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父子隙(二) 椒坤殿内,皇后冯氏得了三皇子元愉之讯,方知太子受罚之事。 遣走了元愉,冯氏便唤了母萧氏入了内来。 将太子于励材苑内受罚之事道于萧氏知晓,冯氏又接着道:“依愉儿方才之言,此番陛下定是龙庭震怒,动了真气。父亲行教导太子之责,亦不知陛下会否迁怒于父亲。” 萧氏闻言亦觉震惊十分,见冯氏一脸担忧之,萧氏宽道:“皇后,太师、太傅、少师与少傅共担教导太子之责,所谓法不责众,四师皆为陛下肱骨之臣,陛下自会酌情而虑,皇后您莫要太过担忧了。” 冯氏点了点头,道:“你所言虽说在理,只吾心中仍觉不安。你让三阿兄传话于父亲,吾邀父亲入一叙。” 是下了朝会,太师冯熙便往椒坤殿而来。 由婵梅引了入内,待冯熙向冯氏行罢礼,便被冯氏让于一席而坐。婵梅为二人奉了酪浆,自是领了随侍众婢退出外去。 内殿之中只父女二人相对而坐,冯氏先开了口:“父亲,吾听闻太子昨被陛下急召回京,且于励材苑内受了杖刑,究竟因了何事?” 冯熙道:“太子本请命往西武神山研习开窟镌佛之事,却不料竟于西之内宴乐饮酒,寻作乐,陛下得了消息召其回京,不料面圣之时太子竟还谩辞哗说,以致陛下龙庭震怒。” 缓了一口气,冯熙又接着道:“陛下非但对太子施以仗责之刑,且还罢黜太子摄政理事之权,又将太子足府邸之中,无诏不得外出。” 冯氏闻言大惊失,急急道:“父亲,那太子储君之位岂非难保?” 冯熙摇了摇头,道:“太子乃陛下长子,自幼又养于先太皇太后膝下,陛下待其之情自非常人所能及。此番陛下虽大发雷霆,却并无废黜太子之意,太子若肯闭门思过,鉴前毖后,自是不会危及这储君之位。” 冯氏闻言缓了心神,道:“如此便好!女儿唯恐太子地位不保,那咱们娷儿该当如何是好。” 冯熙道:“陛下早前与臣提及,本来年上为太子娶娷儿。只如今太子受罚,亦不知陛下何时可冰消气化。” 望着冯氏,冯熙低了声音,又接着道:“太子于平城之时宠幸一舞姬,此女如今已怀了太子骨血,陛下已下令待其生产之后着其自行了断。倘若那舞姬果然产下男胎,那便是太子首出之子,依祖制后必为大魏储君。” 冯氏闻言,急切道:“父亲,陛下可有定下由何人抚养此子?” 冯熙摇了摇头,道:“昨任城王便是如此相询于陛下,可陛下只说为时尚早,并无明确旨意。” 冯氏道:“依祖制,太子若无正妃,首出之子当于太后或皇后养于膝下,吾乃陛下中嫡,陛下势必要将那孩子于吾抚育。” 冯熙叹了口气,道:“皇后,您虽为陛下中嫡,然现下里却被陛下收了治之权,那右昭仪位分仅次于您,如今又料理后,山有二... --gt;gt; 山有二虎,自是不敢大意啊。” 冯氏恨恨道:“先太皇太后在世之时,李氏那毒妇做小伏低,极尽奉承之事,却不料养虎为患,这许多年终究是吾大意了。” 冯熙道:“李冲如今圣宠隆,若再被其女得了抚育太子长子之机,那这前朝后便是他李氏的天下了…倘若果真如此,臣后还有何颜面于九泉之下再见先太皇太后啊!” 冯氏见冯熙面有悲戚之,宽道:“父亲,您乃三公之首,李冲不过一尚书仆,又岂能与您相较?” 冯熙摇头道:“臣不过得了先太皇太后荫蔽,方有今之殊荣,如今先太皇太后余晖将尽,臣业已年迈,若皇后不能坐稳中鸾位,我冯氏一族便再无昼锦之荣了。” 见冯氏垂目不语,冯熙又接着道:“皇后如今当知如何保全自己,唯皇后安于鸾位之上,方可令娷儿顺利入主太子府邸,皇后当放下一己私情,切莫再意气用事。” 冯氏虽心内不悦,却不得不应道:“女儿当谨记父亲教诲,谨言慎行,凡事多与母相商,再不意气用事。” 冯熙点了点头,道:“有皇后此言,臣心自安。只皇后切记,须与永合殿左昭仪和睦相处,若你二人可辅车相依,便可后顾无忧。” 冯氏闻言,即刻沉了脸来:“女儿堂堂中皇后,难不成还要去奉她一个再醮之妇?” 冯熙正道:“皇后方才应承了臣当‘谨言慎行’,怎得此时还如此胡言语!” 望着冯氏,冯熙又道:“陛下既着其以你阿姊之身入,皇后便不可再提其过往之事,倘若被陛下知了皇后如此言语,那必惹龙庭震怒。陛下专宠此女,皇后亦当屋及乌,如此方可博陛下心。” 冯氏心有不甘,道:“话虽如此,若要女儿纡尊降贵去行奉之事,女儿断不能为!只父亲放心,既为了我冯氏一族荣辱,亦为了娷儿前程,女儿再不视她为敌便是。” 冯熙道:“皇后此言差矣,皇后若夺回治之权,当与左昭仪联手方为上策。如今娷儿由其教养,皇后当把握时机,以娷儿为桥,与其结金兰之好。” 冯氏虽面有不屑之情,心中却知冯熙所言非虚,于是道:“那女儿该当如何,还望父亲明示。” 冯熙闻冯氏之言,便知其已为所动,缓了口气,冯熙道:“左昭仪如今既怀有龙胎,皇后便主动向陛下提及毋需左昭仪每往椒坤殿请安,如此非但令陛下觉皇后贤明大度,亦可令左昭仪念皇后体恤之情。” 见冯氏听得仔细,冯熙心内长舒口气,于是接着道:“高夫人薨了,其子女养于左昭仪膝下,皇后可以此为由常往椒坤殿探视,既彰显皇后乃后之主、诸子嫡母之位,亦可与左昭仪彼此多些往来曾益情,且此举必定令陛下龙心大悦,实为一举多得之事。” 冯氏觉冯熙之言颇是在理,于是点头应下:“父亲所言甚是,女儿一切必依父亲所嘱,还望父亲安心。” 冯熙长舒一口气,方端起碗盏饮下一口酪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父子隙(三) 一夜大雨,落英园。 望着院中来往洒扫众侍,太子元恂更觉心内烦躁:“成亮,令彼等都退了下去,吾瞧着心烦!” 因了杖刑,元恂只得趴于席榻之上,由医童为其清理伤口。不知是医童不慎,亦或药酒刺,元恂疼得尖叫起来:“你可是要害死吾!滚!都给吾滚得远远的!” 那医童吓得面无人,连连磕头求饶,得了随侍一侧的左孺子刘氏示意,方才怯怯退去。 元恂见医童离去,啐了一口,愤恨道:“阿耶太过狠心,非但仗责于吾,还罢了吾摄政理事之权,如今将吾困于府邸之内,倒不如杀了吾!” 刘氏闻言,急忙忙劝阻道:“太子切莫如此言语,倘被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再传到陛下耳中,岂不又生了事端?” 刘氏不言则罢,此言一出,元恂更觉气恼:“别有用心之人?阿耶时时刻刻派人盯着吾,吾身边还乏别有用心之人?” 刘氏小心道:“陛下乃是待太子关切之情,太子切莫动气。” 元恂本就伤口疼痛,加之雨后闷热,此时闻刘氏之言心中只觉厌恶于其:“你毋需于此对阿耶示忠,滚回你房内,无宣不得再入吾房内!” 刘氏急忙忙伏身跪地,道:“太子息怒,妾所思所虑皆为太子,妾再不敢了。” 元恂怒视两侧内侍,道:“吾方才所言尔等可是未曾听见?请了左孺子出去!” 众侍闻言自是不敢怠慢,行至刘氏面前行了常礼,亦顾不得刘氏哭泣求饶,便将其架了出去。 待刘氏哭泣之声渐远,元恂恨恨道:“妇,吾最恨哪个替阿耶来说教于吾!” 见众侍垂首不语,元恂不悦道:“吾平里待尔等如何,现如今吾平白受了仗责,那妇非但无半分安之言,倒来说教于吾,吾可有怪错她?” 成亮小心道:“太子,您万尊之躯,奴们是瞧了心疼,不敢言语罢了。” 元恂怏怏道:“吾自幼失了阿母,倘若先太皇太后与阿母尚存于世,吾何至孤苦无依,无人疼惜…” “太子有妾,岂是孤苦无依?”郑荞随声而至。 元恂本就偏郑荞,瞧见她入得内来,嗔怪道:“吾昨受了那样大罪,却不见你前来探望。” 郑荞行至元恂身旁,边缓缓坐下,边道:“妾昨来探望太子之时,太子服了药已睡去,妾不忍扰了太子,便回了。” 自随身锦袋内取出一玉盒,盒内盛紫红草泥,郑荞呈于元恂面前,道:“晨起妾往花苑寻了些紫花,将此捣烂制泥,此物倒是有消肿破瘀之效。” 元恂道:“右孺子兰心蕙质,吾竟不知你通医理。” 郑荞浅笑道:“妾哪里是通医理,不过是幼时妾常因贪玩受伤,母唯恐妾受父亲责骂,便依民间之法以紫花捣泥为妾敷之,妾伤愈之后倒是未曾落下半丝痕迹。” 元恂道:“那快于吾敷上,下半截疼得厉害!” 郑荞闻言,便与成亮一道轻轻将元恂中褪去。但见上血模糊,连腿上亦是淤青乌紫。郑荞瞧着亦觉触目,口道:“陛下怎舍得下此狠手!” 元恂本颇委屈,闻郑荞之言忽觉得了知音:“不过是吾饮多两杯酒,又宠幸了一舞姬,阿耶便下此狠手,竟不念半点父子情分。” 越说越气,元恂接着又道:“阿耶... --gt;gt; “阿耶自己有这许多姬妾,缘何偏偏要约束于吾!” 郑荞见元恂口不择言,忙将众侍屏退,方才开口道:“陛下乃天子,莫说后姬妾,这普天之下万物苍生,哪一样不是为陛下所有?” 元恂道:“阿耶是天子,便可随心所?吾若有一得承大宝,便再无人可管束于吾!” 郑荞闻言,忙劝阻道:“太子如今乃龙潜之时,事事处处需当小心谨慎才是。” 元恂侧了脸来,望着郑荞,道:“右孺子待吾以诚,他吾若登大宝,便许你做吾的皇后。” 郑荞边亲手为元恂搽药,边道:“陛下已定下皇后内侄女为太子嫡,那其便是大魏未来皇后,妾又岂敢僭越?妾只求太子后不要将妾弃之不顾,便好!” 元恂道:“那又如何?吾若登了大宝,又有何人再敢约束于吾?吾便是要册你做皇后,看何人敢阻拦!” 又想起方才郑荞之言,元恂赌咒道:“吾若有负于你,便不得善终…” 不及元恂言罢,郑荞便轻掩其口,柔声道:“太子莫要胡言语,妾信太子便是…” 太医乔怀德入了昌霞殿为右昭仪李氏请脉。 待近婢环丹收了搭脉所用锦帕,乔怀德垂首道:“右昭仪可是近夜间不寐?” 李氏微微颔首,道:“不知可是因了暑热之故,吾逢夜间发汗,难以入眠。” 乔怀德小心道:“右昭仪,臣方才请脉,您左寸沉数,右寸细弱,您此症乃因心气虚而生心火所致。” 李氏微微皱眉,道:“吾此症可有大碍?” 乔怀德道:“此症可大可小,倘若右昭仪可少些思虑,臣再为右昭仪开些安神助眠,补脾养肝之药,不便可大安。” 李氏咧了咧嘴,道:“中琐事繁多,吾只是不愿被人说了闲话去。” 乔怀德道:“右昭仪为料理后殚竭虑,臣敬服!” 李氏嘴角微扬,道:“罢了,你只为吾开些安神的汤药,再着刘侍医来为吾推拿安神即可。” 顿了顿,李氏接着道:“吾且问你,太子受了杖刑,陛下着太医署何人侍奉?” 乔怀德摇了摇头,道:“这两臣只瞧见太医令着一医童每往太子府送些去腐生肌的汤药,并未见指派哪位太医随身侍奉。” 李氏道:“若依你之言,陛下此番是动了真气。” 略略思忖,李氏接着又道:“锦上花之事断不会有人记得,然雪中予炭却可情意倍增。乔太医,你去配些活血化淤之药,吾着人送于右孺子…” 乔怀德垂首应下,待得了李氏示意,方才告退离去。 殿内只余主仆二人,李氏对随侍一旁的环丹道:“皇后已请旨陛下,免去那再醮之妇每请安问礼之事,这两又频频往永合殿探望子恪兄妹,这是皇后向其示好之意啊。” 环丹道:“那左昭仪可有应对之策?” 轻摇羽扇,李氏并不答话,过了片刻,李氏开口道:“这些时你务必多留心太子府中之事,莫要被他人夺了良机。” 环丹应道:“奴谨遵右昭仪吩咐,右昭仪大可放心。只一样,方才乔太医言及右昭仪玉体有亏,右昭仪您莫要再劳心才是。” 李氏微闭双目,道:“今夏多事,为避锋芒,吾是该歇歇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父子隙(四) 夏尽秋至,寒冬亦将过去。一转眼,又到了腊月皇帝封玺之。 这数月来,后里果然风平浪静,偶有几个年轻世嫔间争风吃醋,倒亦掀不起任何风浪。 皇后冯氏因常往永合殿内,加之有冯娷从中调和,冯氏虽谈不上喜,却不再似从前那般厌恶于禾。ComiC5.Com |