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神淡淡, 恐她埋怨忠义王,更怕她回头和主子一说,主子后更加不待见王爷,他到底是徐长咎养大的, 情不浅, 沉一瞬便替人说起话,“主母, 王爷是怕主子回到长安被卷进那些风波之中, 才会有那样的想法, 不过王爷很早之前就已经想通了。” “他一直都有关注主子的成绩, 知道主子拿到第一的时候,他别提多高兴了。” 高兴的还有他。 知道主子拿到第一的时候, 他特地跑到长宁寺,给郡主上了香和她说了这个喜讯。 阮妤没想到他会误会,怔忡一瞬,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有生王爷的气。”她虽然不喜徐长咎的做法, 但也知晓他是关心霍青行,而不是想害他。 只是想到前世因为这样的原因害得霍青行变成那样,到底有些不喜, 但与她刚才的沉默却无关。 萧常看她, 显然不信, 皱眉,“那您……” “我只是在想……” 马车正往家的方向驶去, 阮妤听到外头的嘈杂声,忽然抬手掀起车帘,她看向外头的大好光, 长街上有不少少男少女策马而过,隔得远了都能听到他们的笑语声。 那是恣意的、骄傲的、意气风发,不负光和年少的笑声。 这样的场景,阮妤几乎每都能瞧见,唯独今,她变得有些沉默,半晌才轻声道:“我只是想,如果他没有经历这样的事,如果他平平安安在这座长安城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萧常没想到她在想这个。 看着对面女子曝在暮底下的侧脸,他也变得沉默起来。他没有说话,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嘴也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个问题,只怕许多人都想过。 他,王爷,还有……庄相,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阮妤没有理会萧常,她就这样仰着头,似是在看外头的光景,又像是越过那些高楼看向远处,风拂过她髻边步摇,那上头缀着如小米粒一般的珍珠就在半空不住晃着,她的杏眸在那红的照下让人有些看不清楚里头涌动的光彩,只听她喃喃说,“他会有疼他的母亲,会有关怀他的舅舅,会有许多许多喜他的人……他会和这座长安城中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样,拥有最好的一切,比谁都要好。” 他那样好的一个人,即使是如今这样的情况也能让那么多人喜他,若是没有那个原因,在长安城中好好长大,只怕该是所有少女梦中的情郎。 惊才绝。 走到哪都会有人用惊、倾慕的目光看着他。 女子慕他,男子敬重他,而他那个人,应该无论面对谁都是温和的,即使拒绝别人的情意也温柔。 他不必用寒霜包裹着自己的心,更不必心那些事。 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被这世上最好的先生悉心教导,而不是在很小的年纪就用他那单薄的身体支撑起一个家,整为生计奔走,差点连读书也荒废了。 马车行驶在这长安城中。 相比外头的喧嚣,马车里安静的可怕。夕一点点落下,逐渐隐没在那巍峨雄伟的城楼外,没了太,就连风都变得凉了。 萧常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看着她被寒风扬起的长发,“起风了,您别受凉了。” 他说。 阮妤这才嗯一声,她松手,车帘顺势落下,把外头的景象一并遮住,光线变得昏暗,她看着对面的青年,没了笑容,他比先前要显得稳重许多,如果说之前的他像是一个潇洒的剑客,那么此时的他更像是个稳重的将士。 她记得前世霍青行的身边是没有萧常这个人的。 不清楚他去了哪,亦或是……阮妤心下一动,忽然想起忠义王的身边好似有个总是戴着面具的小将军,只是后来忠义王死于战场,那位戴着面具的小将军也就此消失。 难不成萧常便是那位小将军? “萧将军。”她唤他。 萧常有些吃惊,似是没想到阮妤这么快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他一笑,没否认,大大方方应道:“是我。” 阮妤沉默了。 旁边红泥小炉正煮着茶水,这会正呼呼沸腾着,阮妤刚抬手,萧常就先她一步有了动作,见他替她倒了茶水,对着她的那只虎口有很明显的痕迹,显然是常年拿兵刃所留下的,阮妤向他道了一声谢,指腹磨着茶壁的时候,问他,“将军不觉得可惜吗?” 明明可以做享誉天下的大将军,却成了一个人的侍卫。 萧常头也没抬,不在乎地笑道:“人各有志。”他亦给自己倒了一盏,没喝,只闻味道,半眯起的笑眼带着足,“老王爷给了我命,郡主让我知晓什么是温暖,从主子还在郡主肚子里的时候,我就盼着他降生。” “您或许不知道,主子刚出生那会,我还抱过他。” 他说到这,忽然笑了起来,不是先前那副轻轻挑起一抹嘴角的笑容,而是带着缅怀和真心的温暖笑容,“他那么小的一个,我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摔坏了。” 郡主殁的那,王爷带走了他和主子,后来那一个月,长安动不安,他跟主子待在别庄。他那个时候谁也不信,即使王爷送来娘和厨子,他也寸步不离守在主子身边,他和主子一起吃,一起睡。 那会他才五岁,自己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期望着有朝一能够保护主子。 后来他跟着王爷习武,别人每练四个时辰,他就练八个时辰,每天练完回去腿都在打颤,为得就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一些,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 这些年—— 他曾不止一次想要出现在主子的面前,可他看出主子对那个身世讳莫如深,也看出他不喜王爷,他享受现状,不希望任何人破坏它,所以他便只是远远看着。 没想到如今居然有机会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很高兴。 阮妤听他说起这些,仿佛随着他的言语看到了还在襁褓中的霍青行。 如果前世忠义王和萧常没死的话,霍青行身边应该能多些人关心他,好在这辈子徐长咎重生了,忠义王不会有事,萧常也来到了霍青行的身边,一切都在变好。 这就好。 她看到萧常脸上的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不说这些了。”想起萧常对她的称呼,纠正他,“我和霍青行还未成婚,你不必如此唤我。” 萧常眨眨眼,看着阮妤的脸,忽然歪头,勾起嘴角一笑,“是,主母。” 阮妤:“……” …… 马车停下。 阮妤没有带着萧常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隔壁霍家。 霍青行刚回来不久,正想去隔壁找她,看到她出现,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看到她身边的男人又愣了下,走过来问她,“他是?” 阮妤笑着和他说,“给你请的侍卫。” 霍青行长眉紧蹙,看了一眼萧常,又看向阮妤,摇了摇头,“我不用侍卫。” “不行。”阮妤早知道霍青行会拒绝,可她一向知道怎么“劝说”他,这会下巴一扬,没了平在外那副明能干女东家的样子,而是像一个跟自己情郎蛮横撒娇的女子,骄矜道:“别人都有,你也得有。” 见霍青行面无奈和犹豫,她又上前一步,扯着霍青行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别人有的,你得有,别人没有的,你更得有,我家明光就该什么都有。”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有些隐藏的怅然。 那些他曾经缺失的,她会一点点补给他,她要他从此之后只见光明,不见昏暗。 她说着正经话,听在霍青行的耳中却比这世上最美妙的情话还要动人。 他脸皮还是薄,当着外人被阮妤这般对待,耳一下子就热了起来,看了一眼萧常,见他笑盈盈看着他们,脸颊更是滚烫的不行。 不过比起以前还是有改进的。 作为阮妤如今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他没有让阮妤松手,反而还握住她的手,包拢在自己手中,没再拒绝,嗓音柔得仿佛三四月的暖风。 “好。” 既然她要他留,就留下吧,左右家里也还有空余的房间。 萧常就这样留下了。 * 又过了一阵子,到二月下旬的时候,三年一次的会试也正式开始了。 会试和乡试不同,乡试是本州府的学生参加考试,而会试是由所有州府最杰出的那些人在长安由礼部统一主持考试,还有一点不同,乡试是每三考一场,每场考一,一共三场。 而会试虽然也是考三场,每场却得考三。 这样的考试,考验的可不仅仅是才识,还有身体素质。 每逢会试,不知道有多少人中途晕倒在考场里,也因此阮妤给霍青行准备东西的时候格外细致,衣裳得加厚,拿的被褥得既轻又保暖,护膝也得准备上,还有脚垫,寒气出于脚底,要是脚不暖和,其他地方再暖和也没用。 除此之外,还有吃的。 这个倒是不用阮妤心,她娘和如想早早地就给人准备好了。 …… 这天天还没亮。 阮妤一家人就送霍青行去了贡院,该说的话都说了,霍青行辞别阮父阮母后看向阮妤,见她柳眉紧锁,只当她是担心自己,便柔声安道:“别担心,我会好好考的。” 他平时很少外放自己的情绪,这会在昏暗的天光之下,看着阮妤的面庞,竟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为了你我也一定会高中。” 他要她风风光光嫁给他。 从前霍青行说这样的话,阮妤自然高兴,如今却是喜忧参半。 她既盼着霍青行能好,让所有人都钦羡仰慕他,却又怕他太好,引了太多的注意,反而惹来危险。 可看着眼前青年眉宇之间隐藏的意气风发和向往之,阮妤把所有的情绪都到心底,他走的是他想走的路,她不该拦他,想清楚了,她一扫之前的犹疑,扬起一抹笑容和他说,“好啊,我等着,等着你高中。” 远处传来冯宾、窦文的声音,李璋也在,是特地来送他们进考场的。 阮妤看了一眼,没过去,“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霍青行笑着应好,又和阮父等人说了一声才和萧常一并朝李璋他们走去。 阮妤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情形,看着他们笑笑闹闹,看着霍青行眉眼温和疏朗,而后看着他们混入人群走进贡院,那么多人,本看不见霍青行他们的身影了。 可她却还是执拗地站在原地,直到人群都进去了,身后传来爹娘的声音,她才离开。 第160章 …… 白竹握着车帘往外头探去, 看着贡院那处已有人从里头出来,忙转头跟身后的阮妤说道:“小姐,出来了!” 阮妤也握着一角车帘,自然也瞧见了外头的情形, 霍青行这一场考试虽只考了六个晚上, 但阮妤却实打实有九天没见到他了,他们上回见面还在二月下旬, 那会天还有些凉, 她怕人在里头冻着就差帮人把斗篷都带上了。 如今却早已是天暖还之际。 她穿上了单薄的衫, 就连夜里这拂在脸颊边上的风都是暖和的。 这会天已大暗, 贡院前是一块牌坊,上书“贡院”二字, 一共三个门,两副对联,还有两座石狮子,远远就让人觉得森严巍峨, 这处地方平时无人来, 每到科举时分就由带刀官差在外严守,因为今夜科考已结束,那些官差虽然还站在那边却不再阻止人靠近, 只是时不时提醒几句, 免得人群拥挤出现踩踏事件。 牌坊那块是没有挂灯笼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