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尽管和善,字里行间却藏不住一阵阵的尖酸刻薄。她在年轻的时候,十分瞧不起幼宁的爸爸,觉得姐姐嫁了个工资没几十块的乡村老师太愚蠢了。姨妈选了个工厂小干部嫁了,当年结婚时十分的意气风发,自行车纫机手表……该有的几大件一件不少。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干部早已不是小干部,工厂也消失在时代的变革中。现在,姨妈一家指二十平的小饭馆过子,她全心的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女儿身上,天天盼着她能嫁个有钱人。每次说到幼宁身上,都少不了说起让幼宁挣大钱全家沾光这回事。 “行了行了,你说孩子干嘛!我这身体好着呢,老张还想着让宁宁出国呢,我们俩不指望他挣大钱,先好好读几年书就行了。……” 姨妈走后,幼宁在厨房里帮着妈妈切菜。 张妈妈看着默默切菜的儿子,忍不住开口劝:“你别怪姨妈,她争了一辈子,唉,最后也就这样了。也别有心理力,学习上面尽力就行了,上次你说赵睿出去美国留学,你爸爸就动了这个心了,也想让你去,他几个老同学的孩子都出去了,他也就是争口气,你好好学习,别有心理力。” 幼宁回头笑了笑,张妈妈看着他,也笑呵呵的说:“其实我觉得不去也行,国内教育又不是不好,何必和别人争那口气委屈自己呢!你尽管读书,能读到哪是哪,不着急工作挣钱,爸爸妈妈身体还好着呢,现在每天早上都去小公园做个,怎么也得坚持着带孙子呢,呵呵,以后你找个媳妇别嫌弃妈妈就行啦,呵呵!” 手顿了顿,刀锋划过手指,在幼宁的食指上留下浅浅的血痕。 对于爸爸的遗憾,幼宁是知道的。 爸爸年青时也算是有名的才子,那年代能考上大学,在同学里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他曾有过留学机会,却因为现实而不得不放弃,再后来,这个梦想,就放在了儿子的身上。加上赌气,就是赌气,当年爸爸的老同学们,纷纷发财升官的,只有他守着一方讲台,继续着清贫的生活。每回爸爸开同学会回来,都会闷上好几天,然后对着墙上挂着那副“宁静致远”的字画不停的叹气。 尽管口头上说着不介意,心里还是会不舒服的吧! 幼宁回头,看着蹲在小桌前择菜的妈妈,想附和着她的话说点什么,却仅仅是动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已经答应了一个人,要死心塌地的和他一起面对未来,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要无论如何都和他一起扛下去…… 这个人,还是个男人! 是那个他们天天挂在口头上表扬的赵同学!! 不能!什么都不能说!! 父母是什么时候老的,好像记忆里,他们还那么的年青,只是一转眼间,却早已经是鬓角斑白了。妈妈那摸惯粉笔的手指显得十分的糙,近视变成了老花,她剪着齐耳朵的短发,穿着朴素的灰衫,并没有像姨妈那样打扮,穿着时下中年人最行的鱼尾裙,上面套着件贴亮片片的花衬衫,总是将染红的头发巧的盘起,还将刘海吹成一片高耸的云。 妈妈只是数十年如一的,留着齐耳的短发,只是那发,经过时间的手,由黑变了灰。 妈妈摘起一小白菜,拈出枯叶,将细的菜心放在小筐中,捶捶站起身,看着案板上被幼宁切的薄厚不一的黄瓜笑起来,推着他出了厨房:“出去看电视吧,搁这捣呢!” 幼宁关上房门蹲下身,掏出赵睿的黑小呼机,翻看着上面的信息,一天好几条,那厚脸皮的人是怎么对着呼台小姐说出那么恶心的话的。他笑着笑着,表情变成了凝重,忍不住捂住脸,贴着门滑坐在地上,无声的下眼泪来。 黑的呼机握在手里,那绿的屏幕上面闪过一条条的留言,除了一堆一堆黏腻的甜言语,猥琐的氓版的废话,还有隔三差五总少不了的一行情的密码—— 5201314. 赵睿从没说过,却用这组魔咒,将他死死的捆住了。 一生一世。 幼宁忽然意识到,这是多么难走的一条路。原以为,只要慢慢的和父母说,总是有被谅解的一天的。可是,这对父母来说,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呢!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幼宁第一次,为了他们的未来,退缩了。 38:过 沉默无言…… 过去了十分钟,还是一小时? 互相猜测着对方的心思,却始终没有人开口,安静的令人窒息。 赵睿脑子里很,他想起几句不知名的歌。想起很久前幼宁炖干了一锅排骨。想起上一世幼宁曾把他最贵的那套阿玛尼西装拿去干洗了,一直到他死了,都还没有拿回来。想起2007年,有一对熊猫被命名为团团圆圆,也许这一次可以先人一步将这个可中标的名字发到网上去。想起之前早都想好的,要怎么在网上抢票,怎么和幼宁一起在脸上贴国旗看奥运…… 甚至在心里清晰的记起了一出话剧,不记得跟谁一起看的了,却清晰的想起那个疯狂的男主演,那个动物饲养员,他杀掉了自己心的犀牛,他是个疯子,他打昏了所的女人,他绑架了她,他一遍遍的喊着,求着她能他—— ……你是哪儿也去不了的,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回来!别挣扎,挣扎没有用.我们注定要死在一起!…… 赵睿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也有这样卑微着祈求情的一天,身上很冷,心里,也觉得冷。 “我们……”幼宁鼓起勇气,抬起了眼。 怕了。 恐惧如惊涛骇浪般将赵睿淹没,他鲁的近乎暴躁,他扑了过去捂住了幼宁的嘴 ,疯狂的低喊:“什么都可以,你不会和我分手的,对吗?你给我下咒了,一定是的。是的了,我是欠你的,我欠你太多了……” 幼宁被捂住了嘴,只出那双眼,那里面载的——惘、无助、仓惶、心痛和……后悔。 赵睿单臂撑在幼宁上面,俯视着身下的人,他有种冲动,想把这个人撕开,想把他的心剖出来看看,看看那里面的情,是不是依然一如往昔。 “你给我下了什么咒……”他的眼神直直愣愣的,似要看到幼宁的心里去,看看那被他深深隐藏在心里的东西,却被那双大眼睛里的后悔刺了眼,伤了心,慌忙中,他将手移到了幼宁眼睛上,遮住那……无法令他接受的眼光。 屋梁上的老灯泡发出昏黄的光,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幼宁眨了眨眼,眼前一片灰暗,只有那一点点从赵睿指中透过的模模糊糊的光芒。他抬起手,摸索着向赵睿脸上摸过去,一直摸到赵睿冰冷的上,轻轻的摸索着。 赵睿缓缓的张嘴,狠狠的咬了下去。 他需要发,他受不了这不停的猜测探试,受不了长久以来的努力成为泡影。 就这样和他一起走下去,直到……路的尽头吧! 幼宁在心里叹息…… 指尖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只能这样,偷偷摸摸的走下去,欺骗家人,欺骗朋友,欺骗这个世界……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 幼宁觉得莫名的悲哀,为这无法坦在光下的情。曾以为和他在一起,什么都可以不用怕,曾以为只要拥有了情,就会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可是自己真的……怕了。 得到的越多,心里的负罪就越发的深重。 曾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屈服了,屈服在父母的白发和他们心的期望上。只能去伤害赵睿,伤害自己。他鼓起勇气想和他说对不起,想和他说我们分开吧! 可是,无论多少次,都只能仓皇的躲开赵睿那炙热纯粹的目光,或是完完全全的溺毙在赵睿温柔的炽烈的情中。 一次次的,在他看见赵睿与那些女孩在一起的时候,幼宁甚至会想:也许有一天,赵睿会上一个女孩,然后和那女孩牵着手走过红毯,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生活在一起,再然后生下小孩,最后幸福到白首。 每当想到这里,心里就很痛,痛到连一想起赵睿这个名字都会窒息过去。 有没有可能一生一世? 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医学著作里,对于这种上同的少年人,十分默契的灌上“青期茫”这一名词。 惘……吗? 幼宁不止一次的想,赵睿对自己,是不是一种青期惘进而产生的好奇心理呢? 他沉默的站在人群里,偷看着神采飞扬的赵睿,看着他与那些美丽的女孩们一起谈笑风生,逗得她们哈哈大笑,他每一个耸肩每一次微笑,都引着无数人的目光。 这样一个人,前程似锦,明明可以拥有最美好的未来,却在十几岁的年纪里,上了一个男人,又为什么,会上木讷的无趣的自己? 他真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段情,需要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包袱。也许有一天,他的美好前程会变成一个笑话,他会因为这不光彩的情而变成世人嘴里唾骂着的……最肮脏的人。 心痛过后,唾弃着自己。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