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闻言略迟疑了一下,还是应了,捧着盒子下去了。 江晚芙收了这样重的礼,却是开始琢磨还礼了,想了想,她倒也没什么送的出手的东西,唯有一样,倒既显心意,又还算合适,不显得过于突兀。 那便是她做的糕点。 她自小嗜甜,尤其喜 糕点,尝到喜 的,总会琢磨琢磨是如何做的,试着自己做一做,后来祖母见她喜 ,也不拦着她往膳房去,反而请了师傅来教她,故而她学的一手好手艺。 后来祖母病逝,继母进门,对他们姐弟磋磨算计,最难熬的时候,江晚芙甚至还生出过“索 出去开糕点铺子养活自己和弟弟好了”的荒唐念头。 当然,那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过后她便擦了眼泪,对外又是一副温温柔柔的笑脸了。 铺子是没开,但手艺还是在的,江晚芙打定了主意,便叫惠娘去准备食材,打算好好忙一下午了。 . 绿锦堂热闹着,旁的地方却不是如此了。 陆则离了福安堂后,没回立雪堂,他出了国公府,乘了马车,进 了。 室显煊,高高的 墙遮住了 光,陆则坐在圈椅上,位于一片 影之中,不远处是冒着寒气的冰鉴,不管 外如何灼 炙烤, 内永远如此。热时供冰,冷时用碳,永远保持在一个适宜的温度。 陆则微微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扫着雪白锦袍袖口蜿蜒的金线。内侍弓着 进来,请他去暖阁,道,“世子,陛下醒了,诏您过去说话。” “嗯。”陆则淡淡应了一声,起身出了偏殿,入了暖阁。 暖阁内亦清凉如 秋,梁宣帝坐在八仙圆桌前,身着青袍,身前绣着一只仙鹤,舒展雪白翅羽,做振翅 飞之姿,仙气邈邈。 宣帝孱瘦,裹着这宽大青袍,不像个坐拥天下的皇帝,倒更像个访仙问道的修士。 陆则入内,眼睛掠过那只仙鹤,微垂下眼,拱手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梁宣帝抬眼,仔仔细细上下打量陆则,见他容 如旧,才放心道,“瞧着倒像是没事了。” 陆则沉声道,“让陛下忧心了,微臣已无大碍。” “坐罢。”梁宣帝颔首示意,又道,“一口一个陛下,朕想听你一句舅舅,就这么难?” 这话显然不是君臣之间该有的,而是舅甥之间的语气。陆则自小在 中念书,当时若不是永嘉公主不舍得儿子那样小便要离家,进 求了宣帝,陆则本该住在 里,同皇子同住一室的。但虽没住在 里,却是 要进 的,所以,他几乎是梁宣帝看着长大的。 宣帝那时还不似如今这般沉 丹药道术,时常会去文华殿,考较太子和陆则的功课,陆则同自己这位舅舅,的确要比一般舅甥,更 稔亲近些。 “舅舅”,陆则倒是改口了,可下一句便是,“礼不可废。” 梁宣帝无奈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说不过你。你小时候可不是如此的,从来都是一口一个舅舅,长大了,倒是生分了。” 宣帝也不过随口抱怨几句,很快便提起了正事,道,“你的事,皇姐着人进 递了信,说是想留你在京师养病,不去宣同了。朕应了,你留在京师无事,也给舅舅分分忧。六部各监多有空职,你中意何处?” 陆则沉 片刻,道,“刑部。” “刑部?”梁宣帝皱皱眉,不大明白陆则怎么选了刑部,倒也没深究,点头道,“倒也行。最近朝上因着桩杀人案,吵得不可开 ,朕头疼得紧,你既去了刑部,这案子便 你主办。” 陆则抬眼,眸 幽深,“可是浙江首富之子薛绍杀 一案?微臣倒是有所耳闻,銮仪卫和刑部就这个案子,吵了足有半年了。” 梁宣帝皱眉点头,神 有些不耐,“就是那个,吵得朕头疼。胡庸忠心倒是忠心,只是能力上到底差了几分,区区一个杀人案罢了,如何就闹得不可开 了。” 陆则站起身, 起袍角,缓缓跪下,肃声道,“微臣愿效犬马之劳,为陛下分忧。” 梁宣帝见陆则这幅模样,倒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 慨,比起不着调的太子,陆则这个外甥实在胜出不少。 若是陆则是太子,他哪里还需如此 心? 宣帝心里划过这个念头,也没在意,抬抬手,道,“起来吧。得空去寻你表兄说说话,兄弟手足,不该生分了去。” 陆则应下,又陪着梁宣帝下了盘棋,下到一半,就有内侍进来,低声道,“陛下,仙丹要出炉了。” 梁宣帝闻言,立即放下棋子。 宣帝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七八年前起,便痴 于修道,前几年还打算亲去南边寻蓬莱仙道,朝中为了这事吵得沸沸扬扬,宣帝才打消了这念头。却扭头在 中修筑了道观,最近还 上了亲自炼丹。 陆则见状,也起身,主动告退。 出 后,回到立雪堂,陆则进门,正在接待菱枝的红蕖和绿竹见他回来,匆匆福身行礼,恭恭敬敬道,“世子。” 陆则嗯了声,看了眼菱枝,不待他问,红蕖忙道,“回世子,这是表小姐身边的菱枝,奉表小姐的吩咐,来送糕点的。” 陆则瞥了眼那食盒,想到这食盒的主人,不经意皱了皱眉,伺候他的红蕖绿竹等人,当即一颗心提了起来,屏息看着他。 陆则却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道,“我记得私库还有盒玛瑙,取来送去绿锦堂。”说罢,便径直走开了。 红蕖和绿竹两个人面面相觑,彼此看了眼,还是红蕖对菱枝道,“菱枝妹妹,你稍等片刻,坐会儿喝口茶,我这就去取。” 于是,菱枝去立雪堂时,带着一食盒不值几个钱的糕点,回来时,却揣了一盒子价值不菲的玛瑙。 江晚芙看着一整盒 泽 丽、光泽细腻的玛瑙,默默地发愁了。 难道大舅母和表哥母子俩,是有钱没处花,喜 到处撒钱吗? 还是,她看着就很穷,母子俩很想接济她? 第8章 明思堂 纤云从身侧的 使婆子手里接过食盒,递给对面青裙粉衫的丫鬟,轻声道,“采莲姐姐,这是我们娘子吩咐我送来的,是苏州的口味,请大郎君尝尝。” 被唤做采莲的丫鬟闻言一笑,客客气气接过来,嘴上倒是噙着笑,柔柔道,“那我们倒是有口福了,还未吃过苏州的糕点呢。”顿了顿,又道,“只是大爷这会儿正在看书,我们不敢打扰,等会儿便送去,必不白费了表小姐的一番心意。” 说罢, 出些抱歉的神 。 纤云不是迟钝的人,隐隐觉出几分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只知情识趣点了点头,福了福身,道,“那就劳烦采莲姐姐了,我们还要去别处送糕点,就不耽误姐姐办差了。” 采莲柔柔一笑,嘴里道好,作势要送她们。 纤云自然道不用,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同 使婆子朝别处去了。 采莲站在原处,瞧着两人走出了院子,面上的笑倏地落了下来,单手拎着食盒,转身朝回走,却没去正房,自顾自回了仆人住的后罩房,进门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喝着。 采红进门,见她自顾自坐着,还有些纳闷道,“你不去大爷屋里伺候,在这儿坐着做什么?” 采莲抬抬下巴,指了指脚边放着的食盒,神情中带着倨傲,“喏,那位表小姐送来的。”说着,神 中带了一丝不屑,“这就眼巴巴来讨好了,乡下来的,眼皮子真浅。难道咱们大爷还少她一口糕点?” 采红这才晓得采莲怎么忽然这幅模样,也不做声了。 两人都是打小在明思堂伺候的,从三等丫鬟熬到一等大丫鬟,大爷 情温和,温文儒雅,对她们丫鬟更是从不打骂责罚,两人同大爷朝夕相对,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焉能不动些心思? 采红沉默了片刻,到底是蹲下身,把食盒从地上拎起来,摆在桌上,劝道,“表小姐 后进了门,就是你我二人的主母了。你又何苦得罪她?到时候大爷难道护着你,不护他的 子?” 采莲脸 立马一冷,俏脸一抬,不屑道,“什么主母?当谁不知道似的,府里若真把这亲事当一回事,这些年怎么不见来往?她若要脸,早该收拾收拾,灰溜溜回苏州去,偏巴着咱大爷不放,好不要脸!咱们大爷是什么人物,堂堂国公府的长子,年纪轻轻就任鸿胪寺少卿,她一个苏州通判的女儿,还是死了亲娘的,如何配得上大爷!” 说罢,又瞥了眼采红,冷冷一笑,嘲讽道,“你来装什么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心思,你难得没有?” 采红被说得一噎,也来气了,气得红了眼,道,“我不过好心劝你,你冲我发什么脾气?你若真有本事,这些话别冲着我说,去大爷跟前说啊!看大爷护着你,还是护着表小姐!” 采莲冷冷一笑,直接一抬手,把食盒从桌上推了下去。 糕点从食盒里滚了出来,碎的碎,脏的脏,原本泛着香甜的 致糕点,登时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你——”采红没拦住,目瞪口呆看着采莲。 采莲却是蹲下身,捡起一瓦瓷片,在掌心、指腹处随意浅浅划了几道,伤口虽然浅,但血还是一下子冒了出来。 采红不傻,看着采莲这行为,当即明白过来,她是要在大爷跟前用苦 计,她讷讷张了张嘴,叹了口气,“你……你这又是何必?就为了赌这一口气……” 采莲皱着眉,取出帕子擦了擦伤口,不服气道,“你不是说,大爷一定不会护我么?我偏不信,你等着看吧!” 说完,随意把食盒朝旁边踢了一脚,脚碾过摔得稀烂的糕点,径直出了后罩房,朝明思堂的书房去了。 陆致正在看书,听见敲门声,也只抬声道了句,“进来。” 等人进来了,也没抬头,随口问道,“何事?” 问罢,却不见人回答,陆致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见是自己的大丫鬟采莲,又问了遍,“怎么了?” 采莲一下子跪了下去,小声 噎道,“大爷,奴婢犯错了,请大爷责罚。”说罢,微微抬起脸,眼睛一圈红,尖尖下巴处 润润的,显然是刚刚哭过了。 陆致一怔,由于生母的出身,他对下人,一贯十分宽厚。这些丫鬟,不过是家里贫苦,不得已才卖身进府,都是爹生娘养,他并不愿为难她们。 “起来说吧,别跪着了。” 采莲小心翼翼点头,才站起来,道,“表小姐身边的纤云妹妹来送糕点,说是给大爷的。奴婢想着,大爷没吃过苏州的糕点,兴许喜 ,便想快些送来。却是越急越错,半路跌了一跤,糕点洒了一地。都是奴婢办事不力,才糟蹋了表小姐的一番心意,奴婢甘愿受罚。” “糕点?”陆致微微一怔,脑海里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江表妹那张容 灼灼的脸,把面前哭哭啼啼的采莲忽略了个彻底。 采莲见状,心里愈发不快,犹如堵着一口气般,微微抬起手,把手上的伤口 出来些许, 泣声愈发大了。 陆致回过神,又朝采莲看了眼,才瞥见她手上的伤口,缓了脸 ,温声道,“罢了,糕点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下回办事仔细些。这几 不要伺候了,养好伤再说。” 采莲应下,低下头,眸中划过一丝愉 。 陆致倒未发现什么,只温声让她出去了。 采莲退出去后,陆致起身,进了内室,从里头寻出个箱子,抬声唤,“常宏。” 常宏进门,进了内室,瞥见陆致脚边那个箱子,不由有些纳闷,拱手道,“大爷有何吩咐?” 陆致指了指那箱子,道,“叫去苏州送信之人,把这箱子带上。”顿了顿,又道,“我屋里还有盒陛下赐的贡墨,一并带去苏州,赠与江家表弟。” 那贡墨是陛下所赐,据说是古物,大爷自己都没舍得用的,就这般巴巴送出去了。 常宏在心里替自己大爷 疼了一下,面上倒是恭敬应下,“奴才这就去叫人。” 常宏出去叫人,一时还没回来,陆致便自顾自坐下,还未来得及翻书,便见自己的生母夏姨娘来了。 夏姨娘出身低微,容貌也只平平,充其量算得上清秀。她年岁渐长,早已不得卫国公的宠,索 也不去争抢,只一门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只盼着儿子能够平安顺遂便好。 陆致见生母提着食盒进来,忙起身 上前去,“您怎么来了?” 夏姨娘把食盒摆在桌上,从里取出个青莲白瓷盅,疼惜看了眼陆致,道,“姨娘熬了盅虫草鸽子汤,你平 那么累,回来还要看书,多补补身子。” 陆致自然不会辜负姨娘好意,忙接过来,道,“那虫草是孩儿特意为您寻来的,您留着自己吃才是。” 夏姨娘见陆致额上有汗,拿帕子给他擦了,柔声道,“姨娘 在屋里,吃喝都有人伺候,什么都不用 心,吃什么虫草,不是白费银子么。快吃,姨娘亲自熬了四个时辰,这时候吃正正好。” 陆致无奈,也拿生母没办法,便低头吃了一小碗。 他吃的时候,夏姨娘便去了书桌旁,仔仔细细将他摆着的书一本本收起。 “大爷,”常宏敲门而入,瞥见屋里夏姨娘,忙低下头,跟着叫了声“姨娘”,才又朝陆致拱手道,“大爷,人领来了。” 陆致点头,常宏便领着奴仆进了屋,搬了箱子出来。 夏姨娘看了眼,有些纳闷,“这不是你之前在国子监用的书么,搬出去做什么?”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