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习今天在门口接边察回家,见他带了其他四人回来,她的表情有点儿懵。 虽然她不太记人,但对这几位边察近臣还是略有印象。见到了顾双习,几人纷纷鞠躬,倒把她吓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边察先开口:“先换鞋子吧。” 皇帝府邸向来不缺访客,边察此前经常在家接见大臣与民众代表,他的那些伴侣亦在其间。只是在顾双习入住府邸后,边察念及她不喜社,便主动回绝了大部分的访问请求,改在了政府接待。 他这样做,当然也有他的私心:自从他向外透了“顾双习”的存在,就有无数人想要同她见上一面,想亲眼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女人,能叫向来风滥的皇帝就此收心。 边察不介意将过去摊开给顾双习看,却不喜经别人之口、向顾双习道出他的曾经。他不是个正人君子,更不是个完美情人,但那也不该由“别人”来坐实他的形象,边察宁愿自己说。 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向顾双习坦白他那混的两情史:边察仿佛在回避这个话题,不愿让她知晓。 像是害怕她知道以后,会更加地疏远他。 也不知幸还是不幸,顾双习从未问过他相关问题,那些关于他的过往的问题。 对他,她一点也不好奇。她安静地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吃饭、看书、睡觉,自得其乐地活着,尽管她的安稳生活完全扎于他的庇佑。 顾双习显然是个不太称职的“宠物”,甚至都没有学会“讨好主人”,可边察也不介意。说到底,那时选中她,全是因为她易于被控,眉眼间又裹挟着一股莫名的韧。而他想把这份韧磨砺作顺从。理由仅此而已。 厨房早得了指令,今晚施展拳脚,做出桌美味佳肴,用以款待宾客。边察坐主位,顾双习衬在他旁边,其余四人则沿桌而坐。 吃饭时,边锦、翁告书继续和边察讨论下班前未竟的话题,顾双习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索她也不在意,只管专心吃饭。 边察一面听着边锦与翁告书对比不同方案的优劣,一面分心给顾双习布菜,半强迫半哄地让她多吃点。顾双习一旦出“不喜”的表情,他便说:“你太瘦了,再不多吃点,明天刮风就能把你吹走。” 顾双习没接话,边察的态度和发言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尤其现在餐桌上还有外人在。她只好默默地把碗里的饭菜扒拉进嘴里,随后便起身想走。 又被边察用手掌按回了椅子上,再了一碗汤给她。 边察开口打断了边锦和翁告书,三言两语拿了主意,让翁告书明天照着他的想法去做方案。然后边察双手迭,摆出一个放松的姿态:“私人聚会,公事少谈,换个有胃口的话题。” 边锦看出来,他是想把顾双习也拉进这场聊天里,便自告奋勇地当起了走嘉宾:“嫂嫂,最近帝都里有好几个画展开幕,策展人同我关系好,送了我入场券。听说你对艺术颇有造诣,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赏光?” 他打个响指,顺便给边察递去眼神:“哥,要是嫂嫂有兴趣,你可不能用工作推托,拒绝陪嫂嫂一起去哦。” 边察没搭腔,只垂眸看着顾双习,等待她的回答。 她果然摇头,嗓音既轻又柔:“多谢小阁下的好意,但是不必了。我不喜出门。” 顾双习看向边察,用眼神将他同边锦连成一线:“如果你们都对画展兴趣,可以一起去参观,我就不去了。” 首战即折戟,边锦亦无奈,更不可能得寸进尺、步步紧,边察还在旁边看着呢。都柏德惯会看眼,立即转移话题,谈起他的母校最近恰逢百年建校纪念,庆典办得颇为隆重盛大,都柏德作为荣誉校友,被校方邀请发表演讲。 都柏德讲得动情,顾双习听得入神,边锦见她听,连忙也来分享自己的母校。翁告书和边锦毕业于同一所学校,因此在边锦讲述的过程中,他也会时不时上一句,从另一个视角补全那段少年时光。 边察听着,淡淡出笑意:“之前你还在上学的时候,我都没怎么听你说起过这些事。” “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并不会认真听我说话。”边锦貌似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以前的哥真的很无趣,脑子只有公事啦、政治啦,不关心其它东西,就算我和爸爸死了,你恐怕也只会想:要怎么安排工作,才能把这场国葬办得风风光光?” “还是在遇到嫂嫂以后,你才变得稍微有了点儿人情味。”边锦说,“至少学会关心人了——虽然也没有多关心我。” 他转向顾双习:“但我还是要谢嫂嫂:多谢你把我哥从云端拉到了人间。他终于不像个毫无情波动的石像了,他有在慢慢地长出血。” 顾双习的华夏语水平尚不足以让她理解这个比喻,她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石像长出血的画面,情不自地打了个寒战。 但她知道,此时应当作出表示,于是接了一句“真的假的?”。 边锦和都柏德瞬时点头如捣蒜,你一言我一语地向顾双习举例证明起了边察为她做出的“改变”。都柏德说,以勤政而闻名的皇帝陛下,此前十二年几乎天天加班,但自从顾双习出现,边察就突然足于到点下班,只为了回家陪她;边锦说,在我哥前三十年的人生里,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少得可怜,我从没见过他眉的倾斜角度超过十度!但自从嫂嫂你出现,我哥的表情立刻丰富了好几倍,他甚至学会了笑! 顾双习越听越想笑,完全是被无语到了。 她看边察一眼,单手托腮,慢慢地逸出一丝微笑:“原来我让阁下改变这么大。” 灯光下,她黑发雪肤、巧笑倩兮,看得边察喉结轻滚,几乎想要低头吻她。 她却忽然收回了视线,手端着那碗汤喝了起来。 边锦觉得时机正好,连忙趁热打铁:“而且呀,嫂嫂,今天我们坐我哥的车,上南海湾来。路上他突然说停车!——我们以为出什么事了,结果他居然只是为了下车、去买你吃的点心。” 他看向边察,有意挤眉眼,增戏剧效果:“哥,那盒点心呢?还不拿出来讨美人心吗?” 边察畔噙着笑,摆一摆手,文管家立刻把点心盒子端了进来,呈到顾双习面前。她垂眸扫去,认出来那家点心铺的商标,一时出了神。 她会记得这枚商标、喜它家点心的味道,无非是因为,她刚来边察身边时,起初他黏了她好几天,后来终于肯出门去上班,她由此获得了宝贵的独处时间。虽然短暂,但她分外珍惜。 那时她窝在起居室里看书,女佣送点心进来,包装盒上正印着这枚商标。点心制成致的花朵样式,皮酥馅丰,吃在齿间,却泛滥出自由的香甜气息,使她明白自己暂时不必在边察的目光中担惊受怕。她是因此才偏这家点心铺的产品。 这款点心与她的自由和快乐息息相关,却不该在此时,由边察拿出来。 甚至还被边锦标榜上了“你”的标签。 顾双习觉得荒唐,又明白席上众人,无人可理解她的心情,索收敛了情绪,抬手取了一枚糕点。 糕点款式新近改良,不再仿花朵形状,转而参照帝都里的名胜古迹,做出细的廊柱与翘檐,躺在礼盒中,瞧着便叫人心生喜、不忍下手。 顾双习面无表情,咬掉一半,将剩下一半送到边察边。 他目光沉沉,把她攫住,一面瞧着她,一面把剩下半边糕点吃进嘴中。着边察的注目,顾双习柔柔一笑:“谢谢阁下,惦记着我吃。” 边锦继续和其他人拉家常,有他在的场合永远不缺话题。 边察时不时上几句话,得来其余几人的回应。他有意想让顾双习也参与进来,可顾双习神情淡淡的,心思早已不在宴席和聊天上。边察担心若是强行把她留下,反而惹得她不开心,便拍拍她的肩膀:“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她转过头,再次出微笑:“多谢阁下。” 顾双习离席以后,桌上的气氛活跃了不少。 边锦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嫂嫂可算走了,她坐在那里,我都不敢说话,生怕哪句话就冒犯到她了。” 都柏德笑着应和道:“不至于,小阁下,小姐她脾气很好的,轻易不会生气。” “她是不会生气啦,我只怕我哥……”边锦撇撇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万一我哥借故向我发难怎么办?” 边察没接茬儿,转而冲文管家打了个手势,让后者拿些酒来。 几人中除去江断鹤和翁告书不饮酒,剩下三人皆是海量,一时酒劲头上来,桌上大小吆喝不断。连向来严肃的边察也不觉放松了眉眼,以拳抵额,笑着看边锦和都柏德猜拳,赢家倒酒,输家罚酒。 边锦面若桃花,兴奋不已,说话声音不自觉放大了一些,忽而被边察拍拍肩膀:“小点儿声,她还在楼上看书。” 一句话倒令边锦酒醒了大半,悻悻撇嘴:“哥,你真扫兴,要是真顾忌着她的受,就干脆别让我们来你家吃饭。” “你明明知道的吧?嫂嫂她不喜和我们接触。”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