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烧伤, 前烫伤,趴着不行躺着也不行,如今两人在那里坐着十分的煎熬。 听孙主任介绍说是市里的领导,两个工人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半晌这才说了句,“这东西,很贵的。” 万一损失了,工厂今年都得受影响。 长缨听到这话心头一酸,“知道,你们受苦了,先好好治疗别的不用多想。” 厂区的卫生所能简单包扎,头疼脑热给抓个 冒药没什么问题,但涉及到这种治疗就没法子了。 两个工人倒是觉得没啥,他们靠着工厂才有今天,别说烧伤烫伤,就算是要了他们的命也没关系的。 安排好车子的秘书连忙把工人转移到车上,让他们去市里头接受治疗。 长缨后知后觉发现了些不对劲的事情,“家属不在?” 孙正怀叹了口气,“小孙是孤儿,养父母去世的早,那几个兄弟姐妹正在工厂讨要说法。小林之前处了个对象没谈成,家里头老娘当初瞎了眼,还瞒着她呢。” “该通知的通知,省得老人家听说了什么传歪了的消息后 着急。” 孙正怀连连答应,“那我跟老刘老李的家人说声,等下午有时间再来看他们。” 虽说跟这位领导只有开过几次会的 情,不过孙正怀大概也知道她的作风。 看望了受伤的工人,那就得去处理工厂的破事。 要是不把这次爆炸案调查清楚,只怕回头这个年都过不好。 等着长缨回到市里已经是傍晚时候的事情了。 杨秘书还等着她处理几桩事情,瞧她神 不虞,小声问了句,“那边工厂情况严重?” “没那么糟糕却也不怎么样。” 工厂事故源起于生产线,那条生产线是去年八月从国外引进的,声称品质一 。 品质一 的生产线运行了还不到半年就出现事故,长缨要工厂这边跟国外厂商联系,结果勾出了另一番故事。 欺上瞒下的事情从来不少,然而出现在国营工厂,甚至出现大的事故,那这件事就不再是小事。 孙正怀着手处理,还举一反三的调查县里头其他国营工厂的情况,势必要把这些蛀虫都给挖出来。 这倒是个极为有眼力价的人。 然而这只是兰中县,其他县呢? 金城市的国有企业大大小小也有上百家,只有这么一处工厂出事吗? 长缨不是没听说过国营工厂兴盛与衰败的故事,如今蛀虫既然出现了,距离衰败还远吗? 国营工厂的衰败仿佛是历史的必然。 然而没有国营工厂的支撑,那些民营企业又会如何行事? 长缨思考再三,简单看了杨秘书让自己审阅的文件,“冶炼厂那边新厂区建设如何了?” “天冷暂时停工,不过建设进度还是可以的,郭厂长一直都有跟市里做汇报。” 原地扩建是不可能的,郭厂长到底是识时务者,末了选择了东郊的一块地皮。 虽然也有涉及到部分群众搬家这事,但对他们来说,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去冶炼厂工作,搬家倒也是无所谓的。 而且新建的家属院和老家属院还不一样,听说这批家属院都大了许多,再不是十几平的大开间了。 郭厂长见风使舵使的好,为了让市里放心不时汇报工程进度,一下子跟变了个人似的。 杨秘书为此很是佩服领导拿捏人的能力。 “你跟刘扬说声,年前安排下摸底调查,看看市里的这些国营企业,算了把那些集体经营企业也都算上,最近都有什么新的生产计划。” 杨秘书结合着今天长缨去兰中县的事情想了下,大概知道了长缨的意思所在,“我这就去安排。” 办公室里就剩下长缨一人,甚至整个大院都变得安静了许多。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不时从办公楼出去的人,三两打着招呼,往家属院那边去。 长缨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不够用。 她要忙的实在是太多了。 要新建工厂完善金城的工业体系,还要把老工厂的问题给揪出来。 不止是工厂工人,还有农村农民,甚至还有那些陆续回城的知青。 伴随着开放的深入,城市越发的对外开放,这也就意味着治安问题 渐摆在桌面上。 计划、市场。 长缨当然知道,需要遵循市场规律。 可转型又哪是那么简单的呢。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长缨并没有抬头,“你怎么来了?” 娄越第一次看到长缨这么疲倦。 “遇到麻烦事了?” 长缨抬头看到朝自己过来的人,“没有,能解决,就是总想着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那就慢慢想,最优解不都是慢慢找出来的吗?” 是啊,一步步摸索出来的,哪怕是她有先见之明,可很多事情也只能一点点来。 “你这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 娄越笑了起来,“原来傅主任也知道中午放了我鸽子不太好呀。” 他这般被放鸽子还是头一次。 倒不是生气,就觉得有些无奈,更多的还是心疼。 毕竟去了外面指不定吃些什么呢,说不定连口热乎的饭都吃不上。 长缨理直气壮,“往后放你鸽子的次数多着呢,我觉得娄师长你还是尽快适应的好。要不你也放我一次?” 娄越觉得自己不舍得,怎么会舍得呢。 “回家去吧,我炖了点糖,回去吃点热乎的,兴许就能找到那个最优解了呢。” 长缨并不是很想要回家。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封了炉子,上面正温着汤,倒是没什么事。 娄越把军大衣披在长缨身上,“外面起了风,有点冷,注意别着凉。” 何止起风了,还下了雪。 西北的雪似乎带着天然的 犷,让长缨想起了“撒盐空中差可拟”的句子,很快这雪粒子就沉沉落地。 “好像下了雪就什么都能遮掩似的。” 心情不好,而且还是很不好。 娄越有些奇怪,长缨遇到的事情多了去了,之前东固县那边泥石 ,她在那边待了几天时候也处置了一批人和作坊,也没见影响到她的心情。 怎么这次的事情就这么严重了? “要不跟我说说看?” 长缨歪头看向他,“娄越,我在医院里看到那两个工人,前 后背烧的没一块好皮。” 然而工人最大的愿望就是保护工厂的财产,千万别毁了这批原材料。 负责引进生产线的副厂长一群人呢?为了图谋私利,引进了残次生产线。 “你说,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奋不顾身想要保护原材料,其实不过是为了那些王八蛋擦 股,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还会这么做。”长缨低叹一声,“因为他们保护的可不是那些人的高官厚禄,他们保护的是工厂的财产。” 工厂≠副厂长那群人。 “这世间,从来不缺无畏的人,从一百多年前到今天甚至到未来,那位副厂长曾经也是穷苦出身,也曾为了工厂奋不顾身,只是那颗初心,他到底是丢了。” 长缨看向娄越,“我从来都信念坚定,不管在哪里都要竭尽所能的帮着他们过好 子,让他们不再为衣食忧愁。”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娄越自然知道。 “只是我也怕,若是有一天我也不能坚守初心呢?” 人生漫漫,能至死不渝坚守初心的,又有几个? 兰中县的这一趟让长缨脑子里有些混 。 她仰头看着那飘零的雪花,有雪花直接落到了眼角,迅速的化成一滴眼泪。 “不想那么多了,回家吧,我饿了。” 长缨没指望能从娄越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只是把自己心里头的那点不开心说出来,那困扰人的担忧仿佛都随雪风飘去,情绪骤然间放松了许多。 抓住娄越的手,“吓着你了吗?” “有点。”战场上的 林弹雨不是没经历过,甚至有过命悬一线的存亡时刻。 那时候倒没什么害怕,毕竟孤家寡人无所谓的。 后来有些遗憾,却很快又释然—— 亏得当初告白不成,不然岂不是让人惦记自己。 只是此时此刻,娄越却是有些怕的。 她这一路走来,不见真刀真 ,然而暗箭冷箭不断,并不比自己轻松。 一向乐观主义的人也有惶恐不安的时候,就像是九天上的太 偶尔也会被乌云遮蔽。 长缨摩挲着男人的手,薄薄的 茧仿佛他的勋功章,记载着他的过去。 “那你躲到我身后来,我保护你呀。” 大概,也只有这人才敢这么跟他说。 娄越从不是躲在后面的人,“我们一起。”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