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芙一怔,管事嬷嬷已经走开了,她迟疑了会儿,还是朝陆则走了过去。 想起昨晚的事,她站得有点远,语气也不由得客气起来,“世子。” 陆则听了这声“世子”,倒是没太大的反应,若出了昨晚的事,江晚芙还能和从前一样唤他二表哥,那他才要发愁,娶这样一个心软得过了头的 子, 后只怕连后宅都镇不住。 小娘子身世委实低了些,又生得一副柔软心肠,哪怕有他替她抬着,也需得再强势些,免得被那些刁奴欺负了去。 陆则思绪飘远了些,待回过神来,才开口道,“表妹此去玄妙观,不用忧心其他,只当散心。” 江晚芙听得有些疑惑,陆则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和她说这一句不痛不 的话?好在她还戴着帷帽,旁人也看不出她的疑惑。 其实不止他,便是陆则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其实,他大抵是知道的,若是要扮演一个体贴愧疚的二表哥,明知江晚芙此时最怕他,他不应该过来。只是,不知怎么的,他就过来了。 但他的 子一贯如此,做了就做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在某些方面,他一贯信自己的直觉,便也没话找话,开了口。 至于其它的,也着实没什么可说的。 见陆则仿佛没有别的话了,江晚芙便也颔首应下,客客气气道,“多谢世子。”顿了顿,又低声道,“那我先过去了,免得叫长辈久等。” 陆则颔首,目送小娘子朝他屈膝福身,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她从廊架下走出去,小娘子今 穿一声灰蓝的对襟儒衫,袖口宽大,手拢在袖子里,只 出一点点指尖,像是怕冷似的。云白的褶裙,遮住绣鞋,整个人那样轻轻走开,犹如一团要散开的云雾似的,孱弱得如 的新枝,一折就断。 陆则时常会 觉,江晚芙是很脆弱的,好似下一刻就会彻底消失,这念头来的毫无缘由,他也觉得匪夷所思,但对待小娘子的时候,他下意识谨慎小心。 陆则有些怔愣,被母亲永嘉公主一声“二郎”,唤得回过神,他抬眼,朝远处走来的母亲颔首,“母亲。” 永嘉公主走过来,看了眼儿子,见他 苍白,虽心里还有些生气,但到底慈母心肠,开口道,“放心,我会替你照顾着的。” 她说的,自然是江晚芙。 陆则低垂眼眸拱手,淡声道,“谢母亲。” 永嘉公主自然不少他这一句谢,点点头,“回去养病,免得定亲的时候,还一副病怏怏模样,我丢不起那个人。” 陆则颔首应是,永嘉公主便抬步走了。 待她上了马车,人就都到齐了,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朝出城的方向而去。 陆则目送马车远去,却没回去养病,吩咐随从备车,去了刑部。 第33章 一晃眼,江晚芙到这玄妙观,已有四五 。 山中清静,观中女冠也一心修道,除却几个打杂的小道,无人前来打搅,更无探问,远离俗世,很是宁静。 陆老夫人那里,也不要她去侍奉,每每请了安,便叫她自去闲逛。 玄妙观虽不大,但景 宜人,尤其秋 ,院中果树硕果累累,有心 未定的小道前来偷果。江晚芙每 起得颇早,请过安,照例去观中祈福过,便去山野闲逛,因畏惧猛兽,并不敢去深山,但也有几分野趣。 江晚芙每 早出晚归,一时连先前那点烦心事,都忘了个彻底,连惠娘都小声道,“再待下去,娘子怕是要乐不思蜀了。” 这一 ,江晚芙摘了半篓甜梨,做了梨膏糖,给观中女童分了。 小娃娃抱着糖,甜甜谢过她,牵着手散开跑远。 江晚芙便在檐下笑看她们走远,才回厢房,还没来得及换寝衣,却忽的见陆老夫人身边嬷嬷匆匆进来,请她过去。 江晚芙不知何事,但那嬷嬷神 匆匆,她也二话不说,当即起身,急匆匆朝陆老夫人所居的东厢房去。 进了门,却见除了陆老夫人,永嘉公主也在,婆媳二人正坐在灯下,老夫人执黑子,永嘉公主执白子,正在对弈。 江晚芙一怔,陆老夫人抬眼,朝她招手,“阿芙,过来。” 等她走到跟前,陆老夫人摆摆手道,“老眼昏花,连棋盘都看不清了,你来陪公主下吧。” 江晚芙福身应是,坐下陪着永嘉公主下棋。 她在家中学过,因她那时对下棋 兴趣,祖母还特意请了女夫子教她,如今虽长久不下了,但原先学的,自是还没丢的。 永嘉公主本没抱多大期待,只漫不经心下着,盖因时下世家养女,都鲜少让小娘子学棋的,结果落了几子,倒是有些惊讶了,抬眼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江晚芙。 烛光微黄,淡淡烛光照在小娘子的面上,侧脸犹如镀上一层暖 。她微微低着头,眸 认真注视着面前的棋盘,神 柔和, 微微翘着,腮边两粒酒窝,实在讨人喜 极了。 永嘉公主微微一怔,忽然就有点明白,二郎为什么费尽周折也要将人娶回家了。 这几 住在玄妙观里,她也曾听嬷嬷说过,江晚芙每 都能给自己找到事做,今 做了糕点四处分,明 摘了松针做茶,不惹是生非却不畏畏缩缩,恭谨孝顺却不木讷呆板,这样的小娘子,的确是讨人喜 的。 她不似婆母,婆母顾忌太多,要考虑兄弟和睦,考虑府中太平,她只盼着二郎过得自在,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她生下他,却未曾给他几 快活 子,儿子一贯不喜不悲、波澜不惊,难得待一小娘子这样上心,她自然不忍阻拦。 若这个小娘子,能叫二郎 喜,能叫二郎觉得 子有意思,她是愿意接受她做自己儿媳妇的。 只要二郎喜 ,她就认。 永嘉公主心里想着,面上神 柔和了几分。 江晚芙一向对人的情绪很 ,自然察觉到永嘉公主这细微的变化,但她不知永嘉公主这番心思,只抿 笑了笑,继续落下一子。 两人正对弈着,忽的,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江晚芙下意识抬起头,却见陆老夫人和永嘉公主都神 从容,连伺候的掌事嬷嬷,都面 不变,顿时有种是不是她太大惊小怪了的 觉。 但那声音,很快大了起来。 有什么狠狠撞在在门上,整扇门跟着狠狠一颤,下一瞬,一抹血迹,溅在门上。 江晚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立刻站了起来,下意识挡在陆老夫人和永嘉公主前面。 倒不是她喜 揽事,只是她下意识觉得,陆老夫人年老体弱,永嘉公主身娇体贵,一旁的掌事嬷嬷看着也是一把年纪,这么一看,能挡一挡的,也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陆老夫人倒是一脸早就猜到的模样,永嘉公主却是一怔,看着江晚芙苍白的侧脸,显然也一副慌 的样子,纤瘦的身子,却还挡在她们面前,心底蓦地涌上一股怜惜,摇头道,“这孩子……” 委实实诚了些,不过,也的确是个好孩子。 永嘉抬手,将人拉着坐回去,朝一脸不知所措的江晚芙柔柔一笑,道,“别怕,没事的,等会儿就好了。” 江晚芙不明所以,但看众人脸上没有半点慌 ,她也只得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坐了回去,但棋自然是没心思下了,落子七零八落的,没了章法。 永嘉见状,倒也不为难她,道,“不下了。” 说罢,抬头看了眼掌事嬷嬷,吩咐她,“出去看看,叫二郎动作快些,别把人吓着了。” 嬷嬷很快应声,就那么径直推门出去了。 不多时,嬷嬷就回来了,回话道,“世子道,很快就好了,至多不过一盏茶功夫。” 永嘉公主颔首。 她原本的想法,做戏就好了,哪里还要真的动刀动 ,可自家儿子怕让旁人看出破绽,真把附近的山匪给引来了,她这个当母亲的,也只能陪着演了。 两人的对话,听得江晚芙更是一头雾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外头的动静果然消停了。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她抬眼一看,竟是几 未见的陆则。 往 见他,多是一身锦袍, 间系革带,挂玉佩璎珞,清贵矜傲,纵使面 冷淡了些,看上去也还是一副世家郎君、端方如玉的模样。但他今 穿了身墨 常服,腕上玄铁护腕,泛着冷硬的光,不似平 那样束冠,而是用黑 织金的发带束成一束,神 自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眉间 了几分厉 。 他缓步从门外进来,仿佛是从晕成墨 的夜 中,骤然 身一般,脚下步调沉稳有力,神 冷淡坚毅。 江晚芙不由得一愣, 口仿佛有什么凝滞一般,滚烫炙热, 得她不得不挪开视线。 待挪开视线后,江晚芙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一幕一样,但她过去十几年,应该是不曾有这样的经历的。 陆则进门后,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江晚芙身上。 小娘子大约是觉得山中自在,惫懒似平 那样打扮,十分素雅,面上亦不施粉黛,偏她肌肤白皙细腻,五官十分耐看,在那烛光下,衬得仿佛散发着一抹淡淡柔光似的,与平 比起来,自是另一种美。 他一贯是知她生得美的,此时心里却莫名划过一个念头。前世,若不是自己先下了手,小娘子生得这样美,只怕早有人上门求娶了。 以祖母疼她的心,定然不舍得她一辈子守寡。 那念头也是一瞬,陆则很快敛了心神,正经看向祖母,沉声道,“祖母,母亲,山匪已歼,观中杂 ,不如连夜下山可好?” 陆老夫人自然没意见,看了眼儿媳妇,见她点了头,就颔首开口,“你安排便是。” 陆则应下,命随从去备车,不多时,随从就回来了,在门口道,“车已备好了。” 陆则淡声道,“下去吧。”说罢,朝祖母和母亲拱手,道,“请祖母、母亲动身。” 陆老夫人轻轻颔首,站了起来,却不要嬷嬷扶着,朝拘谨站在一旁的江晚芙伸手,柔声道,“好孩子,还不过来?” 江晚芙一怔,忙过去扶住老夫人的手,被她轻轻拍了拍手背,陆老夫人虽养尊处优,可到底年岁已长,掌心有些 糙,但却给人一种很安心的 觉。 江晚芙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搀扶着老夫人,同永嘉公主,三人一起迈过了门槛。 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后,江晚芙便上了后头一辆马车。 片刻的功夫,惠娘很快过来了,面上藏不住的慌 ,上马车时,险些跌着,一见自家娘子安然无恙,才舒了口气,浑身都发软了。 江晚芙见她这样子,自然问她。 惠娘道,“奴婢送您去陆老夫人处,便在门口候着,也不敢走远。结果不知哪里来的山匪,忽的进了道观,起初是家仆护卫阻挡,只勉强拦住了人,后来世子带人来了,场面这才平息下来了。” 惠娘虽寥寥数语,但江晚芙自然知道,当时的场面定然是骇人的,否则惠娘不会被吓成这副腿脚发软的样子。 可忆及方才老夫人和永嘉公主的反应,又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 觉并不是普通的山匪进犯。 惠娘倒没多想,只后怕道,“幸好世子来得及时,否则咱们一群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话音刚落,车厢忽的被敲了一下,惠娘 起宝蓝绸帘,被外头的陆则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喊了句,“世子……” 江晚芙闻声望去,果然见是陆则,他依旧先前那一身常服,骑在马上,淡淡目光正朝这边看过来。 江晚芙下意识绷直了 背,跪坐得直直的,心里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陆则倒没说什么,只道,“山路崎岖,记得将杯盏收起,免得瓷片伤人。” 这话自然是冲着惠娘说的,惠娘忙颔首应下,“是,奴婢一定注意,多谢世子提醒。” 陆则说罢,便不再作声,撇了眼浑身紧绷着、跪坐在那里的小娘子,收回视线,轻轻踢了踢马腹,马蹄蹬蹬,缓缓走开了。 惠娘见他走远,才敢将绸帘放下。 江晚芙也跟着松弛下来, 背不似先前笔 ,紧绷着的脸,也缓和了下来。 惠娘见状,张了张口,似乎有点想说什么,但顿了会儿,到底是没开口。 江晚芙没察觉到惠娘的神 ,微微垂下眼眸,她也不是刻意如此,只是一见陆则,就会想起那一晚的事,羞 心让她实在难以坦然面对陆则。 她有的时候甚至会想,会不会在陆则心里,她就是不知羞 、试图 上他的女子。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