地叫着,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已经结婚了! “会有人陪你悉。”龙剑录走过来,站在遥光面前,说,“让我好好看看你,遥光,下一次再见到你,就是在太庙拜天地的时候了。” 遥光心脏狂跳,在那金碧辉煌的、重新装修后的皇里,龙剑录一身帝袍,英姿飒,他的眼里充了深情。 最后,他仿佛下定决心,与遥光分开,朝着自己的殿宇大步走去。 庆贤小声道:“段大人,这边请。” 遥光回头望向龙剑录的背影,心中百集。 我真的要和他结婚了! 这一刻,遥光只觉得既虚幻,又真实。 婚礼前的倒数第二夜遥光依旧在光华殿内休息,当夜俱是人们在忙碌,遥光很早就困得不行睡下了。 翌清晨起来,他就被带往御花园东面的听风阁中准备婚礼,里里外外全是人,出出进进,忙碌不堪。 听风阁门口等待着的,赫然正是余青松! 余青松那表情十分古怪,显然不想给遥光好脸,然而这毕竟是一国之君的大婚典礼,必须强颜笑,于是一张脸呈现出既尴尬又荒唐的表情。 庆贤小声说:“余大人担任咱们这边的礼官,陛下吩咐,如果段大人实在不想……” “没关系啊。”遥光反而觉得好笑,他又不恨余青松,反而该是余青松难受才对。不过仔细一想,多半也正因为自己要结婚了,龙剑录才制造了一个缓和他俩关系的机会,权当和解。 虽然这属于单方面的和解,遥光却真的不在乎。 余青松的襟还算宽广,遭遇了遥光扔来扔去、浸池塘淤泥的屈辱之后,也许不少人劝说过他,明白到以自己的能力,是绝对不可能与新任皇后抗衡的;又或者遥光在那之后做了一系列的事——为国家搬回一座金山,又协助龙剑录成功地夺回了启州。 总之他也正在努力地化敌为友。 “给我罢。”余青松沉声道。 “请在这里稍憩,殿下。”余青松把遥光带到听风阁内,虽是冬季,里面却十分暖和,四周都是竹子,殿内燃着火盆。余青松递给遥光一个手炉,让他坐着,转身下去吩咐。 遥光听见他在外头指挥,人们奉上的一桌食物,余青松则站立在旁,说:“接下来请您先用膳,用过膳食之后须得沐浴熏香,至明婚宴前,不可再进食,只能饮水。” “哦好的。”遥光答道。 余青松亲自为他打开食盒,里面的菜式一别以往,俱是简单的食材,虽然十分致,却大都为粮制就。 “这是启州菜,”余青松说,“提醒陛下与皇后,成家之后不可忘记昔生活,也不可铺张浪费,因为两位乃是天下家庭的榜样。” 遥光起初只觉得结婚是个仪式,但被这么一提醒,忽觉他们的婚姻确实很重要。 早饭后,人们便一拥而入,余青松说:“现在您需要先沐浴,殿下,这边请。” 听风阁一侧有宽敞的浴室,遥光先是浸入热水中,余青松则在窗栏外等着,太监们进来,为他擦洗身体。 浴室内沉寂,到处都是人,却无人敢谈。 “你好点了?”在这沉默的氛围里,遥光开口问道。 “谢殿下关心,”余青松答道,“先前乃是臣无知。” 都这么说了,遥光也不再取笑他,只不知道余青松是不是喜龙剑录?是否也遐想过和龙剑录成婚的人是自己? “成婚之后,还请殿下顾念天下百姓,为陛下分忧。”余青松认真道。 “嗯。”遥光说,“也多谢你这些年来为大启的付出,请你继续辅佐皇帝。”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身为臣子的使命。”余青松答道。 沐浴后,太监们为遥光身体涂上香,换上贴身的里衣,裹上外袍。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