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昔钧道:“这位女子是受罪臣连累,发配充军,做了营娼。她还有八位结义姊妹,都是军中结识,情甚笃。因此,我不但认了这女子做娘,还认下了其余八位娘亲。及我长大,便参了军。” 岳昔钧话锋一转:“我此次上京,乃是来受军功封赏。今圣上召见,竟把公主下降。在下只想领了赏金、为娘亲赎身,无有尚公主的心思,便推说出身低微,不敢高攀金枝玉叶。” 岳昔钧道:“谁知圣上听了在下身世,竟毫不在意,定下了明下旨封我驸马都尉一事。” 岳昔钧道:“我出得来,越思越想,觉圣上断然不可使公主向娼优子行公婆礼。” 岳昔钧归结道:“——我母危矣。” 她把来龙去脉这么一讲,空尘听明白了:皇上不是不在意岳昔钧养母们的身份,而是要一劳永逸,直接除掉岳昔钧的养母。只是,空尘和岳昔钧一样疑惑——为什么不换个驸马人选,反而要如此大费周章?就算岳昔钧的养母们死了,但世人的嘴可不会死,在这个言蜚语传得极快的京城,她母亲们的身份还是瞒不住。 空尘的疑惑只是在心中掠过,她向来“万事不过眼”,听罢么,也就过去了。 岳昔钧对屋内拱一拱手,道:“我无有趁手之人可以差遣,还请足下派人看顾家母,我的赏金不将寄往斌州樟树营洗衣院,我母赎身之后,烦请足下差人暗中护送她们至岳城,我会寻机遁走回乡,到时便不需足下的人护卫了。” 岳昔钧歉然道:“此事说来棘手,岳某扰了。” 空尘道:“施主请稍待。” 她进屋细细说了,半晌方出:“施主,她道‘此乃小事,救命之恩千钧为重,定会护得令堂周全’。” 岳昔钧又是一礼:“有劳了。” 岳昔钧出了莲平庵,回到了官驿。她与军中一伙人同来京城领赏,没有住处,便被暂置于官驿之中。 官驿中有一只鹩哥,养在檐下笼中,见了岳昔钧便叫:“瘸子,瘸子!” 岳昔钧道:“这般叫我无妨,不可如此叫旁人。” 鹩哥没有听懂,依旧重复道:“瘸子,瘸子!” 旁边厢房门被打开,有人探出头来:“哟,岳公子回来了?” 岳昔钧没有理会他的怪气,问道:“赵易垄,是你教鹩哥说这些浑话的?” 赵易垄拿眼斜她:“是我,你待怎样?” 岳昔钧微微一笑:“不怎样。” 她转了轮椅回房去,赵易垄在她背后“呸”了一声,大声问道:“你今面圣,皇上和你说甚么啊?不会是单独赏你吧?” 岳昔钧没有转头,淡淡说道:“窥探帝语,你是不想活了。” 赵易垄被噎了一下,又啐了一口,骂了两声“瘸子”,“砰”得把门关了。 岳昔钧在自己房门口停住,正抬手敲门,门扉恰好开了。门内一个扎囚髻、身穿浅青比甲、桃红布下裳、扎着绛青汗巾的丫鬟跃出来,没料到岳昔钧就在门口,被唬了一跳,兀自拍了拍口惊,才道:“公子,赵二虫是不是又寻你麻烦了?我听得不甚真切,正要出来瞧一瞧——你怎生也不唤我?” 原来是赵易垄谐音赵一龙,这丫鬟便骂他作“赵二虫”。 这丫鬟名唤安隐,此名出自《妙法莲华经》中“长夜安隐,多所饶益”一句。安隐本是岳昔钧大娘的丫鬟,抄家发配的时候,大娘撕了一干丫鬟小厮的卖身契,不使他们受牵连之苦,由是走的走、散的散,独独安隐不愿离大娘左右,生生跪下磕破了头,才让大娘同意留她。 岳昔钧上京时,大娘顾念她腿脚不便,又是女扮男装,因此和几个姐妹凑了凑钱,替安隐赎了身,让安隐随岳昔钧同去。军中将士几乎没有人有丫鬟,见岳昔钧这个做派,诸如赵易垄之,就讥她“没有公子的命,还得了公子的病”。 此时,岳昔钧听了安隐的话,道:“何必叫你,他也就逞些口舌之快罢了。这京城遍地是达官贵人,放任他这般子,将来冲撞了旁人,自然有人替你我收拾他,何必脏了自个儿的手?” 安隐不忿:“他在此聒噪,便是比鸟儿喳喳还恼人。就好比癞蛤蟆爬脚面,他不咬人但膈应人呀。公子,这一路你都叫我忍,还要忍到几时啊?” 岳昔钧闻言笑道:“既然如此,你若闲来无事,把东边芍药端两盆来,悄悄放至赵易垄窗下,再沾水戳了他的窗纸便了。” 安隐不解:“这是何意?他这等鄙人,难道还要给他风雅不成?” 岳昔钧又是微微一笑,道:“莫要急,明自见分晓。” 第2章 传圣旨驿馆帝婿拜 安隐便不再多问,推了岳昔钧进屋。 岳昔钧饮罢了茶水,对安隐道:“瞧瞧屋外可有人走动?” 安隐推门绕屋看了一周,回来掩门道:“未有。” 岳昔钧便道:“我今面圣,圣上以驸马封我。” 安隐吃了一惊,险些呼出声,堪堪忍住了,蹙眉道:“可是、可是……” 安隐走到岳昔钧身前,低了声音道:“可是小姐你是女子呀。” 岳昔钧摇头道:“这倒是次要的,我为了拒婚,推了身世浮沉来挡,但皇上执意如此,甚是古怪。” 安隐道:“许是皇帝老儿见小姐气度不凡,已然被你的风姿折服哩。”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