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搞砸。 就想想成氏家宴,对着一帮和自己有血脉联系的人,他甚至都说不出一句好话。 如果需要面对的是别人,成箫铁定不带怕的。他这辈子最不耸的就是搞砸事情,事情越砸,他反倒越理智越轻松。 可他要面对的,是陆玖年的父母。他怕,他怕死了。 怕伤了陆氏夫妇的心,怕他这样不懂亲情和家庭的人,让陆氏夫妇觉得他还不够格和陆玖年组建一个家庭。 惊惧与自我怀疑逐渐盖过了被认同的喜悦,成箫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拒绝,可他还没说上话,陆玖年的声音便再度响了起来。 “其实不应该让你办这个差事的,太推卸责任了我。“陆玖年轻呼出口气,有些疲倦道,“陪父母这事明明就该是子女自己的责任,推给其他任何人都不应该。“ 他笑了笑,冲成箫道:“算了,等明年我肯定就有空了,到时候你再陪我一块儿。” “我也就是有些心过度了。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孩子,一年也不说回来看看他们,我总担心别人会说他们闲话。但现在想想,没有人会一直关注别人的生活,这点我爸我妈比我看得开多了。” 陆玖年想通了理一身轻松,轻快对成箫道:“没事儿,这次算了,你早点睡,以后再……” “我去吧。”成箫忽然道。 陆玖年有些怔愣。 “怎么突然……” “明明家里还有人呢,可别真让谁觉得咱爸咱妈没人靠着了。”成箫如是说。 多少年的生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静悄悄地过,长久以来他找不到真正重要到能陪自己庆祝这个特别子的人,于是在遇到陆玖年后格外珍惜。 他明白这样的人意味着什么,即便缺失一个,都能让原本快乐的时光变得黯淡。 也正因为明白,所以他才看不得。 “放心吧。”他小声对陆玖年道,“我准时到。” ** ** 站定在陆家门口,成箫又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确认得体后,才敢按下门铃。 门开了,成箫抬眼看见了陆父。 “爸。”成箫道。 “来了就进来吧。”陆父冲他点了点头,再转身时,冲屋内喊道,“孩他妈!成箫来了!” “哦!小箫来了啊。”陆母端着烧水壶从客厅走出来,探身看他。 她见成箫手里掂着不少东西,有些惊讶。 “不是前几天才送过来好多礼盒吗?怎么又拿这么多。” 成箫笑了笑,有些拘谨:“应该的。” 陆父见状,弯下想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成箫却忽然慌张起来,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您说放哪儿,我拿过去就行。” 陆父不依,陆母却看穿了一切,边倒水泡茶,边打趣道:“你就让他自己放吧,你帮忙他不自在。” 成箫不太好意思地点头,在陆父的指示下放好了东西。 他不自在这一点是真的。 往常他来拜访的时候,通常放下东西就走了。这是他第一次需要留这么久的时间,他这会儿脑子里正打着草稿一会儿走回客厅该先迈哪个脚,先说什么话,甚至连话的哪个间隙笑一笑都编排好了。 直起身,他按照打好的腹稿准备开口,面便撞上了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的陆母。 “吃桃子吗小箫?” 脑子里的一套程被打,成箫的有成竹再度变成了手足无措。脑袋不再运转,就只有身体作出反应。 他下意识干脆回道。 “不吃。” 陆母愣住了,成箫回过神来看到陆母怔愣的神,连忙解释。 “那个……不是,妈,我的意思是我想吃但没法吃。我黄桃过。” 陆母这回成惊讶了:“过?那不吃了不吃了,妈给你洗别的。” “草莓能吃吗?” 成箫怔怔道:“哦……那个,能。” “那洗手去吧,我给你洗草莓啊。” “要不还是我来…….” 陆母没等他说完便推着他往沙发上走。 “去跟你爸下棋吧。”陆母冲他眨眨眼,“好好表现。” 成箫像块纸板一样被陆母挪到了陆父跟前。 陆父抬头看了他一眼,冲他指了指象棋棋盘,淡淡道:“坐。” 成箫点头坐下,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都说一个人的思维锐与否,能在棋局里尽数体现。 陆母让他好好表现,他就一定得在陆父面前拿出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在谋划布局上出彩,把这盘棋下的漂亮。 棋局一开,他执子落子时果决而大胆,如同他这个人的形式风格一般,直指对面要害。 他早已做好应对陆父的各种妙计刁难,却在不到五分钟后看着自己将了军的棋盘傻了眼。 说实话,他在将军的时候连落子都不敢,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将军这步棋里有陆父的陷阱,否则他怎么会赢得这么轻易。 陆父盯着棋盘摸着下巴沉,而成箫则是吓得不敢动。 恰逢陆母端着草莓出来,看见两人僵持的状态,好奇地凑上来看棋盘,惊地戳了戳成箫,弯倾向他对着他说小话。 “不是让你好好表现吗?”她小声问道。 成箫糊道:“我,好好表现了……” 而且看这样子,还有点过于好了。 陆母笑了出声:“我的意思是让你让着他点!” “你爸的棋下得特别烂,连我都下不过。” 陆父不悦道:“我那是给你放水了。” 陆母不吃他这一套:“得了吧,跟小箫下你也放水了?” “用不着啊,”陆母搭上了成箫的肩,得意道,“我们聪明着呢,谁要你让啊。” 陆父皱眉道:“再来。” “来就来,”陆母把碗往桌上一放,拍了拍成箫的肩,“小箫你……你们年轻人话怎么说的来着?” 成箫笑着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不是,”陆母一拍手,灵光一闪,“是教他做人!” 又下了几轮棋,陆母一会儿跑到陆父那儿指点江山,一会儿又帮着成箫出谋划策。 “你车吃他炮啊!” 陆父把她赶到一边:“去去去,我知道怎么下。” 陆母翻了个白眼又坐回桌子中间,吃着洗好的草莓,时不时还递给成箫一个。 等陆父想起来还有吃的这回事时,不地问陆母他怎么没草莓,只能收获陆母一句幸灾乐祸的“不给输了的吃。“ 棋下得差不多了,陆母收拾着桌面,陆父则端坐在成箫对面。 棋局的趣味氛围消散,拘谨又重新攀附上来,成箫看着陆父一脸严肃,不自觉也坐直了身子。 片刻静默后,陆父开了口。 “最近怎么样?” “好的,爸。” 好不容易等来个自己打了腹稿的问题,成箫卸下了不少心理负担,利道。 “玖年这段时间在拍电影,他会演戏,导演总是夸他。” “不过他自己不是太喜做这行,您也知道的。最近他在考虑回去读书呢,我也支持他。” 成箫顺畅地说着,空抬头看了陆父一眼,只见陆父皱着眉,表情算不上意。 他猜测自己没说到陆父在意的点上,于是努力补充。 “身体……前段时间老病又犯了,不过有我盯着呢,药也按时吃医生也按时看,肯定没问题的,还有……” 陆父忽然抬手示意,打断了成箫。 “爸?“ 成箫不解道。 只听陆父有些无奈,低声道:“谁问那小子了。天天跟我们发消息说这说那的。” “我是问你。” “你格也不外放,和我们也没玖年那么亲近,我们有时候想问问你的情况,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也不知道合不合适。问玖年,他又说你有自己的想法,能处理得来。” 成箫怔在了原地。 他看着陆父静坐在那里,以长者,也是智者的姿态。 在成箫前二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未有人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带着愿意提供一生经验与见识来帮助,既是至亲也是导师。 也不能这么说。或许有,可那也只活在成箫曾经的幻想里。是成箫从前想象着的,成弘景的样子。自梦碎后也跟着一并消失,从那以后成箫的孩童时光中便也失去了“父亲”这个角。 而现在,他看着陆父,一些从前想抓却又抓不住的东西,好像漂浮在了他面前,等待他摊开掌心,紧紧握在手里。 陆父还等着成箫的回答,神有些不自在。 “我呢,跟玖年他祖父一样是搞研究的,你现在在做的企业什么的吧我可能也没那么懂,但是毕竟也活了这么久了,经验总归还是多一些的。” 成箫轻轻地笑了声,那声笑里,好似放下了许多年他执着不松手的旧事。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