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骤然直进眼底,沈若怜不适地眯了眯眸子,继而便看到了一个鹤骨松姿的背影,负手立于阶下。 四周的风停了,所有景致都在一瞬间黯然失。 沈若怜呼一紧,耳畔只余自己狂的心跳声。 这是自两人那夜吵架后,她第一次见他。 那人一身雅白锦袍,长身玉立,端是这般站着,哪怕只是一个拔的背影,也耀眼到让人移不开眼。 听到声音,晏温转了过来,白衣如月华,眉眼胜山河。 他转过来后便背对着光,沈若怜看不太清他的神,只能受到他温润而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注视着她的眼睛。 沈若怜站着没动,脑子里懵懵的,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是对面的男人站了半晌,忽然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致的黑筒靴沉稳地踩在每一级台阶上,渐渐地,他走进廊下的影里,沈若怜看清了他的神。 颜寡淡的薄绷着,眼帘微低,那双静默的眼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视线落在她脸上,以一种她看不太懂的目光凝视着她。 晏温仍同从前一般,面如冠玉、温文雅致,沈若怜却总觉得他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他进了那影里,便放慢了脚步,仿佛好整以暇般,一寸一寸不紧不慢地靠近她。 清冷的竹香萦绕鼻尖,沈若怜手心不由渗出了细汗,她在他再次抬步靠近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 脚跟抵在了门槛上。 她应当对那晚的事还在生气才对,他对她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她还没想原谅他呢,可他此刻的气势太过慑人,沈若怜一瞬间就没了脾气,被他看得心里只剩下慌。 就像小时候,她每次做了坏事将要被他训斥时一样,她在他身上受到了绝对的制力。 远处隐隐传来悠扬而浑厚的钟声,一圈圈在空气中晕开。 晏温察觉了她的动作,在原地站定不再向前,与她隔了三步的距离。 他先是深深看了她的眼睛,而后视线一转,沉沉落在了她的左侧耳垂上。 沈若怜心脏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被他如有实质的目光盯着的左耳垂更是火烧火燎一般。 她觉得自己的耳垂好像轻轻颤了一下,忍不住了口水,下意识唤了声“殿下”。 第16章 晏温没立刻应声。 而是静静看了她良久,才从鼻腔里淡淡嗯了一声,停下的脚步也再度动了起来,骤然近她。 他身材颀长高大,沈若怜脚抵着门槛,退无可退,几乎像是被他圈进了怀里。 沈若怜眼前是他坚实的膛,坚毅、强势,温热的气息透过雅白衫晕染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不自觉跟着烧了起来,心跳加剧,血似乎也加快了动,全身酥酥麻麻的。 她觉得他今似乎有些不一样,而且……他不是昨天连夜就走了么? 沈若怜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异样,她咬了咬口腔内侧的软,犹豫了一下,打算先开口。 “殿……皇兄,你不是——” “你抓伤了孤。”晏温打断她。 沈若怜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他。 晏温表情平静,薄薄的眼皮下,沈若怜在他琥珀的瞳仁里看到了一个慌张的自己。 他的声音仍然是一贯的清润,然而细听下去,语气里却又带着几分同平常不太一样的情绪,听着……十分有迫。 “那夜,你抓伤了孤。” 他不紧不慢说完这句,便闭了嘴,目光如水般看着她。 沈若怜仰着一张小脸,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飞速将之前的事情过了一遍,此刻她忽然十分庆幸,自己的小脑瓜在这个时候没有给她拖后腿。 片刻后,她陡然明白了过来,他说的应当是那夜她将他赶出去时,抓伤了他。 沈若怜的神遽然生变,一张粉白的小脸陡然变,神情既是慌又是愧疚。 她不知所措地咬了咬,小声道: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推搡他的时候无意间抓伤了他。 而今听他这么一说,她忽然能理解他这么多天为何不来看她了,也理解了他方才看她的眼神为何同以往不同了。 原来他是生了她的气。 也是,吵归吵,气归气,但她不该伤了他,他是储君,是未来的君王,他的身体金尊玉贵,岂能被她所伤。 这件事说小了是以下犯上,若是往大了说,伤了龙体,若是有损国运可如何是好。 尤其这几年,连年灾祸不断,国运尤为重要。 沈若怜心里愈发慌无措,方才他靠近时存的那点儿旎的绮念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绞着帕子,愈发局促不安道: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若怜的眼圈开始泛红,眼睛里蓄了意,话里带着鼻音,显是被他的话吓得不轻。 蓦然一声轻叹划过耳畔,沈若怜觉得落在她面上的视线忽然淡了下来,接着,一只骨廓匀亭的手缓缓朝她伸了过来。 沈若怜一愣,怔怔看着那只手靠近,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齐整,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脉络,拇指上还戴着一个镶着蓝宝石的白玉扳指。 很好看的一只手,瘦削却又蕴藏生杀予夺的力量。 那温凉的、略带薄茧的手指,绕过她的左耳垂,轻轻落在她耳后的肌肤上。 沈若怜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屏住了呼,那令人疯狂的触碰几乎让她心脏骤停。 她能觉到那人的指腹缓慢地在她耳后游移,温凉的触顺着那里薄而的肌肤沁入身体,而后沿着她疯狂窜的血被不断放大至整个全身。 沈若怜腔里的情绪翻江倒海一般翻涌,膛剧烈起伏着,她紧张到头皮发麻,手指颤抖着紧紧攥住身侧衣摆。 “就是这里。” 男人的指腹还在游移,薄茧刮蹭着耳后,冰冷的白玉扳指不时轻碰到她火烧一般的耳垂。 沈若怜觉得他的嗓音听起来分外低沉沙哑,像是去年冬里她喝过的陈年葡萄酿。 她觉到自己有些微醺,腿也有些酥,便将身体的重量在了身后的门框上,睁着漉漉的眸子,雾气朦胧,似乎下一瞬便能哭出来。 “嘉宁抓伤的就是孤这里。” 男人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然而他话音刚落,下一瞬,一股莫名的情绪陡然冲了上来,沈若怜鼻尖一阵酸楚,眼角忽然沁出两滴温热的眼泪。 停在耳后的手指顿了一下。 沈若怜也愣住了。 她没想哭的,但兴许是情绪太过烈,诸多情绪织在一起难以宣出去,最后只能化作眼泪了出来。 她一下慌了神,又尴尬又丢人,猛地了小鼻尖,下意识攥住袖摆抹眼泪,身子也跟着后退了一步,退到了门槛内。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脚踝高的门槛,这让她莫名觉得安全。 没了耳后那触,沈若怜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胡擦了眼泪,了鼻子,声音软糯而委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殿……皇兄现在伤口好了吗?” 她不敢去想他方才的举动到底有没有深意,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问完这句话,她便无措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渐渐地,心底忽然涌上一股茫然,她不仅看不懂他,也看不懂自己的内心了。 她从前明明那么盼着接近他,可方才他摸她耳后的时候,她居然打内心深处觉得抗拒和恐惧。 许是他方才那模样太过令她到陌生。 所幸那陌生并未持续太久,她听到他喉咙里溢出一丝轻笑,温和的声音如涓涓细,“嘉宁,吓到了?” 沈若怜抬头,见他眼底清明,笑容温和,清隽雅致的模样同往无甚分别。 她被他这样看着,呆呆地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她拨开脑中混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方才那样只是为了吓她,好叫她长长记么?所以他那么多怪异的举动,都是装出来的?! 反应过来的沈若怜忽然觉得好气,有他这样吓人的么?! 她真的快要被他吓死了! 她眼眶红得厉害,喉咙里也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气不过,又瞪了一眼,然后抓住门扇便要关门,再也不想见他了! 若不是不能,她恨不得再抓他一道。 然而还不等她动作,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手上一顿,和晏温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只见裴词安身穿一件淡蓝银纹滚边直裰款款而来,见到太子,方绕过垂花门的脚步一顿,接着几步上前对他躬身行礼。 “殿下?” 沈若怜心里小小松了口气,略带警惕又得意地看向晏温,眼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裴小公子来找我玩了,皇兄理万机,快回去吧。 晏温看了眼小姑娘,有些想笑。 他转过身面对裴词安,温声唤了他平身,神温和道: “既然裴卿来了,孤也该回去了,你陪嘉宁出去散散心。” 说着,他看了沈若怜一眼,又回过头对裴词安叮嘱,“孤的妹妹,近劳烦裴卿多看顾着些。” 沈若怜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又小小地瞪了他一眼,她现在觉得,倒不如趁早嫁出去得了。 裴词安低着头,没看到兄妹两人的互动,他哪敢担得起太子殿下的一声“劳烦”,忙又弓下身子,恭敬回道: “殿下放心,照顾公主殿下实乃臣之荣幸。”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