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微微颌首, 应一声好。 两人由下人领着, 一路穿花拂叶至花厅。 阮妤这一路都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些惊讶, 庄家下人对霍青行竟这般恭敬?是因为霍青行受庄相赏识的缘故吗?而这一份惊讶在花厅前见到庄管家时尤甚,她从前虽然没来过庄家,但这位庄管家,她也算是见过几面,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更不用说是管着庄府庶务的管家了,只怕朝中那些五、六品官员见到这位庄管家都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她以前见这位庄管家也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如今—— 两人还没到花厅。 他就已经笑着过来给他们请安了, “霍公子, 阮小姐。” “庄管家。” 霍青行率先朝人拱手一礼,阮妤也跟着还了一礼。 庄管家却不肯受, 忙避让开了,看着霍青行的眉眼是一贯的温和,就像一个老者看着自己的子侄一般, 语气温柔,“老爷和小姐就在里面,公子和阮小姐快进去吧。” 霍青行微微颌首,转头看阮妤,见她神略有些怔忡,便轻轻喊了她一声,“阿妤?” “嗯?”阮妤看他。 “怎么了?”他的声音得轻,眉目却含着担忧。 庄管家听到动静也跟着看了过来,阮妤把心中的惊讶和奇怪下,笑着摇摇头,“没事,进去吧。” 霍青行垂目看她,确定无碍,这才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由庄管家领着走了进去。 花厅中并无其余丫鬟随侍,只有庄黎父女,见他们进来,庄星晚便站了起来,微微颌首向他们问好,阮妤和霍青行也回了礼,而后又向庄相问安。 “庄大人。” 阮妤垂首向人问安。 记忆中的声音并没有立刻响起,倒是一道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内阁首辅,百官之首,这样一位高官的注视,纵使是活了两辈子的阮妤也不由觉得身形微僵。 好在审视只是一瞬。 很快,她就听到了庄黎的笑声,“快起来吧,我记得你单名……”庄黎似想了想,才问,“是一个妤字?” 阮妤谢了人,起身应道,态度恭谦,语气却不卑不亢:“是。” “你祖母可好?” 庄黎问她,仿佛在和晚辈叙旧。 阮妤便也把自己当作一个晚辈,笑着答道:“祖母身体很好。” 庄黎捋着胡须点点头,“你祖母身体一向康泰。”而后又给了她一道消息,“阮东山的调令下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你们祖孙就能在长安团聚了。” 阮妤嚯的一下抬起头,脸上的惊喜藏也藏不住,见庄黎仍含笑看她,抑着动的心跳朝人道了谢。 身边的霍青行也高兴,低头看着阮妤,边也泛着一抹笑。 坐在主位的庄黎看到霍青行这副神,原本藏于心中对阮妤的审视也终究烟消云散,虽有遗憾,但他也只是看着两人开口道:“好了,先入座吃饭吧。” “是。” 饭桌是圆桌,总共也就摆了四个位置,阮妤和霍青行分别入座。 菜都是家常菜,唯一让阮妤有些惊讶的是桌上居然摆着一盘栗子糕,这吃正餐的时间怎么会有糕点放在这?她神微怔,等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子又有些惊讶。 原来今天是丹郡主的生辰吗? 可这样的子,庄相怎么会请她和霍青行过来? “阮小姐,是饭菜不合胃口吗?”身旁传来庄星晚低的声音。 阮妤回神朝她一笑,“没。” 她敛了心神吃起饭。 四个人一道吃饭,席间大多是庄黎和霍青行在说话,说的都是当今时事,然后便是考察霍青行的功课,等一餐饭吃完,已是戌时。 庄黎并未留他们,只是在临走前让庄管家打包了一份栗子糕给他们。 霍青行稍稍有些惊讶,正要拒绝,庄星晚便笑道:“我家中厨子做得最好的便是栗子糕,霍公子和阮小姐回头若饿了可以填肚子。” 如此。 霍青行也就不好再拒绝了。 “那我们先走了。”他拿着食盒朝庄黎父女拱手,而后便带着阮妤出去了。走到府外,见阮妤要上马车时还回看身后的庄府,霍青行把食盒放好后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阮妤笑着收回目光,心中却还是有些怪异,她总觉得庄家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霍青行也没多想,温声,“走吧,该回去了。” “好。” …… 庄府内。 庄星晚看着庄黎,见他还目送着刚才两人离开的那条小道,轻声提醒,“爹爹,人已经走了。” 庄黎像是才回神,看着身边女儿关切的面貌又笑道:“阿晚也快回去歇息吧。” “……是。” 庄星晚点头,她知道只要涉及丹郡主的子,爹爹的心情都不会好,想必今夜爹爹又要留宿书房酩酊一场了,她知道劝不动,也就不再劝,只能温声说道:“喝酒伤身,爹爹切莫多喝。” 庄黎笑着应好。 眼见庄星晚转身离开,忽然喊住她,“阿晚。” “嗯?” 庄星晚回头看他,“爹爹怎么了?” 庄黎原本是想问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霍青行的身份,但见她眉眼清明,心中便已有了答案,他没再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去休息吧。” 庄星晚应声告退。 而庄黎站在廊下,目送她离开,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朝书房走去。 还是那间书房。 他取出藏于锦盒中的画像,看着画像中明媚娇的女子自言自语,“你看到了吗?小行已经长大了,还有喜的姑娘了……其实我原本是想把阿晚许配给他的,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喊我爹爹了。” “可那个孩子和你一样,一筋,我若真这么做了,只怕他得埋怨我一辈子。” “不过那个丫头也不错。” “等下次,等下次若有机会,我让小行带着那丫头来给你磕头,好不好?” …… 夜深了。 庄府书房的烛火迟迟不歇,同样不曾熄灭烛火的还有好几处地方。 中,李璋陪着贤妃吃完晚膳又绕着院子走了几圈,说了不少家常话,这其中免不得要说起阮妤三人的事,“我也没想到,表姐居然要嫁给明光了,我还以为她会和表哥在一起。” 贤妃听到这个也有些惊讶。 她已知晓阮妤不是阮家亲生的事,但对这个孩子的喜仍在,也清楚恒哥不是注重门第的人,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听人说道“不过我看表姐喜明光的”,沉默一瞬也就抚着他的头柔声说,“你表姐喜就好。” “嗯!” 李璋点点头,又笑着说,“表姐如今做的菜可好吃了,回头阿娘若是觉得无聊就把表姐喊到里来,让她陪您说说话。” 贤妃笑笑,也应了好。 “还有明光,他上次救了我,等回头他们大婚,阿娘可一定要好好答谢他们!” “明光”这个名字,贤妃已听他提过无数回,这会不由笑道:“你就这么喜你这个新朋友?” “喜啊。” 李璋笑道:“他跟别人不一样,其他人知道我的身份只想着巴结我,可他知道我的身份不仅没有巴结,还想离我远远的,要不是窦文和冯宾正好和他好,只怕他都不肯见我。” 说起这个,他又忍不住撅起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贤妃听他这样说,心中对他口中的“明光”倒也有几分赞赏,她从来不阻挠他朋友,如今也是,只是说了一句,“他到底还只是个学生,你也莫要总去找他,秋闱在即,别耽误人读书了。” 李璋心中有数,自是点头应允。 母子俩又说了会话,等到快下匙的时间,人来提醒他该出了。李璋惯撒娇,这会也不顾自己已经长大,仍把脸埋在贤妃的膝盖上依依不舍蹭着,“阿娘明记得再给我做红烧狮子头,等我从练武场回来,还要来吃!” “好。” 贤妃今年三十余岁,面庞似月,眉眼温润,她和徐长咎虽是同父同母,子却截然不同,如果说徐长咎是捂不热敲不碎的石头,那么她就是一条温和的潺潺水,包容万物。 暖橘的烛火照在她的脸上。 她的声音如她的面庞一样温柔,“练武的时候要小心,要好好尊敬教你武功的师父。” 李璋对她这番老生常谈的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唔唔点了点头,又赖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贤妃喊人送他出去,自己又坐了一会才由人扶着朝内殿走去。 等卸了钗环洗漱完,送李璋出去的人也回来了,见她神苍白,贤妃微微蹙眉,“怎么了?” “陛下,陛下又喊人把冷的卫氏带到建章了,奴婢和王爷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抬着身是血的卫氏回去。”人着嗓音说道,声音还有些发颤。 贤妃一怔,“今天是什么子?” 听人答了,兀自呆了一会,摇了摇头,叹道:“十七年了,他还没有忘记。” 每年丹的生辰和祭,李绍都会让人把卫氏带到建章鞭打一百鞭子,十七年,当初那位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四皇子妃,李绍的原配,早就成了冷的庶人,她被人用汤药吊着,想死死不了,想活又活得如此痛苦,有时候她路过冷都能听到她痛苦的叫喊声。 她说自己冤枉,说自己没有害丹。 她信。 可李绍不信。 那个男人没有发的途径,只能一股脑把怨恨都放到了卫氏的身上,他年年着人鞭打卫氏,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些痛苦,减少一些他失去丹的遗憾。 可有什么用呢? 人死不能复生,失去的,终究是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贤妃在镜前静坐半晌,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说道:“安置吧。” 人应喏,扶着人进去的时候,到底还是问了一句,“陛下如今每忙着和那些真人见面,前朝后议论纷纷,您当真不管吗?”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