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也不想过去以身犯险,但是皇兄就在旁边盯着,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只是个落难皇帝。他恨透了君臣有别,但却也不得不照做。 淮王狠下心,背着一个包袱缓缓走向城门。 傅朝瑜等还留在远处观望。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他们立马就往回逃。 越到近处,把守的官兵也就越多。淮王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纵使人再多他也面不改。可是很快他便淡然不下来了,因为这些人在过了第一轮搜身之后,竟还要摘下帽子与衣裳。 他伸头,瞥见前面的人连胡子都被人使劲揪了两下,又拿着帕子,给每个人都擦了一遍脸。 淮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这粘上来的势必会被人发现,届时他要如何解释? 会有人愿意相信吗?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那些官兵们手上还拿着一张画像,淮王能说几句高昌话,随意戳了一下身后之人:“今进城怎么这么麻烦?” “你不知道?听说大魏的皇帝跑来这一带了,东.突厥的达坦王子派人带了画像过,让人捉拿呢,如今这会儿城里到处都有人在搜查。” 淮王心中一凛,如今这情况只怕他们进了城,也是不能活着出去了。很快便到了淮王,他见有一人拿着画像向他走来,灵机一动,立马扯下旁边倒霉蛋的荷包,拔腿就跑。 那人迅速反应过来,惊叫道:“抢钱,有人抢钱!” 倒是有几个好心人跟在后面追,可守城的官兵见状却无动于衷,不过是小偷小摸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犯不上去追。 要是碰到了大魏的皇帝,那他们肯定是愿意上去追的,真捉到的人,可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傅朝瑜跟皇上在看到淮王被人追出来时便赶忙往后躲,可没走两步,却忽然被人拦住去路。傅朝瑜抬头一看,对方同样皱眉盯着他看了一眼,不确定地问:“是傅都护?” 傅朝瑜心都跳慢了半拍,这人竟然认识他,还会说大魏官话? 而等淮王好不容易甩了追上来的人,回到原地一看,他皇兄跟傅朝瑜竟然不见了! 第173章 商贾(一更) 淮王陷入沉思, 城门处守卫森严,他们绝不可能是丢下自己独自进入了高昌境内,以他皇兄那稳重的子, 应当也不会故意溜走,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啊……淮王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窃喜居多,还是遗憾居多。 能甩开他们自然是在好不过了,若是还能甩给突厥人, 那就更好, 突厥人看样子是不会杀他皇兄的,而是想要留下命,后好做谈判筹码, 瓜分大魏地盘。倘若他们一时不忿,真的动手杀人,应当也会公之于众, 挫一挫大魏的锐气。 那倒也无妨, 反正不是他杀的。 至于后回去该怎么洗白自己, 也不是眼下要考虑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他能忍到现在没动手, 就已经对得住天地良心了。大不了, 他在外待上半年再回去, 届时就说他没找到皇兄, 一路逃亡才回了大魏。比起大逆不道的废太子,他相信那些人有脑子知道应该支持谁。一个废太子而已,即便登基了也不足为惧。 淮王悠哉悠哉地原路返回, 走到先前的旅店都准备再多订几了,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包袱里面竟然分文不剩! 他想起来了, 傅朝瑜买的衣裳、置办土仪,用的都是他的钱。他方才为了身,半道上就将抢过来的荷包给丢出去了。 这该死的傅朝瑜! 淮王既怒又窘,旅店老板看他半天没有动静早已没了耐,嫌弃道:“到底住不住?不住的话别挡着我做生意。” 淮王攥紧了拳头,一言未发,终究还是离开了。 老板鄙夷地瞅着他的背影,嘀咕道:“没钱还装什么蒜?” 他们家已经够便宜了,就这还出不起钱,真是穷鬼一个。 出了旅店,淮王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独在异乡,又无银钱傍身,此刻他对傅朝瑜的怨念几乎要冲破云霄了。这家伙该不会一开始就打好了让他倒霉的主意,故意算计他吧?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那傅朝瑜一向诈狡猾。 身份分文,又不能自曝身份的淮王杵在焉耆的大街上,难得的竟有些茫。皇兄跟傅朝瑜究竟在哪儿,还活着么? 被人认出之后,傅朝瑜原本都打着要丧命的准备了,谁知那人只是单纯地认出了他,想要跟他套近乎。并且对方也只认出了他,不知自己身边的就是大魏的皇帝陛下。 这位正是之前来凉州做生意,又在瓜州被关了数月的焉耆富商。相比于互市监的官员,他记得最清楚的反而是大魏的傅大人,那可真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绝世好官。他平生也没有崇拜过什么人,唯独对这位傅大人佩服得不行,所以方才多看了几眼便认出来了。 将傅朝瑜拉回自己府上之后,这位商贾还在使劲儿拍着傅朝瑜的马:“傅大人气质卓然,便是换了一身平民的衣裳也依旧难掩风采。方才我在旁边瞧着就觉得您不似寻常人,这才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谁料越看越悉,试探着叫了一声,不想果真是您,真是太巧了。能在焉耆碰到您,真是天大的运道!” 皇上笑眯眯地看着傅朝瑜,他这位卿的民声都已经传到焉耆啦?虽然出征前的预兆不好,但是自己待着傅怀瑾同行还是没错的,若是眼下只有淮王在身侧,能不能活着都还是个未知呢。 傅朝瑜对这位其实也有些印象的,最先找他们订购茶叶的人里就有这一位,好像叫鄯末。 如今已经被人认出来,再隐藏身份已经没有了意义。倘若对方真有恶意,早在他认出的时候自己便已经没有退路了。 鄯末面对傅朝瑜时,脸上始终挂着亲切的笑意:“还没问大人,怎么如今竟到了焉耆境内?” 傅朝瑜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先前跟军队走散,不得已才跑来这儿,如今正想回去呢。” 大魏跟东.突厥开战,鄯末也有所耳闻,莫说他了,如今整个西域都在关注这场战事。大魏是输是赢其实大多数焉耆人都不在意,可商贾在意,皇家在意,若是大魏丢了西北、没了互市监,他们该去哪儿买茶叶?跟东.突厥做生意,东.突厥那一心只知道打仗的人能做什么生意?经商的脑子甚至都比不过他们。 鄯末皱了皱眉头,忧心道:“这可不好回x去,听闻边上的高昌正在捉拿大魏人,凡是模样长得像大魏人的,都会被带去牢里听审。您这样的若是过去了,肯定也会被发现,到时候便逃不掉了。” 此时回去,得不偿失。高昌如今正野心地想要在大魏分一杯羹,简直就是东.突厥的半只走狗,就怕这里多半是东.突厥的意思,否则凭他们哪有这个胆子? 傅朝瑜跟皇上对视一眼,没想到情况已经糟成这样了。 若想平安归去,大抵是不可能的,不过,若是能得焉耆相助,也并非不行。傅朝瑜不动声地从鄯末口中试探了焉耆上层的意思。 别小瞧了这些西域商贾,他们既然能跟大魏做生意,在当地都不是小角,譬如之前在大魏犯了事儿的吐谷浑胡商,那位便是跟吐谷浑王室关系匪浅。如今这位鄯末,应当也同王室有关联。 一番试探后,傅朝瑜终于打听到了足够的消息。 焉耆与高昌并不睦,甚至连两国国君都曾恶,两国接地带也时常会有摩擦,百姓更是彼此仇视。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一旦真被废太子登基,或者任由高昌和东.突厥里外夹击,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 傅朝瑜打算尽力一试。 只是他又多问了一句:“圣上可觉得此番过于冒险?” 皇上无奈:“除了破釜沉舟,还有别的法子吗?” 他们但凡敢进高昌城便是一个死,如今也只有焉耆王室出手,把这件事情闹大才有退路。皇上知道傅朝瑜担心什么:“左右焉耆已经有人知道你我的存在了,纵使在此隐姓埋名想必也瞒不了多久,你大可以去谈,成与不成都是咱们的命。” 话虽如此,可皇上总觉得只要傅朝瑜出手,事情总能刃而解,这家伙是有些逢凶化吉的本领在身上的。 傅朝瑜遂写了一封信托鄯末想想法子,看看能否送去大魏。能送最好,送不出去也不能勉强。如今政治特殊时期,他也不敢在信上写什么,但是他的字迹杜宁是认识的,只要看到了字,便会知道他平安无事。 入夜之后,傅朝瑜又跟皇上商议起对策来,想要人家同他们合作,必须得拿出最大的诚意来。傅朝瑜当然可以同他们谈,但是也得皇上点头答应才行。 皇上对此看得很开:“既然要谈判,不出点血怎么行?只要他们愿意相助,大魏愿意同焉耆世代好。” 有这句话,傅朝瑜便安心了。 鄯末府上其实也没人认识傅朝瑜,但却发现自家老爷对那位生人格外推崇,管家因而问道:“老爷,那位公子究竟是什么来路,您怎么对他这么好?” “他可是位大财神,将他伺候好了,一切都好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不是我运道好还遇不到呢。只要让他平安送回大魏,往后咱们便不必愁如何才能进互市监了。”甚至,他们家的生意都不必经过互市监审核了,谁能有他这样的运气啊?多少人想跟傅大人套近乎都不能呢。 管家咋舌:“看着不像是这般厉害的人啊,也忒年轻了。” 鄯末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大魏有句话说得好,这叫英雄出少年。” “那他身边的人呢,生得这般魁梧该不会是大魏将军吧?” 鄯末摸了摸下巴,想想傅大人身边那人沉默寡言的样子,觉得应该差不离。傅大人可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身边带着个随行的将军也不难理解。不过,那人身份为何鄯末也不在意,反正管他是谁总不会比傅大人还厉害。 能帮他做生意的,也就只有傅大人了。这样的机会若是把好好抓住,来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翌,傅朝瑜起身之后便去寻鄯末,想通过他牵线搭桥,看看能否同王室的人见个面。 鄯末欣然应下,他就不怕傅朝瑜对他提要求,反而担心傅朝瑜无无求,毕竟提了更多的要求,这人情才会更大。 为了讨好傅朝瑜,鄯末当便联系上了王室中人。 对方得知有个大魏使臣想要同他们商谈,很是惊讶了一会儿,待听闻那位使臣是大魏镇西都护府的傅大人,这份惊讶便成了惊喜。 与鄯末联系的那位王子知道事不宜迟,立马便将此事告知了他父王。 王子殿下动异常:“父王,大魏肯定是来求助的,高昌与东.突厥里外夹击,大魏肯定不好受,所以如今才派了这位来游说我们。父王,咱们要出手吗?若是这回帮了大魏,往后高昌是不是便能对咱们俯首臣称了?” 焉耆王也正动着,可转头一看儿子这一副不值钱的模样,嫌弃地骂了一句,又端起身份来:“高兴什么,本王还没同意帮他呢。” 王子一愣:“啊?” 不帮,怎么可能,父王是不是高兴得傻了? 傍晚时分,傅朝瑜将全部的钱财都留给了皇上,自己则被请去了焉耆王廷。 第174章 筹码(二更) 焉耆王廷与吐谷浑王廷相仿, 依旧是金碧辉煌的西域风格,彩瑰丽,充了异域风情。 左右引导的人好奇地打量着傅朝瑜。对待王室中人, 没有谁敢这么大胆, 但是眼下这位年轻人明显不是他们焉耆人,不仅年轻,还异常出挑, 很少有人能抑制住不去看他。 就这么一路看过去, 终于是将人带去了焉耆王跟大殿下跟前了。 目送傅朝瑜进了大殿,人们才遗憾地收回目光。都说大魏的男主眉目出众,相貌英俊, 原来竟是真的。好比今儿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容貌气度就没有哪一个能与他匹敌的。 焉耆王父子二人都没见过傅朝瑜,还是叫了先前出使大魏的使臣过来之后, 才确认了对方身份。 使臣比焉耆王还要动, 上来便寒暄道:“傅大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多怠慢啊, 若您早些告知,我等还能亲自去城门口接您。” 傅朝瑜只是内敛地解释了一句:“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可如今实在事发突然。” 使臣点头, 理解, 完全可以理解的如今大魏正在跟东·突厥开战, 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一些才好。况且傅大人是何等人物, 听闻高昌如今还在捉大魏人,若是被他们发现,傅大人危矣! “先前听闻大人失踪, 可是紧张了好一阵子。” 傅朝瑜宽他道:“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哪里真能失踪呢?不过, 东.突厥想是早就知道我来了焉耆,这才在高昌围追堵截。” 焉耆几人听罢肃然起敬,原来这一切都是大魏的计策啊,傅朝瑜好好地在这儿,只怕大魏那位皇帝陛下也安然无恙地留在大魏。先前东.突厥放出消息说几人失踪,多半是假的。两边都好深的心机,他们绝对玩不过这伙人。 焉耆王心存警惕,然而使臣却只是遗憾没有给傅大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傅大人这样的高官来他们这弹丸小国,他们本该给足排场才是。 焉耆王跟大殿下眼瞅着堂下之人那狗腿的模样,有些没眼看。他们焉耆的官员为何如此丢人?焉耆王开口:“好了,请傅大人坐下吧。” 使臣翻译了一句,引傅朝瑜入座,傅朝瑜坐上座,他坐下首。 焉耆王已经放弃在傅朝瑜面前摆谱了。他本来确实想要给个下马威的,然而还没开始,便已经被自家人先揭了老底。大臣如此谄媚,丢的是他这个国君的脸。 不过焉耆王姿态依然拿捏地很高,开门见山地问:“傅都护今前来,莫不是有求于本王?” 使臣坐在傅朝瑜身边,眼睛都快要眨烂了,国君怎么能这么跟傅大人说话呢?他难道不知道傅大人是什么人吗?如今大魏整个西北都是傅大人在管,甚至吐谷浑的伊州也归属西北,互市监也在都护府麾下,得罪了傅大人,基本就断送了跟西北做生意的可能! 焉耆王看到了对方使的眼,可他不予理会,兀自盯着傅朝瑜,态度颇为倨傲。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国家就这么点体量,跟大魏比起来本算不了什么。但是生平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碰到大魏的高官求到自己头上,这觉还真是让人飘飘然。 “本王一向直,有什么便说什么,傅都护不会生气吧?” 傅朝瑜听懂之后笑了笑:“确实是有一件事,想要同贵国合作。” 焉耆王心中嘀咕,这人还会说话,什么合作,说到底还x不是求着他们吗?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