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话林旸未能说出口,她喉咙里干涩,脑中亦随着雨声轰鸣作响,混沌沉重,她从前孤身漂泊,一人苦便是一人苦,一人痛便是一人痛,后来她遇见了心之人,结了三两友人,也学着惜自己和旁人,这些得来不易的珍重受,从前她想都不敢想,是以见到奄奄一息的白霁时她才会慌得失了分寸,一心只想保她命,她心底里明白,有些伤痕太过刻骨,便是再漫长的年岁亦无法消磨,而有些事一旦发生,便再也回不去了。 “阿霁要我求张前辈抹去钟姑娘的记忆。” 刻意低的语声自身侧传来,林旸蓦地抬眸,下意识蹙起眉来,“可钟姑娘……” 话到一半,硬生生将后半句收了回去,这是她们两人之间之事,并非她所能指手画脚,洛渊等她片刻,便又接着道:“我已答应了她。” 林旸眉头蹙得更深,却未应话,身侧伸来一柄通体玄黑之剑,收在鞘中,雨滴落上剑柄,竟隐隐嗡鸣,洛渊虽不悦于白霁相托之言,到底还是接下了好友佩剑,“她将玉衡亦托与我。” 林旸垂眸看着,她隐隐能明白洛渊的言外之意,也知晓她是在安自己,一抹柔软的冰凉无比温柔地触在脸上,林旸阖上眼,小兽一般在她掌心中蹭了蹭,听着她柔和轻缓的语声随风传入耳中,“尽人事,听天命。” 林旸含糊地应了一声,因着洛渊的话,心下竟当真安定不少,分明她只说了一句,这人却仿佛明白她的全部所思所想,连安抚都这般润物无声,她忽然便觉得有些疲累,自凌霄下来后她们便再未得到片刻息,一路脚步不停地被追杀过来,之前紧绷着神尚未察觉,如今有了可以依靠之人,她竟也能受到从前不敢受的倦累。 林旸在洛渊莹润如玉的掌心中亲了亲,顺着心意软下身子,倚靠在洛渊身上,两手摸索着穿过青丝,环住她纤细柔软的枝,正阖眼休息片刻,指尖却忽然触到一角薄韧,掩在白衣之下,手指顺势便在洛渊肋下摸了摸,那东西方正软薄,似是一封书信。 林旸抬眼看向洛渊,得到她目光示意,手指伸入外衣,将那东西了出来,一封信笺随之映入眼中,深黑的纸面上密密麻麻地布猩红单眼,看上去极是不祥,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雨滴落上竟未见濡,反而沿纸面滴滴落了下去,林旸眉头蹙起,立即便想起了燃旗密室中见到的奇异符号。 “我们分开行动时宋尘特意将此物与我。”似是猜出林旸心中所想,洛渊瞥看了一眼林旸手中信纸,眼底难掩风霜,林旸执信的五指随之一收,神情很是复杂,“映雪底下的火药具是他引燃……” “我晓得。”洛渊冷冷开口,声线中具是寒意,“阿霁前伤处险险避开心脉,大亦被人全部封死,然而他既已设计出手,阿霁如今命在旦夕,他行再多的小动作,又有甚么用处。” 林旸盯看着手中布诡异的信封,心绪亦是难平,宋尘确是最后关头舍命救了她们,然而一路对她们欺瞒利用的亦是他,白霁还曾在鲛人墓中救他一命,如今却被他伤至如此,若说原谅,恐怕除了白霁谁都没资格说出那两字。 林旸犹豫片刻,手指搭在信上,“那这封信……” 洛渊目不斜视,“打开。” 林旸独自去寻白霁,并未听见宋尘对洛渊的言语,想来这封信是对来龙去脉的解释,便依言将信拆了开。 信封内入三张写得当当的信纸,字体刚正遒劲,甚至方正得有些刻板,林旸以外封遮住雨水,低声念与洛渊: “见信如晤。 不论你是何人,见到这封信便代表我已殒命,为防万一特留此密信揭示‘他们’所作所为,以期后来人有能窥见真相者,不至于令其发展至一手遮天。 亘古至今,侯王将相能人异士,如沧海明珠,入世生辉,然未尝有能违背天道去凡胎者,帝王天子,万人之上,尤是渴求长生之道,明君贤主亦不外如是。 昔唐朝太宗皇帝内风侵身,卧数月,几近垂危,愈后遂痴长生之法,广招方士,融州玄水王玄策,时任正使出使天竺,恰逢中天竺王身死,国中大,大臣那伏帝阿罗那顺篡位,派兵掳掠使团,玄策遂发檄文征召吐蕃、泥婆罗之师,攻于茶镈、罗城,顺利擒得阿罗那顺,逆斩首三千,溺死万人,征俘男女一万人,降五百八十邑,时称一人灭一国者。 王玄策献俘长安,知太宗皇帝痴于长生,遂进献天竺方士那迩娑婆寐,其人自述寿数二百余,有长生之术,太宗允方士炼制长生神药,广搜名川珍品,经数百,丹药遂成,太宗欣然服下,未几月,身死,太宗死后,高宗李治继位,以妄求长生为不齿,逐天竺番僧,玄策亦不得重用。 玄策之结局,史书并无详述,只言其半生不得志,庸碌而亡,然他间接害死先皇,本应处死,安度半生,实在可疑,我于‘他们’之中潜藏数年,终于得窥一二,原太宗死后,玄策便为李治囚于昆仑深山,至死不见天,究其缘由,竟是长生仙药已成,玄策身为监工,心生念,擅自调换仙药,致太宗病死,他生多疑,得仙药后恐于体有害,不敢妄服,遂遣人记下仙方,秘藏仙药,又将番僧挖眼剜舌,制成人彘。 玄策妄想寻人试验,独享仙方,岂知却遭亲信告密,高宗虽不信长生,到底难抵惑,将玄策秘密囚于深山,拷打,从其口中出长生秘法,未果,又遣人将人彘番僧寻来,教其汉书汉话,试尽诸法,令其写下长生仙方,终知番僧已遭替换,真身早已被玄策杀死,高宗大怒,遂已碎骨之刑将玄策处死于昆仑。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