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直所说的未吃晚饭应该是没有骗他,他几乎是将桌上的菜风卷残云一样干掉。最后拿起一只月饼,隔着桌子递到高洁口边想要喂她。高洁难以为情,将头一偏,“我自己来。“于直也不勉强,收回手中的月饼自己吃,笑着对她说:“德兴馆的鲜月饼好在师傅手艺上头,面拌馅的手势一,回头我找他们来教你,明年你做给我吃。“高洁捧着月饼刚刚放在口边,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就顿一顿动作,说:“再说吧。中秋节都过去了。“于直起身拉开窗帘,外面一轮明月又白又亮地挂在当空,他望向月亮,说:“今年的月亮和去年的倒确实没什么两样。台湾的和上海的差不了多少。哪里都是一样的风景。“他站在月下,明明是长身玉立,却被圆月衬成形影相吊,居然几分凄清寂寥。 高洁神思一黯,走过去轻轻环住他的,将脸贴在他的背脊上,受着他的体温。她的身体渐渐地暖,她想起来,去年的今,她完一支烟,身体是冰凉的,后来触碰到他的身体,就渐渐变暖了。 拥抱取暖,依偎生存,都有期限。 一年了,她用一年的时间,一步步地建立这个局,利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一切,到达了她想要的终点,也做好了抵达终点后一切变故的准备。 她的冤屈已昭雪,她的愧疚将偿还。 只有对这个男人在情上的亏欠,也许永远都无法回报。或许离开他,予他新的生活,是一个最好的选择。离开他,也就离开这个在装模作样成世界上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的自己。 这是她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选择。 她即将走上她这一段漂泊旅程的终点。 对着月亮做下这个最决绝的决定也就在几之前,同于直月下相拥也就在几之前。 高洁以为这就是结局了,谁能知道结局会变成另一场飓风的开始。 她眼里的于直,还停留在月下形影相吊的凄清背影,但是于直现在就站在舞台之上,众人之前,笑容面。 高洁发现,她竟然完全不认识舞台上那个应当是令她愧疚得难以自遣的男人。 悉的人说出陌生的话,悉的笑容变成陌生的冷漠。气定神闲,有成竹,甚至老谋深算。唯一还有一点悉的是他的笑,那不是微笑,而是冷笑,她在霍山路大饼摊前看到过。 他眼里的冷意和戾气一点点渗出来,举手之间,樯橹灰飞烟灭,摩天大楼轰然倒塌。 不过几十分钟而已。 洁身自(34) 于直的目光扫过窃窃私语的众人之后,又停留到舞台下的那个女人——站在棋盘中间的。 他在估测她会采取怎样的行动,是无力还是蓄势?在估测之余还有一点懊恼。懊恼又沉在和她共同做戏做出的情局里。 就在不久之前,快如漩涡淹没他,他就更想摆,用了点儿力折磨身底下的人,用那种令人疯狂又令人无奈的巧力,一点一点迫到对手崩溃,也让自己深入漩涡。 两个共同下陷的人,只能各自自救。 于直开始冷静了,展开好看的笑容,勾起风的角,他明白自己的表情也一点点冷下来。 他的目光开始移动。 宴会厅内的光线打得很暗,只有舞台上的光炽亮得闪眼睛。站在舞台上的人,应当是看不清舞台下的每一张面孔。 于直却看得清晰极了。他的目光转到离舞台最近的几张桌子。 穆子昀那张看上去永远有童气的面孔变得老态了,显出她年龄应该有的疲惫,眼睛里有光,但不是以前的手握重权得居高位的光彩,是晃不定的江面上的霓虹浮光,随时防备吹来的疾风。她仍自持着,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的慌。 穆子昀的旁边呢?是他的父亲。五十六岁的年龄,一丝白头发也不肯出来,一块赘也不肯生出来,皱纹是他再如何防备也防不了的,但是面部的皮肤是可以通过各种保养手段绷紧的。他每天晨跑一万米,每周高尔夫三小时,风雨无阻。穿一身西服时,从背后看,绝不会逊当红男明星的体型。在这个时候,他也只是从原来慵懒的神态里稍微张了张眼睛,对身边人的慌一点儿也不意外、更加没有帮忙,他甚至对着台上的儿子微微一笑,既不是赞同也不是讽刺,看上去颇为温和。 至于堂兄于毅,在台下给他打了个大拇指,一脸的幸灾乐祸已经藏也藏不住了,不过行动还是优雅的,面目还是和善的。于毅的父母,他的叔婶,毕竟谨慎,皱皱眉头,但也很快地从善如地与周围的宾客一样笑了起来。 而他的——这个家族的主人,已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正同身边的二堂兄于铮讲着话,祖孙二人对这样的变故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的目光再度调回到那个女人身上。 她站在正局中,在现下这个时刻,应该是一箭中的的靶心,众口铄金的目标。但是她就是那样站着,脸上没有震惊、没有惶恐、没有害怕。甚至比她遇见美洲虎时还要镇定得多。 于直微微一笑,局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条好汉,个个本领高超,涵养一,进退得宜,值得尊敬。 也就在十分钟之前,他带着一点胜券已握的笑意进入他的、盛丰集团当家人林雪的休息室。于毅和他打了个眼,贴心地为他将房门关上。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